卓木qiáng巴又给了他两个,问道:“你懂我说什么吗?”
那人只吃不答,吃完便笑,卓木qiáng巴还待再给,方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摇头道:“这样不行,他根本不理睬我们,我们找个人问问,难道他一直都这么疯吗?”
路人回答的结果是,这个疯子来这里之后,一直便是这样,有时饿极了,还会抓人衣服,但没人见他说过话。卓木qiáng巴心中一凉,难道真被导师不幸言中,这个人不是他们要找的疯子?但这时方新却说:“我有九成把握唐涛碰到的疯子就是他,但是怎样才能让他说话呢?”
张立道:“现在天色晚了,不如我们先回去,明天想好办法再来。”
卓木qiáng巴也道:“导师,你怎么能肯定?”两人同时说话,竟然都没听清楚,卓木qiáng巴又问了一遍。方新道:“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罕见的东西,他一定来自某处少与外界接触的地方。他身上这些东西,每一件都价值不菲,这不是文明地区的疯子可以佩戴的,他肯定来自欠文明的地方。”
“啊!”卓木qiáng巴倒没从这方面去考虑,张立却大吃一惊,难道这位教授认为,这些看起来肮脏不堪的东西,还很值钱吗?
这时,那疯子见卓木qiáng巴手里拿着糌粑,却不给自己,竟然伸手来抢,卓木qiáng巴没有留意,很自然地格挡了一记。卓木qiáng巴何等身手,手一缩,手腕一沉,压下疯子手臂,翻掌就抓住了疯子的衣袍。那疯子一退,衣襟露出胸口刺青,卓木qiáng巴一呆,惊呼道:“是戈巴族,你是戈巴族的人!”
【戈巴族人】
那疯子趁卓木qiáng巴一愣神间,抢了他手里的几个糌粑团,转身就跑。卓木qiáng巴大惊之下,竟忘记了追赶。张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疯子的背心坎肩,但那疯子力气好大,“嘶”的一声,拉裂了坎肩逃去。张立看了卓木qiáng巴一眼,不知该不该追,就那么一眨眼工夫,疯子转过一条小巷,不见了。
方新在卓木qiáng巴下首,没有看见疯子胸口,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忙问道:“戈巴族?他胸口有什么?”
张立道:“是,是个láng头吧?”
卓木qiáng巴道:“不!不是láng,是紫麒麟图腾。”
“什么?!”方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卓木qiáng巴道:“我告诉过你的,导师,你忘记了?戈巴族,在我们村落还要往南,是最深入无人区的部落。紫麒麟的传说,也是从他们那里流传出来的。”
方新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你说过的那个,解放前,还处于刀耕火种、群居狩猎的原始部落。”
卓木qiáng巴喃喃道:“是啊,他们居住的地方,不通公路,要翻越海拔七千多米的高峰,他们留守着最后一片高原原始森林,是与láng同居的部族。他们勇猛彪悍,是高原森林里最优秀的猎人。我曾准备去寻找那个部落的,但我父亲阻止了我,他说,他们是不可靠近的,他们是最接近赞魔的人。因其祖先灵魂依附给赞魔,带来瘟疫、死亡、灾难,后来赞魔被吉祥天母镇压,并惩罚他们留在恶魔城,恶魔城坐落在一块红铜平原上,周围的铜岩刺向天穹,红褐色的兀鹰在天空翱翔,赞魂在天空四处飘dàng,毒蛇攀援,红色山岩中央是一座沸腾的血海。而紫麒麟,也正是帮助吉祥天母打败并看守赞魔的神shòu。这些遥远的神话,早就被尘封在历史的封印之下,只有父亲还记着。”
张立问道:“现在人跑了,要追吗?”
卓木qiáng巴狠狠地点头道:“一定要找到这个人,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他知道紫麒麟的事。”
张立已经从二人对话中,捕捉到一点端倪,知道两人费如此大周章,不过是想找一条狗,看见卓木qiáng巴焦急显于颜色,心中暗暗好笑。方新开导道:“放心,他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了,肯定很容易找到。”
三人上车兜了一圈,找了位当地人询问,那人指出一条路来,最后嘟囔道:“那疯乞丐有什么好,接二连三地有人找他。”
“什么?!”卓木qiáng巴和方新都吃了一惊,忙追问。那人道:“就前两天,有个小姑娘,十八九岁吧,也在问那疯子的住处,你们认识吗?”
方新摇了摇头,卓木qiáng巴却瞪大了眼睛,大声道:“一个小姑娘?!你可看清了,她后来去哪里了?”
那人吓了一跳,忙道:“我不知道啊。她只是来问路寻人,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不是西藏人。”
“你认识?”方新问道。卓木qiáng巴见方、张二人望着自己,掩饰道:“不……不是,我只是想,会不会有别的人也在找紫麒麟。要是被别人先找到,就,就糟了。”
方新熟知自己这位学生,不擅谎言,抬头看着卓木qiáng巴,“哦”了一声。卓木qiáng巴不敢正视,神qíng忸怩,颇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尴尬道:“我们快去找那疯子吧,要是,要是他真离开了就——”
三人来到疯子暂时的居所,房屋以全木结构搭建,木楼支撑,离地四五米高,屋顶的五色布条灰迹蒙蒙,门面画有日月祥云,门楣两旁有白石砌塔,正中放着一副牛角。房门没锁,推门进入,屋内空空如也,风穿堂而过,一股尿臊臭味夹着各种腐食的气息扑鼻而来。三人四下打量,屋顶还绘着传统的藏教壁画,向阳采光的一间里屋是佛堂,佛龛内也已搬空,房间内积尘甚厚,一角堆砌无数破烂衣物,似乎是被人当做chuáng榻睡觉用的。四居室都没有人,卓木qiáng巴和方新正暗自焦急,不知道那疯子去了哪里,只听张立叫道:“在这里了!”
卓木qiáng巴和方新忙到张立所察看的佛堂内,只见张立打开窗户,指着窗下小弄,只见那疯子蜷缩成一团,黑黝黝像个刺猬般,不细看真不能发现。三人忙离开房屋,绕到木屋背后,张立从左,卓木qiáng巴和方新教授从右,将那疯子堵在木屋后的小巷内。
但他们很快发现,此举纯属多余,那疯子蜷成一团,整个身体都裹在一张不知什么质地的黑色厚毯中瑟瑟抖着,拼命想把头也埋进毛毯中,又不时探头看看外面,一双眼珠惶恐不安地转动着,地上臭气熏天,一摊污秽之物,竟然是大小便都失禁了。
卓木qiáng巴三人心中吃惊,顺着那疯子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原来是只四五个月大的小黑狗,走路尚且摇摇晃晃。藏民以狗为神,不少地区的图腾,祭祀神灵,都有狗神在内,藏民敬狗,便如印度人敬重牛神一般,是以大小犬类,都能在大街小巷招摇过市。在西藏,不管哪个地方,发现一两群野生土狗,实在不足为怪,若是有经验、有眼光者,便能从各种犬类中,发现良种,甚至是獒。
但是眼前这只小狗,卓木qiáng巴和方新都能一眼分辨,就是一只普通土狗,以它目前的个头和行动能力,实在不能对一个成年人构成任何威胁,他们实在不知道,那疯子对这小东西为什么怕得这么厉害。那小狗也是出来觅食,那疯子的糌粑掉在地上,它很自然地靠了过去,那疯子眼睛快要凸出来了,嘴里发出沙哑的嘶声,只怕那小狗再靠近些,他便要晕厥过去。卓木qiáng巴大步上前,一只大手轻轻搭在小狗的颈项处,小狗便不能向前。
那疯子发疯般地大呼起来:“走开!走开!拿走!快拿走!”他说着少数人才能懂的极南地区的藏区方言,幸亏卓木qiáng巴也是那个地区来的。
卓木qiáng巴微微一笑,用手掌托起小狗,在疯子眼前一晃,道:“怎么?会说话了?”
疯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不敢看卓木qiáng巴的手,哀求道:“拿走它,快!求你。”
方新用手挡住小狗,对卓木qiáng巴道:“看来,他真是对这种动物怕得很厉害,别把他吓死了。”
卓木qiáng巴一撇手,将小狗jiāo到身后的张立手上,才问道:“我问你,你是戈巴族人吗?你们的村落在哪里?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疯子盯着张立手中的小狗,露出十分恐惧却充满恨意的眼神,牙关打着战,却又像咬紧牙似的说道:“死了!它来了,都死了!”
方新虽然听不懂疯子在说什么,但他却注意到,那疯子左边耳朵缺了一块,虽然伤早已愈合,但从留下的痕迹来看,颇似被狗咬过。
卓木qiáng巴一皱眉,问道:“什么死了?你说清楚一点。”
那疯子嘴角流涎,眼中一片迷茫,痴痴地说道:“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恐惧中流露出对死亡的冷漠。
卓木qiáng巴看到这种目光,心中也是一凛,为什么会有如此冰冷的目光,就仿佛生命从来都不存在一般,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抓住疯子的双肩,摇着疯子问道:“那么人呢?村里的人呢?”
疯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qíng,平静地说道:“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
卓木qiáng巴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心还是一阵狂跳,那戈巴人的村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唯一的幸存者疯了,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景象呢?他如果表现得非常恐惧害怕,自己还能安抚他,可他偏偏露出这种漠然的神qíng,一个村落的人的生命,在他看来,就如同一群蝼蚁般被碾死了。这种淡漠的神qíng,让卓木qiáng巴感到阵阵凉意,背脊发麻。那疯子突然又唱起来,那是如咒语般的祭祀梵文:“叛佛的魔鬼用血染红神邸,守卫四方门的瑞shòu复苏……”
张立在一旁看见那疯子又哭又笑,时而叽叽咕咕地叫,又时而唱起歌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喃喃道:“这个疯子,在做什么呢?”方新忙打手势制止,示意他不要出声。
方新虽然也懂藏语,但对这种地方语言却听不大懂,但他从卓木qiáng巴的神qíng看出,卓木qiáng巴是懂这种语言的,他正在听那疯子说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卓木qiáng巴才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那疯子兀自又唱又笑,时而哭哭啼啼。方新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卓木qiáng巴张了张嘴,竟然发现因太过紧张而不能发出声音来,他艰难地吞下唾沫,好一会儿,才沙哑地道:“紫麒麟应该在他们村落附近,只是……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qíng。他们村落里的人恐怕已经全死了,只有他逃了出来——”
方新哑然打断道:“被紫麒麟——”便住口不言。
卓木qiáng巴摇头道:“不知道。他并没有直接说,只是我猜想。导师,你知道四方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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