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玉指环能否从我手指上脱下来,但我应该去试一试,至少我的心是诚实的。而且,那些从荒村带出来的玉器,还在三楼的箱子里呢,它们也应该回到荒村的地下去。
或许——我还能见到小枝?
正当我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急忙跑了出去。在底楼的大厅里,我看到了两个戴着安全帽的民工,原来他们是拆迁施工队的,他们说这栋房子明天就要拆除了,叫我今天赶快搬出去。
等民工们走后,我心里变得更加沉重了,抬头看着大厅的天花板,似乎听到了深深的叹息。是啊,这座建于30年代的建筑,明天就要被夷为平地了,那些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在地下的灵魂是不会安歇的。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跑上二楼整理了一下东西。然后又到三楼,爬上天花板上的阁楼,把那个装着玉器的箱子搬了下来,还有当年若云留下来的照片和书籍,它们不应该就此毁灭。
一直忙碌到下午三点,我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一一打包收拾好了。我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货的,把这些东西带回了我的家。
当我离开荒村公寓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雨丝。我凝望着这座暗绿色的建筑,它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凄风苦雨中孤独地挣扎着。爬山虎的叶子在墙壁上颤抖,它们是否也知道了明天的厄运呢?
永别了,荒村公寓。
第二十七日
昨天,我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玉指环依然牢牢地套在我的手指上,我的jīng神还没有从荒村公寓中走出来,甚至仍然保留着晚上开灯的习惯。
清晨醒来时,我再也闻不到那爬山虎的味道了。忽然,我有些想念那藤蔓间的气息了,也许它们已经化为灰烬了吧。
下午,我来到了地铁车站里,在忙碌的人群中我缓缓穿梭着,扫视着无数张陌生的脸庞,期望能有奇迹的出现。是的,在站台和车厢的每一个角落,都曾经留下过她的脚印,在地下书店的每一个书架,也都曾经留下过她的影子。然而,游dàng了两个多钟头,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倒是引来了地铁保安的警觉。
我只能离开了地铁,在陕西南路上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那间冰激凌小店。对,我曾经就站在这个位置,隔着马路的车流凝望着柜台里的她。我立刻跑过了马路,冲到了冰激凌小店前,才发现柜台里是一个陌生的高个子女孩。
好在现在柜台前没什么人,我连忙问她:“对不起,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聂小倩的女孩?”
她愣了一会儿说:“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也许你不知道她的名字。”然后,我把小枝(小倩)的长相和特征详细地说给了她听。
高个子女孩还是摇了摇头:“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人。”
这时,从小店里又走出一个染着红发的女孩,我又把同样的问题对她说了一遍。
红发女孩耸耸肩回答:“我们店开张才一个月,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打工,并没有第三个人啊。”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我认错店了,我又后退几步看看店名,又看了看周围的店铺。没错,肯定是这一家店,我记得我还在这个柜台前买冰激凌,当时小枝(小倩)就站在柜台里啊。
我又继续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但柜台里两个女生都连连摇头,说绝对没有第三个人在这里打过工,而我所说的小枝(小倩)她们也从没见过。最后,她们说我影响到店里生意了,要是再不走就要打110了。
万般无奈,我只能离开了冰激凌店。独自走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心中却已乱作了一团,刚才那两个女孩子,实在不像是骗人的样子。可是小枝(小倩)在柜台里打工,这一幕又是我亲眼目睹的——难道我所见到的并不是真实的,而只是电影一样虚幻的影像?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至少还有一个人见到过小枝(小倩),他就是我的表兄叶萧警官。
晚上,我急匆匆地找到了叶萧的家里。我总是这么突然造访他,而他又实在不好意思对我发作,只能关切地说:“你从那鬼地方搬出来了?”
“是的,因为那栋房子今天就要拆了,可能现在已经成为废墟了吧。”
叶萧终于微笑了起来:“还是早点拆掉的好啊,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吧?”
“不,我的感觉更糟了。”
“又发生什么了?”
我想是时候说出来了:“小倩离开我了。”
“小倩?”叶萧皱起了眉毛,似乎在努力地记忆,“你好像提到过,有一个自称聂小倩的人经常骚扰你,但我从来没见到过她。”
“你忘了吗?你见过她的,上次在地铁车站里,我请你帮我抓住那个跟踪我的人。”
叶萧沉思了片刻:“我当然不会忘记,那次你说有人在地铁里跟踪你,所以我帮你去抓那个人。那天我确实去了地铁车站,在站台里守候了一个多小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对象。当时我还有些公事,就向你打招呼先走了,并没有发现什么跟踪者啊?”
“什么?”我的语言都有些变形了,张口结舌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时,你不是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盯着我吗?当她跟着我走上地铁大厅时,你就冲上去要抓住她,而她则拼命地向前跑,结果就被我抓住了。”
“你疯了吗?我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叶萧也很惊讶,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是不是这几天太紧张了,以致于出现了记忆幻觉?”
“记忆幻觉?”
我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想下去了。
“以为自己见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实际上这些人和事都不存在,只是你自己的臆想而已。”
忽然,我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难道是因为玉指环?不可能,因为当时我还没有戴上它呢。
难道真的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小枝本来就是一个幻影?
此刻,耳边仿佛响起了小枝的话——
“只要你心底想着我,那你就会看见我。”
是啊,在我亲眼见到小枝以前,先经过了EMAIL和电话的jiāo流,使“聂小倩”这个人深深地映在了我的脑子里。所以,当她以“聂小倩”的身份出现时,我就会看见她,因为我心底想着她。同时,也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她,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她只就是一团不存在的迷雾。
现在,我一切都想明白了:“小枝,只要我心底想着你,那我就会看见你。”
叶萧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我感到自己像虚脱了一样,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谢谢你,叶萧。”
辞别叶萧后,我迅速地回到了家里,收拾整理起了行装。
此刻,我摸着冰凉的玉指环,下定了决心——明天一早就启程前往荒村,无论有什么危险,都要完成我的使命。
第二十八日
我第二次踏上了前往荒村的旅途。
清晨,我带着一箱重要的行李,登上了开往K市的长途大巴。看着车窗外夏日江南的田野,似乎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只是换成了不同的季节。记得第一次去荒村的时候,心里是忐忑不安的,还有兴奋和好奇。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件以后,我的心qíng已变得异常镇定,因为这一次的旅行,是去做我必须要做的事。
经过几个小时的疾驰,下午我抵达了K市汽车站。然后,我马不停蹄地坐上开往西冷镇的中巴,在两个多小时后达到了目的地。已经是huáng昏时分了,我糙糙地在西冷镇上吃了顿晚饭,便连夜步行赶往荒村了。
上次去的路还记得很清楚,而且我已做足了各种准备,所以走起来并不十分吃力。在这夏夜的荒山野岭上,到处都充满了咸涩的海风,我连续走了几个小时,终于翻过了最后一座山头。黑夜里一片大海展现在眼前,在山坡下坐落着一片黑糊糊的村落,村口的贞节牌坊在月光下依然醒目。
荒村,我又来了。
忽然想到二十多天前,当四个大学生走到这里时,他们是怎样的心qíng呢?至少不会想到厄运在等着他们吧。
先让自己的心qíng平静下来,然后我摸了摸那枚玉指环,轻声地说:“你到家了。”
穿过巨大的贞节牌坊,我摸黑进入了荒村。
虽然是夏天,但村中巷道的气氛还是那样肃杀,周围没有一丝人气,我凭记忆摸到了进士第的大口门。在清冷的月光下,曾经威严的宅门静静地矗立,露出一股将要死亡的气息。是啊,从今往后这栋古老的宅子,再也不会有活人居住了,它将成为一间死宅。
屏着呼吸,我轻轻地推了推大门,果然是虚掩着的,大概平时村民们也不敢进去吧。我蹑手蹑脚地走入了进士第的第一进院子,然后打开了手电筒。
手电的光束带我进入了大厅,照亮了写着“仁爱堂”三字的匾额,下面还是那幅古人的卷轴画像。这里还是和我上次所见的一样,感觉令人压抑窒息。
我进入了第二进院子,月光洒在寂静的小院中,仿佛回到了另一个年代。我悄然走上了旁边一栋木楼,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光束在厚厚的灰尘间扫来扫去,忽然扫到了一台电脑,旁边还有台电视机,但它们都积着灰尘,看来很久都没用过了。这房间的摆设和城市里差不多,看来是小枝住过的闺房。
忽然,心里涌起了一阵淡淡的哀伤,我轻轻地呼唤了几声:“小枝。”
静静地等了几分钟,四周并没有任何动静,虽然知道这是徒劳的,但我心里还是希望奇迹的出现。
不,奇迹不会再有了。
我悄悄地走下了这栋小楼,又来到了后面那栋楼上。几个月前的冬天,我就住在这栋楼上的房间里。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里面显得有些凌乱,我知道那四个大学生也曾经住在这里。在手电幽暗的光线里,映出了那张四扇朱漆屏风,看着那几幅依然栩栩如生的画,我不禁轻叹了一声。
离开了这栋小楼,我又去了进士第古宅的后院。在这荒凉的古花园里,最显眼的是月光下的梅树,舒展着枝丫伸向夜空。我缓缓走到那口古井边,只向井口里看了一眼,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一股凉意直冲面门——底下应该就是“典妻”的葬身之所了。
也许,这是一栋罪恶的宅子。
回到了第二进院子里,我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玉指环在月光下发出奇异的反光,我想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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