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明治维新之后,天皇亲笔下了手谕,把全国所有寺院里保存的舍利子,共十九颗,全部迁移到木碗舟塔来,所以“亡灵之塔”这个名称渐渐在民间广泛流传,甚至已经取代了它原先的正式名称。
吞下佛舍利以求永生——这样的传言,不仅仅是在日本存在,全球任何一个尊崇佛教的国家都会有类似传言,就像中国古代道士炼丹,乞求长生一样。唯其科学xing,根本没有准确的证据可以查考。
“风,我欠你那么多,我离开之前,你可以提任何问题,我会尽可能地回答你。”谷野对待我的态度已经完全消弥了敌意,缓缓地呼吸吐纳着,胸口不停地幅度夸张地起伏着,那应该是一种高明到极点的内功修炼方式。
他的目光澄澈而睿智,带着dòng察一切的神光,跟先前的猥琐模样大不相同。
“你……还是谷野吗?”这是一个傻问题,但却是一切问题的基础。
“当然是……不过,也不是。真正的盗墓高手谷野神秀目前隐居在枫割寺里修行,而我,不过是他的双胞胎弟弟谷野神芝,赶到埃及来,是为了探索‘月神之眼’的神秘信息。在此之前,我只是枫割寺里的苦行僧,几十年来始终不出寺门一步,所有的思想都用在参悟‘海底神墓’的秘密上……”
我调整呼吸,迅速在自己脑子里梳理着乱七八糟缠绕着的线索,脱口又问:“那么,你怎么熟知盗墓界的一切新旧手段、又能骗过手术刀眼睛?”
在十三号别墅第一次谈判时,手术刀并没有发觉面前的谷野是另外的人所假冒,要瞒过他这样的老江湖,不是件容易的事。
谷野笑了笑,扬起自己的双手,掌心对着我:“风,你看这是什么?”
那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两只手掌而已,我凑近去看,隐约看见他手心里的掌纹似乎有些怪异。帐篷里的灯不是太亮,我只能看个大概。
谷野轻轻吁了口气,双肩一震,掌心里蓦的亮起了淡淡的红光。
这下我看清了,他的掌纹全部以逆时针的方向旋转着,在天、地、人三纹的核心,全部jiāo叉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按照正常人的掌纹,这三条手纹是根本不可能产生jiāo叉点的,除非是后天的生存环境发生无与伦比的剧变——
“三纹相jiāo,命运倒错;掌现涡流,生死逆溯。”这四句命理格言,是大学时,一个意大利的著名占卜大师告诉我的,而同样的说法,也能在中国汉末晋初的《管恪神术》这本古籍里找得到。
无疑,谷野的掌纹就是属于这一种“异类”,而且他的武功深藏不露,竟然可以把全身血气中蕴含的热量凝聚在掌心里,形成“无量明灯”的超自然现象——我以前低估了谷野,幸好还没造成大的后患。
由此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古语,绝对应该牢记于心。中国古人说过的很多话,都是几百年、几万人的生命历炼而成的结果,是真理中最闪光的jīng华部分,若能细心领会,必定能够大有斩获。
“我们的家族历史,可以清晰上溯到第一代幕府时期,而这涡流掌纹,更是家族的最显著特征。三年之前,神秀突然从海外游历中回到枫割寺,把此前修炼而成的所有武功、智慧全部传给我,把我从一无所知的修行僧培植成了能够以假乱真的盗墓界高手。而他,则把自己封闭在漆黑的密室里,修行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法术……”
我越听越糊涂,人与人之间通过某种“醍醐灌顶”式的传递方式,进行武功、内力、智慧的jiāo流,并不稀奇,但谷野神秀到底要做什么呢?弃辛苦创立的盛名不顾,去修炼“法术”?
一提到法术,所有华人心里最快速联想到的会是“茅山术”或者“江西龙虎山张天师捉鬼术”,孰料像谷野神秀这样的日本人竟然也拾人牙慧,修炼起这种东西来了。
“法术”与“盗墓”,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一个是唯心主义的鬼神手段,一个是严谨jīng密的科学探索,无法想像谷野神秀那样的名人,竟能抛开一切,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
如果可以这样理解——面前的谷野承接了谷野神秀的一切思想,是否已经可以看作“他就是盗墓专家谷野”?而远在日本枫割寺的谷野神秀,已经清空了自己过去的历史记录,脱胎转化成另外的一个人了?
我的脑子真的乱了:“谷野先生,‘亡灵之塔’号称可以‘通向海底神墓’……这是真的吗?神秀先生修炼的,可否是破解‘亡灵之塔’的法术?”
谷野的复活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原来世界上竟真的存在两个谷野,我跟苏伦此前的怀疑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准确xing。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巨大诱惑,能让谷野神秀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真正切入漫长枯燥的“修炼”中去呢?
在日本的北海道一直流传着一个诡异的传说,“亡灵之塔”一直是做为“镇海眼”的工具存在的,从这里一直能通向日本古代神话里的“海底神墓”。所以,日本历代高僧,都以能来枫割寺参悟“亡灵之路”的秘密为荣。
我去过枫割寺,印象最深的是秋日山寺里千万片如血的枫叶,而不是青灯huáng卷旁边跌坐诵经的僧侣们。来埃及之前,我是标准的唯物主义者,对全球各国流传的某些荒诞无稽的神话轶事一律指斥为“荒谬”,所以对只在传说中存在的“海底神墓”一直抱着“子虚乌有、纯属谣传”的态度。
记得日本旅游杂志上曾披露过一段古籍《东密录》上的文字,大意是说——
“人死后,灵魂是永恒不灭的,附着于水,漂流海上,最终会化为五花水鬼、粉夜叉。在某个黑暗无光的海域,所有的灵魂经轮回漩涡进入海底神墓,凝结成天神的羽翼。天神沉睡于此,期待有缘人通过亡灵之塔的拯救。到那时候,天神掀开神墓喷火而出,拯救世界,令日出之地永远昌盛荣耀……”
《东密录》做为日本唯一一本野史轶闻笔记,其历史地位,与中国的《搜神记》有极大相似之处,是一切日本神话故事的起源。
“是真的,而且我已经参悟了最后的关键环节,将十九颗佛舍利全部服下,能够达到生命无限循环的境界……我知道,你心里会存着很多疑惑不解——地球上的很多事,是无法以应用物理学来解释的。那套《碧落huáng泉经》原先就是放在‘亡灵之塔’里的,加盖了天皇的亲手封印……”
谷野始终双手合十,腰板挺得笔直,而双膝叠坐的架势,更是标准的日本僧修炼时的定式。他指向昏睡中的藤迦:“我会陪公主一起离开,关于‘月神之眼’的信息,已经储存在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太阳xué,神qíng无比平静。
“带她走?为什么不早带她走,反而一定要在复活之后?”救回藤迦后,谷野一直都没提到过要送她回日本的话题,偏偏在今晚死而复生后要这么做,我有理由怀疑他的动机,并且没有纳突拉和铁娜的允许,是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营地的。
谷野笑了:“探索‘月神之眼’的秘密,是我和公主的共同任务。现在任务完成了,虽然公主出了状况,但我们既然一起来了,就必须得一起回去……”
我被他说的话又一次弄糊涂了,忍不住提高声音:“藤迦到底是什么年代的皇室公主?”
查遍近代日本天皇家族的婚姻史,恐怕也找不到藤迦这个“公主”的来历。所以,我有必要弄清她的身份,毕竟“公主”这个称呼是不能随随便便乱叫的,难道日本的历史学家故意隐瞒了天皇的社会关系?
在政权更替的漩涡里,一个小小的变数,最后将会影响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乃至影响到周边国家的安定繁荣。日本是中国的近邻之一,它的国家大事、时局动dàng,搞不好会直接损害到中国人民的生存环境。
“她是天皇的……女儿……”谷野艰难地解释。
我仰面打了个哈哈:“开玩笑,难道我会连天皇的三男四女共七个儿女后代都弄不明白?再说,天皇最小的女儿jú芝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他怎么可能再多出藤迦这样年龄的女儿?”
日本不过是东海的弹丸小国,国内发生的任何新闻,不消五分钟便能传遍五大洲四大洋的每个角落。天皇的家族历史,更是透明得仿佛玻璃养殖箱里的蚂蚁,连最细的触须、鳞片都被放大得一清二楚。
藤迦依旧昏睡,外面的营地里依旧安静,只有越来越紧的北风一阵阵chuī个不停。
“藤迦公主的身世非常离奇,她是……‘新月龙象派’忍者的圣女天象十兵卫……与天皇在‘扶桑神树岛’的……‘日出天坑’内缱绻而生下的亲骨ròu……”
如此冗长复杂的回答,弄得我的思维又开始打结发晕。日本的忍者派别非常复杂,往往在一个大门派下面,会融汇综合了几百个小的门派,每个小门派都会有自己的渊源历史、谟拜圣物。
“新月龙象派”,应该是隶属于伊贺派门下的一个极偏门的小派,至于什么圣女、天象十兵卫之类的名词,我就无法在记忆里找到它们的位置了。
谷野拗口地讲完了藤迦的来历后,起身下chuáng,走到藤迦chuáng前,脸上立刻罩上了一层愁容。看来,他虽然有“死而复生”的特异功能,却没办法让植物人复活。
他在藤迦身边捏起了一撮沙粒,皱着眉放进嘴里,忽然开口:“这是什么?风,这些沙子是你放上去的?”
“就算是吧——那是埃及某个教派里的‘还魂沙’,据说有召唤灵魂的能力,可惜并没在藤迦小姐身上奏效。”
谷野疑惑地嘎叭嘎叭嚼着沙粒,让我的听觉神经持续忍受着噪声的考验。
我对于谷野的回答,百分之百不满意。风流天皇的香艳韵事,是日本小报的最佳报道题材,如果真有藤迦这么一位公主的话,只怕早就“纸里包不住火”,泄露得满大街都知道了。但是,谷野又有什么必要对我撒谎?他那种严肃认真的态度,绝对不像是信口胡说。
日本僧侣与中国僧人在修行方面有一点是绝对相同的,那就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些得道高僧,为了自己毕生的虔诚修炼着想,人生字典里已经没有“说谎”这两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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