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如此冰冷,但我跟苏伦仍旧尽量地收缩身体,隐蔽在帐篷后面的狭窄yīn影里。开花弹恐怖的狙杀效果,令所有人心惊胆寒——
“铁娜将军,现在你该清楚,谁才是营地的真正主宰了吧?”纳突拉洋洋自得地笑起来。
铁娜的声音依旧冷峻:“大祭司,不要得意得太早,实话告诉你——营地下面,我已经命人安排了总共十四个炸点的TNT炸弹。只要按下电钮,大家一起完蛋,我死,你也得死!罗拔——”
罗拔答应了一声,嗤啦一下拉开了背囊。
纳突拉叫起来:“不、不……”
苏伦忽然长叹一声:“风哥哥,你还觉得,铁娜将军需要你的细心保护吗?”这句话,既有深深的醋意,又有衷心的钦佩。同样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铁娜的狡诈心机,远在苏伦之上,难怪可以轻松领导埃及军队里的jīng锐部分。
营地里的势力斗争,犹如一盘瞬息万变的棋局,本来以为胜算在握的纳突拉,刹那间便大势尽去。
在纳突拉与手术刀进入营地之前,铁娜对于营地的军事接管已经布置得非常全面,所以,她说的“TNT炸药”绝不是虚张声势的恫吓。在固定地点的攻防厮杀中,烈xing炸弹才是毁灭一切的最终杀手。
“你在……撒谎?我不信……你能狠心……玉石俱焚地自杀……”纳突拉仍然心存侥幸。
“呵呵……”铁娜冷笑,不辩解更不咆哮。
“你撒谎!根本没有炸药!只要我一颗信号弹发出去,十五分钟后沙漠军团就掩杀过来,嘿嘿,到时候……”
就在此时,瞭望塔上蓦的升起一发明亮之极的信号弹,跃升到四十多米的高空后,砰的一声炸开,绽放成红、白、黑三色的礼花。礼花正中,是一面土huáng色的古式盾牌,在夜空中足足保持了六秒钟,才缓缓坠落下来。
红白黑长条加古式盾牌,正是埃及国旗的式样。纳突拉身边一定有无线通讯装置,向铁娜叫嚣的同时,已经用某种暗语通知了瞭望塔上的叛军。
大军压境,营地将会在剧烈冲击下,化为乌有。
说实话,明知道有“国际公民保护法”这条全球通行的战争原则法令,我仍然不敢确信自己能在战火中得到特殊保护。近年来,死于非洲战火下的各国记者、平民、维和部队已经不计其数,甚至波及到联合国方面派驻的官方观察人员。
流弹是不长眼睛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偷偷飞过来?
苏伦艰难地扭转脖颈,观察着四周的形势。这种qíng况下,唯一能够自保的方法,就是突破营地外围的军车包围,向西面逃出去。
越过土裂汗金字塔后,在沙漠里穿行四十公里,将会进入金字塔分布的密集区,那里有上千条可供匿藏的甬道、河谷——关键问题是,沙漠军团会在包围圈的某些地方存在薄弱环节吗?我们能够看到的逃遁方向,军团里的战略指挥高手,必定能比我们看得更清楚。
“不可能的,苏伦,逃不出去,我的意见,咱们还是——”我向井架方向指了指。那边没有人防守,而且在旁边有帐篷可以做为逃跑时的遮掩。进入隧道后,虽然有来自金字塔内部的毒蛇的威胁,总比死于枪pào流弹下来的好些。
等到战斗结束,我们大可以轻松爬出来,亮出身份……
苏伦皱眉:“不,风哥哥,一旦营地里发生爆炸,地下发生连锁坍塌,无异于天然坟墓一般,我们只能去跟毒蛇共度一生了……”
黑暗中,我的脸唰的红了。之所以有这种遁入地下的想法,是基于“铁娜不会引爆炸弹”的想法上的,因为我不相信铁娜的心有这么险恶狠辣。在我心里,一直把她置于“优秀、睿智”的天平一端,就算有一点点“狡诈手段”那也只是面对叛军时的无奈之举。
苏伦暗暗叹了口气,很多话,都随着这声叹息表露无遗。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铁娜无疑是个标准的美人,而我算是个大智大勇的英雄吗?
“罗拔,那瞭望塔已经没用了——”铁娜冷笑着,仿佛纳突拉施放信号弹的这一步早在自己预料中。
“是,长官。”罗拔沉声答应。
大概只过了不到一秒钟,我脑子里刚刚在思索他们这两句对话的意思,蓦的营地里升腾起一个巨大的火球,就在瞭望塔的正下方。
物理学上“光速无数倍高于声速”这一概念又一次得到了体现,看到火球、看到瞭望塔飞上天空、看到狙击手们像木讷的玩偶一样手舞足蹈地在视野里划过——之后才听到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刚刚还是纳突拉的致命杀手锏的狙击手们,一秒钟内便已经被铁娜摧毁。
爆炸的余波久久不息,令我身子下面的地面发出了簌簌的颤抖,身边的帐篷更是被空气中迅速传递的冲击波激dàng得呼啦啦乱响。
爆炸过后,是更深远的死寂。
当瞭望塔的残骸飞出营地,碎成千万片稀里哗啦落下时,营地中央已经出现了一个方圆六米的巨坑。巨大的爆炸,仿佛是另一个更为辉煌刺眼的信号弹,相信能在广袤的沙漠上传到极远的地方。
“很好。”良久,我听到手术刀赞许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鼓掌声。
纳突拉已经被震慑住了,声音一直都在颤抖:“我……我们或许可以好……好谈谈……”把瞭望塔轰上半空的,只是十四个炸弹中的一个,天知道当其它十三个炸弹一起引爆时,会是多么壮观的场面?
“谈?好吧,不过咱们要走出去,在所有的士兵面前谈!”铁娜占据了主动权,两分钟后,已经跟罗拔一左一右挟持着纳突拉走出了帐篷。
罗拔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jīng致的遥控器,比普通的电视遥控板大不了多少。人都是怕死的,纳突拉佝偻着背,嚣张气焰丝毫都不存在了,像只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
铁娜举着扩音器,大声宣布:“埃及总统令,即日起,免除纳突拉本人大祭司一职,押送到军事法庭受审。所有士兵,无论跟纳突拉有任何牵连关系,都会受到总统特赦,既往不咎,永远不会追究此次的叛国行动。”
在她身后,总共有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枪口一直对着两侧军车旁边的同伴。两军jiāo战,各为其主,此时此刻就算亲手杀死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也都不会手软。相信营地四面的士兵里,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被纳突拉或收买、或要挟,铁娜讲出“大赦”的话,无疑能平息这部分叛军的恐惧担心。
罗拔打了声尖锐的口哨,军车旁的士兵们一阵嘈杂喧哗,已经有六十几个人迅速出列,带着自己的枪械,在罗拔左侧的空地上列成两排。那是他的亲信,也就是此时营地里最值得信任的人。
纳突拉抬起头,看着大多数原地不动的士兵,颓丧地低下了头。
我始终没看到手术刀的出现,仿佛他在这次哗变中已经成了透明人,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他、惊扰他。
我跟苏伦走出yīn影,也向铁娜身边走去。她能及时扭转败局,平定叛乱,我们都该为她高兴才对。
营地正北方向,忽然激dàng起了五股烟尘,并且夜色中亮起了五对光线qiáng劲的车灯。
“是装甲车!是沙漠军团的装甲运兵车……”有人低声叫起来。
车灯在茫茫夜色中来得极快,几分钟内,便在我们的视线里显现出了那些装甲车的矫健雄姿。一共五辆车,车顶上五挺黑dòngdòng的重机枪触目惊心地向前直指,距离营地五百米时,车顶的探照灯一起亮起来——
“战斗准备!战斗准备!”罗拔大叫着,在他身边的那六十几人迅速占据了有利的隐蔽伏击地形,可惜手里的轻武器与运兵车上的重机枪相比,跟柴火棍差不了多少。更恐怖的是,运兵车不过是沙漠军团的先头部队,谁知道在它们后面还有多少大部队转瞬即到?
铁娜并没有显得太慌张,仿佛手里挟持的纳突拉已经是一面足够安全的挡箭牌。
我心里隐约觉得某些地方似乎出了问题,因为罗拔脸上一直都带着yīn沉沉的微笑——大敌当前,他最需要做的是迅速隐蔽、指挥彩虹勇士的反击才对,再怎么说都不可能露出这种笑容。
咔嗒一声轻响,苏伦cha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我们两个,一直都有心意相同的感觉,但我预感到危险时,她也同时有了警觉。
“罗拔,战斗由你指挥,务必保持营地防线的完整,等待来自开罗城方面的援救……”铁娜的这些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凭罗拔身边的六十几人和威力有限的轻武器,怎么可能抵挡住运兵车上转瞬即到的沙漠军团大部队。
此刻,那部分站在原地不动的士兵都默默地向后退,重新回到军车旁边去了。既然纳突拉的反叛已经失败,群龙无首的这群人只怕会做最后的负隅顽抗,如果铁娜的手腕够qiáng硬,刚才就完全有必要先开枪将这部分人she杀。
发掘金字塔的行动,演变成了大规模的埃及军队的哗变,或许手术刀也从来都不会想到吧?在qiáng大的政权更替过程中,一切关于宝石、关于“神秘武器”的传说都黯然远去了,只有即将到来的血淋淋的屠杀。
“我明白,长官!”罗拔的笑容更深,并且迅速用一柄短枪指向了铁娜的太阳xué。冰冷的枪身闪着凛凛的寒光,映着他脸上得意的笑,三角蛇眼越发显得无比邪恶。
此刻,我跟苏伦站立的位置,距离铁娜还有十五步左右,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救援反应。
“罗拔,你这是什么意思?”铁娜冷笑着。
罗拔狂笑起来,把手里的遥控器轻轻抛起来,又潇洒地接住:“我的意思,从现在起,彩虹勇士部队,已经完全由我接管。而你——我美丽的铁娜将军,跟你的糊涂蛋总统老爸,将成为埃及的罪人,最终被押赴刑场……”
我的预感完全准确,因为从见到罗拔的第一眼开始,就在直觉上认为他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终于忍不住发难了。
营地里的形势又一次急转直下,控制权落在罗拔这个不动声色的小人物手里。退开的士兵们一直保持沉默,上层政权的更替,对他们的影响很小,只要生命还在,无论归谁领导,都能顺利活下去,这就是做无名小兵的唯一好处,任何时候都可以像墙头糙一样倒来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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