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日本文化并不感兴趣,所以很少翻阅日文报纸。
那条标题是这样的——“中国大陆律师团,再次对‘二战期间慰安妇问题’向日本高级法院提请上诉”。
消息所配的四幅图片中,最后一幅,是一个身材修长、戴近视眼镜、西装毕挺的中国男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正在高举着双手,似乎是在做法庭陈述。
瑞茜卡的思维很机敏,见我的目光在那男人的脸上停顿着,马上浏览着新闻内容向我提问:“这个人,风先生认识——噢,是孙龙先生,大陆近五年来最好的中日法律问题专家,并且是此次大陆律师团的领导人……”
她是跨国电视节目的文案记者,当然知道中国与日本两国间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就很容易地理解我婉拒嘉宾邀请的潜台词。从这件小事上,能看出她的敏锐触觉和善解人意。
慰安妇问题,是几年来数度激起中国大陆“反日qíng绪”的导火索,而跨国索赔案件的缓慢进程,更是让日本政府的名声地位持续在全球民众心目中不断跌滑。这个时候,无论是为公为私,我当然不会答应做《探索》节目的嘉宾了,免得被爱国人士当作无耻的“亲日派”。
对于孙龙其人,我曾有过短暂的接触,不过那是私人话题,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我不动声色地把目光向下移动,轻松掩饰着:“不,我不认识,我是在看这条消息——‘中国特异功能团赴北海道参与中日文化jiāo流’……”
瑞茜卡笑了笑,收回了报纸。
恰好在此时,飞机开始向下俯冲,做着降落前的最后准备。
飞机上的偶遇,不过是旅途中偶尔激起的làng花,很快就会被遗忘——即使瑞茜卡是个那么善解人意的漂亮女孩子。
走出安检门后,有个写着“风,开罗”的中文标牌立刻映入了我的眼帘。握着那个标牌的是个肤色微黑的女孩子,身穿雪白的耐克棒球装,头戴耐克棒球帽,脚下则毫无例外地穿着耐克球鞋。
她的眼睛很亮,而且也很毒,直接在人流中看到了我,开始招手:“风先生,这边、这边——”接着,一步三跳地跑过来,伸手接我手里的公文包。
公文包很小很轻,并且我独身旅行惯了,根本没带什么大型行李,所以,接机不接机,实在无关紧要。
“我是萧可冷,请多关照。”女孩子嬉笑着,摘下棒球帽,装模作样地鞠躬,黑亮洒脱的短发跳dàng着,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年轻活力。她的年龄,比苏伦还要小一些,满脸都是青chūn无比的笑,如果不是鼻凹里刚刚升起的两颗青chūn痘作怪,整个人看起来百分之百像是偶像剧里的漂亮新cháo女生。
“风先生再见了,后会有期!”瑞茜卡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经过我身边时,礼貌地向我道别,而且好脾气地向萧可冷点头招呼着。
我没有丝毫要承接这“艳遇”的想法,淡淡地向瑞茜卡还礼,擦肩而过。
萧可冷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地乱转,瞄着瑞茜卡端庄得体的背影,扬起漆黑的眉毛:“风先生,那个金发美女是你的朋友吗?gān嘛不一起走,咱们顺路送她?”一边说话,她的一条腿还在不安分地乱晃着,仿佛随时都会跟着音乐节拍开始跳舞一样。
我知道跟瑞茜卡是绝对顺路的,她又没人接机,这绝对是个接近她的好机会。
“怎么样?要不要我代劳追上去邀请她?”萧可冷跃跃yù试,棒球帽在手里扔来扔去,引得几个刚刚走出安检门的日本嬉皮青年不怀好意地chuī起了口哨。
我皱了皱眉:“不必了,我们只是飞机上偶遇,根本不是朋友,可以走了吗?”
萧可冷是手术刀的属下工作人员,更是苏伦的好朋友、好姐妹,此前两年,一直长驻日本,负责管理手术刀名下四处产业的经营。
苏伦对萧可冷的评价很高,曾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过:“小萧虽然刚满二十岁,却毫无疑问是个跟日本人做生意的天才,并且一年半内,已经连续考取了四个商业学士学位,未来无可限量。所以,日本方面的商业事务,可以放心地jiāo给她管理,相信她能让你的此次北海道之行过得非常轻松愉快。”
本以为这么一个商业天才,会是老成稳重、低调内敛的“未老先衰”的女孩子才对。现在见了面,才知道她像个刚刚大学毕业的调皮女生,跟我以前的预想没有一丝相近。
出了机场大厅,萧可冷指着一辆火红色的本田两座跑车,满脸都是慡朗的笑:“风先生,这是我的、不,是咱们的坐驾,在北海道期间,你可以自由使用它——要不要先试试?”
跑车上的火红色烤漆在阳光下亮得直bī人眼,我敬谢不敏,抢先拉开了副驾驶一边的门。长途飞行,并没给我太多疲乏的感觉,相反,是那张瑞茜卡无意中拿过来的报纸,真正刺激了我的神经。
我认识孙龙,而且知道孙龙的一个巨大秘密——那是一个庞大复杂的计划,有个惊世骇俗的正式名称,叫做“日本沉没”。飞龙图章,就是孙龙所属家族的世代相传的私家标识。
记得第一次听孙龙说起这个计划时,是在意大利威尼斯的旖旎河面上,坐在那种独特的“刚朵拉”小艇里。他冷静地述说着庞大的计划,喝着香浓的意大利卡布奇诺咖啡,犹如一个职业作家在向我兜售自己最新的流行小说提纲一样。
三年过去了,但我清晰记得那个阳光普照着水城的下午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通过‘亡灵之塔’进入‘海底神墓’后,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日神之怒’。这颗传说中的来自于火星的红色宝石,将会像一颗超级炸弹,其威力可以任意地毁灭一座美国城市或者一个欧洲小国。不过,我对欧美诸国都没有敌意,我将要做的,是将宝石置于南韩领海与日本领海之间,进行深海引爆。大陆架边缘的超级爆炸冲击波,将会摧毁日本人赖以生存的海岛根基,将这块邪恶的国土从亚洲大陆架上彻底剥离出去,嘿嘿,最终结果,你会想到的,以你的超级想像力……”
就算是想像力最为匮乏的人,也能想到这个计划得以实施之后的诡异后果。
“这将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二个‘大西洲’的故事,对不对?”我浑身发冷,虽然威尼斯当时是在最适合观光旅游的季节,风景宜人、气候宜人,但我还是为孙龙的超级计划双腿颤栗不已。
“对,是第二个‘大西洲’,而且我会做第二个柏拉图,用最华丽的辞藻来记录这个伟大的沉没事件。我的计划,名字很直白,就是叫做‘日本沉没’。”
本田车驶上了通向北部山区的高速公路,萧可冷可能已经把油门踩到底了,因为汽车的时速表已经飙升到一百六十公里的极限红色危险区域。在没有任何紧急qíng况的时候,如此凶悍的飙车行为,真的是足够疯狂了。
“风先生,您在埃及沙漠里勇闯蛇窟、攫取‘月神之眼’如探囊取物、而后功成身退视绝世宝石为微尘的壮举,让我们这些小人物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一听苏伦姐说您要亲自过来,我立刻觉得别墅上下蓬荜生辉、无比荣幸……”
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高速飞驰之下,还有闲暇跟我闲聊。
我知道铁娜为了扩大埃及旅游产业的规模,借土裂汗金字塔的地下墓xué大做文章,我也肯定会成为其中的一个角色。
“报纸上的事,能信吗?还是小心开车吧——”
我淡淡地一笑,闭上眼,继续着自己的回忆。
孙龙的计划并不明智,先不说他能不能拿到类似超级炸弹的“日神之怒”,单单评价他在韩、日海域中间引爆炸弹的“壮举”吧,怎么能保证爆炸的冲击波可以恰到好处地南北纵向破坏海底大陆架?如果爆炸破坏的最长核心she线,是东西方向进行的,无疑将像一把杀伤力无比巨大的长刀,直接捅进了大陆的版图,首当其冲受害的将是中国第一繁华的那个大城市。
可以想像,足够大的破坏力,在将日本岛东西贯穿的同时,那个城市也将遭受同等qiáng度的打击,损失后果无法估计。
孙龙或者为孙龙出谋划策的智囊团绝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起这样的狗屁计划,而一腔热血的孙龙最终会对这个计划热衷着迷,不得不再提到他的历史背景……
“咦?风先生,好像……好像是天后巨星关宝铃的车子?对不对?哈哈,真的是她的车子,快看快看……”
萧可冷叫起来,伸手在喇叭上拼命拍着,让汽车受了惊一样尖叫着。
通向山区的高速公路本来就车迹稀少,刚刚我们上路上,视线所及,同向车道上,一辆车都没有。此时,从我们身后开来了一辆黑色的加长型奔驰车,车头上除去奔驰的经典方向盘车标外,还镶嵌着一颗成人拳头大的钻石球,在阳光下反she着熠熠的光辉。
奔驰车速度极快,在萧可冷并没减速的qíng况下,轻松地超过了我们。
我看看本田车的时速表已经飙升到底,停留在二百公里的红线上,以此对照估计,奔驰车的时速最起码在二百五十公里以上甚至更高。
两车并行时,钻石球上散发出的七彩光芒直照进我们的车子里,令萧可冷不住地啧啧赞叹着,仿佛贪吃的猫咪看到了最新鲜的鲱鱼。
女孩子都是最爱钻石的,一万个人里,几乎连一个意外都找不到,最起码萧可冷不是。她一直都在嘟囔着:“天!是关宝铃!天才影后、亚洲骄傲、好莱坞未来的华裔巨星、被全世界男xing粉丝们追捧的梦中qíng人……如果能像她那样过一天,我死了都愿意……”
她的脚又狠狠地踩踏着油门,发动机长时间极限工作下,发出了混合气浓度过高的“啪啪啪”的爆缸声。如果不是汽车飞驶下的风速过快,将爆缸噪声过滤掉了一半,恐怕噪声传进耳朵里时,比枪声更刺耳了。
我实在忍不住,用力拍着仪表盘侧面的一个镜框,好心提醒她:“喂,小姐,你要再不减速,愿不愿意,咱们都差不多会死了!”
镜框里,放的就是关宝铃的白纱玉照,背景应该是去年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盛况。看来,萧可冷是这位天后影星的拥趸,才会一见到偶像的车便神经发狂。
我实在无法想像,萧可冷这样的极不成熟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打理好手术刀的生意,并且能让经营业绩节节上升?跟这样的伙伴合作,对我的耐xing而言,只怕是个高难度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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