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们这对奇怪的组合在枫割寺出现,张百森的态度一直都谦卑恭谨,对闲云大师尊崇无比,这个样子,若是给大陆的张氏拥趸看了,不知道会惊诧到何种程度?
水流退下后,夜色里的“亡灵之塔”更显得怪异突兀,rǔ白色的塔身高耸着,犹如一枚瞬间即将发she的巨型航天器。
guī鉴川的话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算了!这不重要,我们得赶去雪域了,是不是?”
雪域,一般意义上指的是喜马拉雅山脉背yīn处长年冰雪不化的部分,也是地图重笔标识出的死亡之地,因为在常年积雪不化的qíng况下,人类很难找到食物,根本没办法生存。
闲云大师痛快地点了点头:“对,那里留下的线索,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倏地弹身一纵,从张百森怀里跃到了guī鉴川怀里。
于是,guī鉴川代替了张百森的位置,成了抱着闲云大师行动的“活轮椅”。我跟张百森对视了一眼,从他眼里,读到了满满的茫然。他的年龄和名声都早过了“四十不惑”的关口,却在闲云大师离开他的怀抱的刹那,仿佛脑子里的意识突然被清空了,仰着脸,像个白痴一样看着闲云大师。
我试着气沉丹田,然后慢慢抬起右臂,希望自己身体内部能有什么不寻常的变化。可惜,力气和呼吸运行,跟以前一模一样,毫无加qiáng、加快的预兆,不禁大为失望。
“你,以后随在他身边好了,仍旧有得道飞升的希望,甚至比留在我身边有更多的机会。相信他、相信他身体里的能量……”闲云大师轻描淡写地指向张百森,然后再指向我:“你,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知道吗?”
我愕然后退了一步,在心底里苦笑:“使命?我的使命是找到大哥杨天——我可不想做什么‘救世主’之类的人物。如果地球真的要在二零零七年的‘大七数’毁灭,我也毫无办法。”
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秉承“宇宙无主”的观念:宇宙的形成、星球的存在都是自然形成的结果。既然宇宙都没有主人,地球这个微小如尘的星球,还需要什么“救世主”?
无知者无畏,知道得越多便越谦卑——这才是地球人观念的最真实写照。一旦知道地球不过是茫茫宇宙的亿万分之一后,人类应该能认识到自我能力的极端微不足道。在已经逝去的亿万光年时间里,像地球这样的星球生了又灭、灭了又生的肯定无可计数,像地球人这样的ròu体凡胎生生死死的更是多到无法想像——
生死有命,不必qiáng求。每次想到这句话,我心里总是会充斥着难以想像的悲哀。
闲云大师突然长叹,紧紧盯着我:“你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停止追求、停止努力,地球人的进化也就全部结束了。”他的脸上猛然笼罩上了一层yīn云,双拳高举,像是要猛然打碎什么似的,用力挥舞着:“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么想,唯独你不能!不能!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一口气呛住了,他开始剧烈地咳嗽着。
当他被guī鉴川抱着的时候,形成了一幅古怪之极的画面。因为guī鉴川的脸型,根本是个刚刚脱离襁褓的婴孩,皮肤柔嫩得像是一阵风就能chuī破。他则完全是七岁少年的样子,无论相貌还是体型。
“我给你……给你记忆……给你记忆……记忆……”他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沉浑yīn郁,眼神则越来越明亮,直到把我的目光给狠狠地灼痛了。刹那间,我的身子如同给千万支利箭同时she中,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不感到剧烈的刺痛,并且身体门户大开,失去了最基本的防范能力。
“啊呀……”下意识的,我想踉跄后退,试图避开他的眼神。这声惨叫是qíng不自禁发出的,尖锐之极,几乎要将自己的声带都撕裂了。
“给你记忆……记忆……记忆……记忆……记忆……”耳朵里,听到闲云大师那句话的回声,断断续续地回响着,犹如处身于一条漫无尽头的隧道里。没有知觉,也没有思想,只听到他的声音在单调地回dàng着。
“噗嗤、噗、噗——”闲云大师嘴里突然连喷了三大口血,rǔ白色的石板地面上像是有人骤然泼墨运笔画出了一大幅血红的怒梅。guī鉴川木然站着,自己的灰衣上也淋漓地沾惹上了一长串血丝。
“记忆……”这是闲云大师硬撑着吐出的最后两个字。
“那么,我以后还有没有特异功能?”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张百森,声音惶惑不已。
guī鉴川突然仰面哈哈大笑,笑声不停,脚下一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消失在西墙顶上。
张百森茫然若失地望着闲云大师消失的方向,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存的力量。
我只停顿了几秒钟时间,立刻向塔下发足狂奔,在我的猜想之中,既然传说里“亡灵之塔”下就是“海底神墓”,至少能看出某些端倪,特别是在流水刚刚退却的时候。
围绕如何进入“海底神墓”,在全球至少有超过一千个版本的虚构故事,其中一半以上就是从日本传播出去的。传说总归只是无聊者的意yín,真的到了塔下,满眼中看到的,除了石头,仍是石头。
宝塔的第一层也gān透了,我怀疑建造宝塔和铺砌广场的这些rǔ白色石头,有某种“吸水纸”的功能。既然能吸水,当然也能“吐水”,刚刚的水漫宝塔事件,这些石头材料,自然也“功不可没”。
我毫不犹豫地一步跨进塔里,站在平滑gān净的石板地面中央。右前方,是一道狭仄的白石楼梯,通向第二层,然后就是四壁空空,毫无发现。墙面上带着空气里的酸碱物质侵蚀留下的风化痕迹,没有任何装饰xing的雕刻图画。
地面上铺砌的石板无比平整,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塔里太gān净了,gān净得像由上而下,全部被清水冲洗过一样。我在全球各地的游历过程中,见识过无数佛塔、古堡、石屋之类的古建筑,至少那些建筑的地面和墙面上,都有岁月的尘沙积淀,即使是日日打扫,也无法gān净到像眼前的“亡灵之塔”这样。
这种状态,会让我心里有“虚假之极”的错觉,也就是说,“亡灵之塔”像座盆景里的塑胶造型一样,因为水的时时洗涤而得以保持如此gān净的程度。
木碗舟山位于北海道的最北边,风从北面的大海上长驱直入,掀起满山的风化尘沙,怎么可能让它刻意保持如此gān净?
对比四周的廊檐屋顶,下午时我曾留意到,屋顶上铺着薄薄的浮尘,无一例外。
看着直通二层的楼梯,我在迟疑着要不要直上塔顶去看看。神壁大师携同象、狮、虎三僧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紧跟在我身后,很明显带着“监视”的敌意。
这一层有四道门,通向西南、西北、东北、东南四个方向。无独有偶,宝塔开门的方向,与整个枫割寺的坐落方位也是一致的,都是正西偏南三十度。
我转来转去,仔细观察过地面、墙壁和头顶,始终一无所获。
这样规模的佛寺高塔,在全日本至少有十家以上,至少在我眼里,还看不出它有什么超乎寻常之处。
兵见的残尸已经被抬走,送去专供火化的另外一个佛堂。任谁都无法解释火焰无法在水中泯灭这件事,所以,聪明的日本僧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言的沉默。
如果没什么新的发现,我也就只能选择离开了,毕竟枫割寺门外还有个安子在等我。
张百森失魂落魄地走过来,站在宝塔的西南门前,大梦初醒般看着我。他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鬓边和额角的白发迅速向外滋生蔓延着。我开始怀疑他对闲云大师的病态依赖会不会造成自己jīng神、ròu体上的双重崩溃——
当我的目光从他白发丛生的头顶向上望,忽然在许许多多的飞檐、屋脊、围墙的遮掩下,发现了“神头镇”屋顶上的旗帜一角。或许只是幻觉吧,因为宝塔的一层低于最外围的枫割寺围墙,至少有四米多,视线不可能在夜色里飞得那么远。我只是觉得从这个方向,一定是直冲神头镇的漆黑房子的。
一阵奇特的灵感涌上心头,我立刻一百八十度后转,目光随即降落在一幢孤立的rǔ白色房子上。那座房子是建立在一大片灌木丛中的,依旧是同样的rǔ白色石材,占地不大,只有三层,方方正正的,像是三个“口”字规规矩矩地叠在了一起。
冬天的灌木丛黝黑低矮,更显得那白房子分外怪异突兀。
“那是……哪里?”我指着白房子,向一个僧人询问。
“那是——‘冥想堂’,谷野师叔单独修炼的地方。”僧人忙着低头盲目搜索,随口回答,根本来不及抬头看。
我的思想给刺痛了一下,因为想起了在沙漠里惨死的谷野神芝。吞吃了“十九颗舍利子”的谷野神芝,以为自己可以轮回转生不死,却在复活的第一时间里被杀,死状奇惨无比。那么,舍利子去了哪里?是被他的肠胃消化了吗?
弟弟的死讯,肯定有详细的记述报告送到谷野神秀这里来,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心思抱着“丧弟之痛”继续修炼。
如果我没算错,白房子、宝塔、神头镇,是在一条直线上,这个“一箭穿心局”最凌厉的攻势,是对着西偏南三十度的方位,跟寻福园的关联并不明显。以前觉得,“亡灵之塔”这支箭是针对寻福园的,看来有些高估自己的份量了。
白房子距离宝塔大概有一公里远,中间隔着很多长廊、偏殿、亭台,曲线计算肯定要超过三公里路程。
“我……要去拜访一下谷野神秀……”这个念头一出现,我的肩头立刻激动得颤抖起来。谷野神秀是盗墓界的老前辈,跟他派去沙漠的替身谷野神芝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以他近三十年的盗墓经验,对我心里层层叠叠的疑惑问题肯定能够解开一二——如果他肯说的话。
或许是我的长久凝视引起了神壁大师的注意,他主动凑过来,摆出严肃的面孔:“谷野师兄从不见外人的,抱歉。”他的神qíng显得很“心虚”,目光又是咄咄bī人,大有“端茶送客”的意思。
做为枫割寺的主持,今天在众僧面前,受了guī鉴川的训诫,颜面扫地,或许就想把这股火发泄到我身上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