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过我身边,向大门外走去,不自觉地高昂起头,一副受伤非浅的样子。
我苦笑着跺跺脚,给关宝铃不住扑扇的长睫毛弄得心都乱了,说话不假思索,这次明显是扫了萧可冷的面子。
“王先生,玫瑰花虽好,怎么比得上日本最负胜名的樱花?希望明年北海道樱花烂漫之时,我们还能有机会一同赏花品酒……”关宝铃燕语莺声地说着,弯腰在一丛玫瑰花前深深地呼吸,接着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叹。
我继续上楼,只想捂住耳朵、蒙起眼睛把那些剩余和画面挡在身体外面。
笔记本电脑仍旧开着,苏伦的图片还没有传过来。
玫瑰花的香气无影无形地浸润到二楼来,仿佛躲在哪里都逃避不了王江南对关宝铃的示爱片断。我起身进了书房,猛的关门,随着“砰”的一声,世界清静了,我的呼吸系统终于得到了暂时的解脱。
这个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陈旧的书香,让我的心qíng能迅速平静下来。
“大哥在找什么?他最后找到了吗?”我沿着书架间的通道徘徊时,不由自主地仰面看着那两根jiāo叉的横梁。横梁是不会告诉我什么的,但我相信既然那个地方曾经挂过罗盘,就肯定会留下一些细微的痕迹,哪怕只是一个钉眼、一个穿孔……
我屈膝一弹,双手在侧面书架的搁板上稍稍接力,已经跃起了两米多高,身子轻轻贴在横梁正下方的书架顶上,头发几乎挨到了房顶。
横梁的木质细密古老,是整根取材于百年以上的杉树,如果没有这层漆膜的致密覆盖,一定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原木香味。
我伸出指甲在漆膜上轻轻一掐,判断出涂漆的时间大致在一年左右,已经没有新漆的味道与观感。仔仔细细地观察过横梁jiāo叉点上的各个平面、立面之后,我还是失望了。因为在涂漆之前,工匠们似乎把屋梁薄薄地刨过了一层,那是旧梁复新最常用的手法,所以,任何早先的痕迹都被消弥殆尽了。
“那么大的罗盘,非常少见——可惜手术刀去世得太早、太仓促……什么话都没留下……”
我悻悻然落地,再想想手术刀在这间书房里数次搜索都没发现什么,何况我才来了几天时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午饭时间越来越近了。我希望走出书房时,会看到王江南踌躇满志地带耶兰上来见我。此时我的心qíng极为矛盾,既希望能看到耶兰,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救醒藤迦——又不希望王江南成功,在关宝铃面前显示他的江湖英雄魅力。
我的手指在书架上缓缓划过,想随便找本书来打发这段难熬的时间,反正上午是无法放心入睡了。
当手指落在一本俄文版的书脊上时,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因为这是我读过的为数不多的俄语书中的一本——一九六九年版本的《诸世纪》。
自从拿到大哥的日记本之后,我对全球出版范围内的《诸世纪》译本已经全部读过,特别是对“一九九九恐怖大王”与“大七数”两节,可以用任何语言流利背诵。俄文版的《诸世纪》存在两个版本,即前苏联解体前和解体后的两版,全部是由俄罗斯国立出版机构编译、印刷、发行的。
现在拿在手里的,即是老版的《诸世纪》,当然,我相信两版图书内容肯定相同——我之所以激动,是一下子开拓出了这样的思路:“既然大哥笔记本里记录着那两段话,可见对《诸世纪》的书经过复杂深入的研究。要想找到他,必须先要遵循他失踪前的思路去思考问题,一定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
我兴奋地伸脚在书架上狠狠一踢:“终于……在浩瀚书海里找到解决问题的主线了……清理书房的关键,是把所有跟《诸世纪》有关联的资料找出来……”
迅速把书架浏览了一遍,大约找到了二十五种不同译本的《诸世纪》,还有二百二十多本全球科学家、神学家、灵异学家甚至著名灵媒人物对《诸世纪》的解读论集。接下来,应该让萧可冷找些可靠的人,把这些书全部下架,搬到外面的客厅里,逐行逐字搜索,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当然,这个“可靠的人”是不包括王江南的人马在内的,我可不希望他又能碰巧找到什么,进一步向关宝铃炫耀。
我停下脚步,扼腕长叹:“我莫非也给关宝铃的美丽魔法给靥住了?怎么一举一动都会联想到她?”正如“良医不能自治”一样,我虽然自负是个解读思想的高手,此刻却没办法剖析自己对关宝铃产生的qíng感是“爱”还是“厌”。
腕表指向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我出了书房,不过既没有苏伦的图片,也没有王江南报功的喜讯。楼下安安静静,空气里仍然弥漫着玫瑰花的香气。
下了楼梯之后,我才发现,大家都在门外。
王江南双手里各握着一只电话,气咻咻地来回踱步,一直发出“噔噔噔”的巨大动静,早就失去了儒雅镇定的江湖大侠风范。或许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侠,一切不过是在关宝铃面前装出来的——看他这种样子,我心里顿时掠过一阵轻松慡快。
他身边五米之外,“火象三英”皱着眉并排站着,脸上再也没有嬉皮笑脸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江南在吼叫,双手高举,像是得不到香蕉而狂躁bào喝的大猩猩。
萧可冷本来是陪着关宝铃坐在水亭里的,此时迅速走回客厅里,表qíng严肃:“风先生,被派去迎接耶兰的人马突然失踪了——”
她看看腕表,接着报出了准确数字:“他们失踪了二十分钟,之前报告说已经顺利地从机场接到耶兰,然后沿高速公路一直向北,预计十一点三十分左右返回别墅,结果起了变化。十三哥已经再次派人出去接应寻找,不过……不过希望不大,因为四名高手的随身电话与车载卫星电话都无法接通。除非是他们同时死了,否则至少……”
她的手又cha回口袋里,一刻不停地握着枪柄。
没有人喜欢突发事件,但人生却根本无法避免意外的发生——我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尽可能地放松:“别紧张,小萧,只是意外,王先生会处理的。”
我承认自己有点幸灾乐祸,但更多的却是懊恼:“耶兰那么重要,何必假手于神枪会?若是自己到东京去把耶兰赎出来,不就万事大吉了?甚至当场跟他jiāo谈,得到救醒藤迦的秘密……”
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真正该沮丧恼怒的是我,而不是局外人王江南。
电话铃声响了,王江南把两只电话同时靠近耳边,只听了几句便猛然bào喝:“什么?没有消息、没有车祸、没有消失记录——什么都没有?那他们去哪里了?告诉我他们在哪里、在哪里……”
他的qíng绪已经坏到极点,蓦的挥手,两只电话同时摔在台阶上,发出砰然巨响,碎成无数细小的塑胶零件。
萧可冷皱皱眉,不安地苦笑:“十三哥就是这样,你看他的手……”
不必她提示,我也看到了王江南的手。他把白色西装跟手套全部脱下来,狠狠地砸在台阶上——他的左手在阳光下赫然发出冷森森的光芒,竟然是一只不锈钢的假手。假手制造得绝对完美灵活,接在他的左腕上,戴上手套时,从外表根本看不出真相。
一瞬间,我既愕然又好笑,脸上的表qíng肯定古怪到了极点,让萧可冷一连七八声长叹:“十三哥脾气bào怒、凶悍好斗成xing,那只手就是在跟山口组争抢地盘时失去的。”
我拼命运气吐纳,把憋在喉咙里的即将发出的怪笑咽下去,笑话一个残疾人是极不人道的行为,但我怀疑就算王江南把整个荷兰市场十年的玫瑰花总量全部买下来,也未必能赢得美人芳心了。
两天来的郁闷陡然全部消失,我觉得门外的阳光也突然明媚敞亮了许多,但是一想到耶兰的消失,心里还是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耶兰打过来的电话被人监听……”
对他说的“大秘密”,我尚且在半信半疑之间,遑论其他不明就里的江湖高手了。至少我在我价值观判断里,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来自埃及的无名小辈手里会有价值两千万的“大秘密”。
没有经过埃及沙漠里那场变故的人,是不知道藤迦的苏醒有多重要的。王江南虽然觉得丢了面子,但他没有任何另外的损失,而我此刻心里的懊悔根本无法用言辞来描述——
经过了这样的事,我对神枪会办事能力的信任度几乎下降为零。
“风先生,先不要着急,相信十三哥一定会给出解释。”萧可冷是局外人,所以始终能冷静对待。
外面阳光灿烂,照耀着焦头烂额的王江南,让我心里不断地有快感与郁闷jiāo织着。从札幌到寻福园的高速公路那么长,jiāo叉点那么多,真正要追查耶兰失踪的原因,并不是件简单的小事,否则王江南也不会如此发火。
我撤身要上楼去,无奈地对萧可冷摇着头:“小萧,神枪会的人并不是万能的对不对?我会再联络苏伦,看她能否派几个得力的高手过来——”
手术刀的旧部里有近百名江湖高手,分布在全球各个国家,相信只要苏伦一声令下,这群人必定能一呼百应而来。
萧可冷皱着眉苦笑:“只是意外事件而已!”
她很想解释什么,但火象三英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注意注意,一辆银色跑车出现,直向寻福园别墅而来……”
这是王江南安排在别墅最高处的观察哨发出的警告,他们用八十倍的军用望远镜一分钟不停地监视着门外的qíng况。
接着,每个人都听到了跑车发电机和排气管发出的肆无忌惮的吼叫声,一辆崭新的丰田双座跑车陡然在大门外的公路尽头出现了,时速至少在二百公里以上。大概在十五秒之内便冲进了别墅大门,根本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直扑这边的台阶。
神枪会的人手从各个角落里扑出来,立足未稳,那辆车已经“嘎——吱”一声急促刹车,前轮划了个潇洒的右转弧线,已然停住,距离台阶十五步左右。
我站在楼梯的第三级上,视线恰好能居高临下望着跑车。
这是丰田二零零五年的最新款式,银色车身搭配银色电镀管件,内部安装的是职业赛车发动机,功率qiáng劲得让所有的普通汽车望尘莫及。单看车尾露出的四只造型雄壮的电镀排气筒便可以想像驾驶这辆车子把油门踩到底时的疯狂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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