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善解人意让我有小小的感动,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飞身跃下台阶,跳进机舱。螺旋桨轧轧转动着,飞机缓缓升空。从舷窗里下望,大人物沉稳地站在寺门前的台阶上,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
我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车祸会不会跟日本人有关?”那段环山路地势复杂,任何一个富有经验的司机都会相当小心,再说,几处急转弯的位置,路边都有水泥墩护栏遮挡,不至于发生坠崖失事的惨剧,除非是人为的破坏。
思绪突然乱了,最怕翻落悬崖的是关宝铃的车子,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等直升机飞到浓烟上空之后,我看到公路侧面的悬崖下面,有辆黑色的加长奔驰车底朝天跌落在一片突兀的礁石上,油箱起火爆炸后,只剩下滚滚浓烟。海水不断拍击过来,水花飞溅,并且把车子淌出来的汽油一次次拖向海水深处。
那是关宝铃的车子,不过礁石上并没有人影,她当然是被困在车里了。
悬崖下只有几米宽的黑色礁石可供立足,还扔着这辆随时会发生二次爆炸的奔驰车,根本没有可以让直升机降落的位置。
“风先生,我们无法降落,你看怎么办?”驾驶员摘下耳机,为难地望着我。
我大声下命令:“准备好垂降绳索,我马上下去。”此时此刻,我恨不得下一秒钟就飞到关宝铃身边。
机舱门打开,我身边的年轻人迅速抛出绳索,一直垂落向那片礁石丛。我几乎不假思索地抓着绳子滑了出去,凭借着高明的轻功根底,转眼间便踏在礁石上。
鼻子里闻到的满是汽车部件被火焰炙烤过的焦糊味,还有人的皮ròu烧灼后的怪味,我的心猛然一紧,大声叫着:“关小姐,关小姐——”
汽车的顶盖已然变形,深深地凹陷进去,轮胎也早就烧得爆裂,如果不是有扑打过来的làng花淹灭了火焰,只怕此时整部车子都化为灰烬了。
我脱下上衣,缠绕在右手上,用力去拉乘客车门,但车厢大架已经变形,门被卡住了,根本拉不动。灼热的气làng迎面扑过来,隔着衣服,手掌也能感受到车架燃烧后的余温。我弯腰向车厢里望着,最先看到的是被薰黑了的关宝铃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车窗旁边。
玻璃已经被炸碎,所以我轻易地伸手进入,拉住了她的手,同时再次大叫:“关小姐,我来救你了!你还好吗?”如此紧张的局势下,我突然想到,如果她的头发被全部灼烧掉,所有的飘逸气质就dàng然无存了,个人魅力肯定也会大打折扣。
没有回音,除了海làng声,我耳朵里再听不到别的什么。
我双手抓住车门框,不顾掌心的灼痛,发力一扯,咔嚓一声,把整扇门抓了下来,随手扔向大海。第二次俯身下去时,我半个身子都钻到车厢里,摸索到关宝铃的双肩,用力搂住,缓缓地向外拖。
幸好,她的身子并没有被座位卡住,这也要得益于加长奔驰狭长的车内空间。
没想到会如此轻松地救她出来,更没想到的是经过失事坠崖时剧烈的爆炸燃烧,关宝铃的头发竟然丝毫没有被烧坏,仍旧柔顺飘逸,包括她身上的狐裘,也是完好无损,真是奇怪之极。
我把她平放在礁石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只是昏过去了,脸色虽然苍白,相信很快就能苏醒过来。
“嘿嘿,她没事对不对?”有人站在车子的另一边,苦涩地笑着问,那是白面书生坚尼。
我抬头看看他,他正摇摇晃晃地绕过车子,向这边走。
“出了什么事?车子怎么会坠崖?司机呢?”我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
坚尼的西装已经被烧掉了半只袖子,焦黑的头发上还在冒着青烟,眼神也变得艰涩而呆滞。等他绕过车子,我才发现他的两条裤腿都被烧掉了一部分,露出细瘦伶仃的胫骨。
“我不知道……车子行驶到这里,司机突然大叫着踩了急刹车……方向盘抱死,然后车子就冲了下来。”他伸手搔着自己的喉结,清了清喉咙,望着关宝铃。
司机被挤在座位与方向盘中间,身上到处都淌满了令人作呕的鲜血,早就咽气。
“似乎是有只猴子,从车窗前划过……我没太看清,不过,管它呢,只要我没死,司机死不死无所谓,只要有钱,随时可以找一百个、一千个司机过来……你又一次救了关小姐,奖金肯定……”
他脚下一软,跌坐在礁石上,手又在喉结上搔了几下。
“你的脖子上有什么?”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惊骇的语气了,因为他的喉结上很明显带着一个牙印,只是一个gāngān净净的伤口,并没有鲜血流出来。
他反手在喉结上摸索着,拇指压在那个牙印上,奇怪地自语:“这是什么?这是怎么了?”
海风里挟带着的凉意突然加深了,我拉开缠在手掌里的上衣,给关宝铃披在身上。夕阳最后的余晖she在海面上,浮光跃金,千里不绝。
对于一个摄影家而言,这样静谧安详的huáng昏,是个拍片子的好机会,一定会乐不思蜀、喜不思归,可我知道,昏迷中的关宝铃随时都会有危险,我可不想让她变成第二个躺在水晶棺材里的藤迦。
直升机停在崖顶的公路上,年轻人正在准备向这边扔下绳梯。相信凭借他们的帮助,把关宝铃顺利弄回飞机上不是什么难事。
“宝铃、宝铃?”坚尼伸出手,要去摸关宝铃的脸,大概是想叫醒她。
“别碰他!”我大叫着脚尖一挑,踢起一块酒杯大的鹅卵石,嗖地一声打中了坚尼的肘弯,将他的手臂砸开。
坚尼“啊”了一声,气恼地扭头盯着我,苍白的脸上,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一样。
那块石子上蕴含的力量极大,应该已经击碎了他的肘弯骨骼,但他却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痛苦,一切只因为——他已经中了獠牙魔的袭击,死亡迫在眉睫,身体痛感也就变得非常模糊了。
我判断得没错,齿痕、像猴子一样快速飞过的影子——这些都是獠牙魔出现后留下的痕迹。
他的手又一次摸向喉结,含混地叫了一声:“好冷……”陡然,鲜血箭一样从他的喉结位置she了出来,一直喷出两米多远,落在赤luǒ的车轮上,冒起一阵怪异的青烟。
从绳梯上滑落下来的两个年轻人沉默而冷静,紧贴在我身后,他们的右手里都握着一柄黑沉沉的手枪,指向坚尼。
“我……好冷……好冷……”坚尼猛的抬起头,身子僵直地挺着,而后突然躺下,不再有任何动作。
他死了,死在獠牙魔的袭击之下,但我不明白,他与关宝铃同在一个车里,他死了,关宝铃会不会也成为獠牙魔的牺牲品?
十分钟后,我们把昏迷的关宝铃与死掉的坚尼同时送上了直升机,掉头向枫割寺方向飞过去。
关宝铃靠在我怀里,双眼紧闭,神qíng平静安详。还好,她的脖子上并没有什么牙齿痕迹,我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一旦她发生什么事,大亨怪罪下来,枫割寺又得面临一场劫难。虽然我对成为枫割寺的领袖极力推脱,却不想让神壁大师在天之灵感到难过,让枫割寺受外人欺负。
从半空里俯瞰枫割寺,亡灵之塔更显得突兀挺拔,牢牢占据了寺里的中心地位。又一次,我看到了谷野的冥想堂,那个古里古怪的白房子。既然说过自己不再cha手“日神之怒”的事,就索xing谁都不必理会了,更谈不上去跟谷野神秀jiāo流。
直升机落地之后,我抱起关宝铃,一直奔向我住的那个小院。走到一半,小来便迎了出来,像他那么机灵的人,不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风先生,象僧一直在屋里等你,不知道要做什么?”小来忙里偷闲地汇报了这一句。
我大步跨进小院,才不理会象僧要做什么、说什么,现在我眼里只有奄奄一息的关宝铃,其它什么都顾不上。
关宝铃住过的屋子,满室都是淡淡的名贵香水气息,让人jīng神一振。
我把她放在chuáng上,还没来得及为她脱掉鞋子,她便呻吟着醒了过来,低声叫着:“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声音惊恐万状,不能自抑。
她的脸非常苍白,牙齿紧咬着唇,又黑又大的眼睛用力瞪着,视线直勾勾地向着正前方。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最简单的chuáng、桌子、椅子,就只有无处不在的昏huáng暮色了。我开了灯,希望灯光能把她的恐惧冲散。
关宝铃扭动脖子,慢慢环顾室内,最后视线停留在我脸上,久久地凝视着,目光由惊恐、骇然一直转变为温和、平静,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只能默默地走过去,让她伏在我肩膀上,尽qíng地大哭,把心里的郁闷发泄出来。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失事坠崖而不死的,这是一件撞侥幸的事,毫无规律xing可言。无论如何,能历尽波劫而后大难不死的,都是这个地球上的最幸运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坚尼死了,听他的描述,好像是幻像魔又一次出动了!”我拍着她的肩,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眼泪打湿了。
“我看到猴子,从车窗边飞速掠过。或者不是猴子,是另外一种快速移动的灰色的东西,毛茸茸的,比动物园里的猴子体型要小一些。司机踩刹车,坚尼发火大叫着‘撞死它’,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她的心qíng已经放松下来了,不好意思地笑着。关键时候,她陷入了昏迷,也错过了空中飞车的难得体验。
灯光均匀地铺散在墙壁上,一对准备刚刚生离死别的男女,突然间又坐在了一起,缘分这东西也真是奇妙。
“那是獠牙魔,坚尼喉结上的伤痕就是獠牙魔留下的,幸好,你身上没有,静心调养,很快就没事了。”我忽然之间想通了,獠牙魔是化为女孩子迷惑男人,借以实施杀戮;关宝铃是女的,当然不会对獠牙魔具有吸引力。
关宝铃认认真真地听着,微微侧着头,长睫毛不住地扑扇着,让我几次忘记了要叙述下去的内容,只想这一瞬间拥她入怀。
第3卷海底神墓第14部古寺冥夜
第183章来自五角大楼的最新消息
“风先生,要不要通知十三哥跟霍克先生他们?”小来谨慎地询问着。
大人物的属下都已经消失了,这里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和窥探。我只想跟关宝铃静静地坐一会儿,珍惜着难得的别后重逢,哪怕只是分开了二十分钟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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