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取出钥匙,迎着阳光翻来覆去地细看。也许她说得有道理,等到小燕过来,解开其中一半密码,对我们即将进行的探索也会有点帮助。
我努力回忆着那些四个一组的阿拉伯数字,每一组都是以“零”和“一”开头,最直观的联想,那应该是代表数字领域的两个最基本控制元素——“小萧,如果很多个数字组合,每一组都以‘零’或‘一’开头,你能想到什么?”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厉害,我踉跄着走向屋里。
萧可冷毫不犹豫地回答:“数字基本元素,从模拟时代进入数字时代的基础跳板。”
她的答案跟我完全相同,或者这是每一个生存于数字时代的现代人都会想到的答案,但我回到桌子前坐下后,忍不住长叹:“在密码破解的领域,最显而易见的答案往往是距离真理最远的。传说中,‘炼狱之书’产生年代是在日本大地上还只有神仙和海怪的时候,不要说是数字元素了,就连阿拉伯数字有没有被创造出来,都是未知数呢!”
阿拉伯数字的发明者是古代印度人,十个数字符号后来由阿拉伯人传人欧洲,被欧洲人误称为阿拉伯数字,并且随着历史的发展,逐渐成为世界各国通用的数字。
按照鼠疫的描述,那块真正的木牌上,汉隶文字与阿拉伯符号的并存,已经是件怪事。古人更不可能借助放大镜或者“神针”姚氏的“微雕”技术,创造完美的莲花图形——我的头有些发胀了。
萧可冷掂了掂钥匙,自言自语着:“先把这个送去化验,不就可以明白一些东西了吗?”
我摇摇头:“有个更快捷的办法,去找手术刀先生留下的探索记录,肯定会有关于钥匙部分的内容,对不对?”
萧可冷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是,我们要做的工作,其实手术刀先生早就做过。我马上给信子打电话——”
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几乎忘掉了信子这个人物的存在,但同样被獠牙魔所杀的安子死时的惨状却历历在目。
萧可冷立刻打电话吩咐信子去书房找资料,但她的电话还没讲完,我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无线电话这种二十世纪末最伟大的发明,无异于为已经多姿多彩的世界,架起了无形的空中桥梁,每次接电话之前,我都会产生很多稀奇古怪的联想,因为科幻杂志上,每年都会有大量“凭借电话沟通人鬼殊途”的例子出来,说得有头有尾、活灵活现,而那些可怖又可笑的传闻,所有开头无一不是——“雨在下、猫在叫、老座钟刚刚敲过十二下,无线电话又开始响了……”
幸好,这是在艳阳高照的白天,而来电话的,是声调温柔沉静的那个女孩子,顾知今的妹妹顾倾城。
“风先生,一小时后我会到达寻福园别墅,可否抽暇接见我?当然,我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两小时足矣。支票已经签好,只等我验过货以后,从支票簿上撕下来便好。或者从这一秒钟起,三小时之内,我们将达成有记载以来,jiāo易金额最大的一笔古乐器生意,这是一个开创历史记录的伟大时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顾倾城的声音永远都是冷静而不容置疑的,虽然没有来势汹汹的qiáng势压迫,却能给人不由自主地愿意去服从她,觉得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有道理的。这一点,要比死皮赖脸的顾知今qiáng一百倍。
我笑着回应:“当然,我很期待跟顾小姐见面,除了钱,我更需要知道它的来历。这个要求,还有必要重复吗?”
顾倾城轻轻一笑,我能想像出她掩嘴微笑时的动作必定非常动人。
接下来,她从容不迫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掩饰不住的冷傲口气回答:“当然,关于它的来历,我手上的资料是最全的,超过地球上任何一个科研机构。古人千金求字,我也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如果有哪一个人能给予我更多关于‘五湖’古琴的讯息,哪怕只有一个字,我也可以马上签支票给他,决不食言。”
藤迦遗留下的古琴,其历史渊源,日本皇室方面必定知道的不多,否则她去世的消息一传出去,日本各大博物馆和收藏家们还不得立刻车水马龙般地赶到枫割寺来重金收购?
我期望天上掉下来的顾倾城,能给我满意的答案,客气地叮嘱了一句:“顾小姐,道远路滑,请多保重。”过多的变数容易弄得人疑神疑鬼,所以,任何事都得做两手准备。
顾倾城又笑了:“多谢,我会小心。”
接完这个电话,我才发现关宝铃正站在门外望着我,而萧可冷也在掂量着电话,不时地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偷偷瞟着我。
我举起电话晃了晃:“港岛的顾倾城小姐马上会赶到寻福园,这架古琴的来历,对咱们一直以来追查的种种谜题会有帮助,所以,咱们还是先回寻福园会晤她,有什么结果之后,再回到这里来不迟。”
心里没鬼,不必在乎她们怎么看我,我坦然地拨了小来的号码,让他解除警戒状态,准备撤退。
我把枫割寺里的事务jiāo给三代弟子寒石庵来管理,他是神壁大师生前最欣赏的大徒弟,如果遵照中国寺院的规矩,理应由他接掌师父衣钵。
鼠疫的尸体,暂时放到轮回院去冷冻保存,我只是不甘心莲花图案就此消失,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给予我更多的启示。
二十分钟后,太阳刚刚移向正午,我、关宝铃、萧可冷、小来,已经到了寺门,寒石庵提供了寺院里xing能最好的一部黑色丰田轿车,车门大开地停在台阶下。
山路上的积雪刚刚融化了一半,不过以小来的技术,在这种雪地上行驶肯定毫无问题。
关宝铃是最后一个迈下台阶的,在我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踩在仍旧结着冰的石阶上。不知为什么,她的脸色很不好,眉头紧皱,仿佛突然间变得心事重重。
我的心思,全部在即将到来的顾倾城身上。那架古琴,裹在一条上好的毛毯里面,由小来抱着,先放进了汽车的后备厢,再用海绵和绳子捆扎了好几层。那么昂贵的东西,比现在再细心十倍的包裹也不为过,如果不是为了搀着关宝铃,我宁愿把琴抱在自己怀里。
北海道的雪景名列“日本十大著名旅游看点”之一,向西南遥望,满目雪景如画,真的是前人“山舞银蛇、原驰蜡像”的盛景,可惜我只匆匆扫了几眼,却没时间细看。
“风,请等一等,等一等……”关宝铃停住了即将进入车里的动作,双手按在车门上,霍的转身。
寺门前的急劲山风卷起了她的乌黑长发,飞扬如雾,在阳光的漫she下,闪着乌油油的此起彼伏的光。她顾不得拢头发,仰着脸,向寺门方向凝视着,双手罩在自己耳朵边,仔细聆听着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我楞了楞,台阶上送行的寒石庵与几个低等杂役僧也楞了,一起伸长脖子向后看。
寺门后是“通灵之井”的院落,再往后——我突然醒悟过来:“神谕!一定是关宝铃感受到了上天的神谕!”
她脸上渐渐变得神圣虔诚,紧锁的眉也舒展开了,qíng不自禁地双手合什,开始抬腿向台阶上走。我脑子里掠过一阵难言的焦灼,或许是因为冷风劲chuī的镇静作用,自己的思维能力正在急速跳跃着:“神谕?亡灵之塔?神奇的失踪?不行,我得阻止她,免得上一次失踪的怪事再次重演!”
玻璃盒子里的诡秘遭遇刚刚结束,谁都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萧可冷跟小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转脸向这边看了一眼,小来已经扭动钥匙,汽车引擎轰鸣起来。
“关小姐,别去!别去——”台阶上非常湿滑,我的跳跃动作又太猛烈了些,落地时差点跌出去。我知道自己额头上已经迅速冒出了一层冷汗,后背上则是冷气袭骨,神经立刻变得高度紧张。
关宝铃迷惘地转脸看着我,迟疑了几秒钟,才缓缓地问:“你说,我不该去?”
阳光映照着她额头上的细小茸毛,刹那间,她的脸就变得极度苍白,特别是刚刚涂过口红的唇,毫无血色,虚假得像是一层薄薄的红纸。
“不要去,弄不好还会像上次一样消失!还记得吗?玻璃盒子、深海建筑物、那些诡异的红光……”与其说是怕她出事,不如说是怕我们两个人出事,因为我会一直跟着她,不离半步,上次的诡异事件重演的话,会是两个人一起消失。
“我听到上天的……神谕,召唤我到塔里去……”她伸出右手,慢慢地向前指着“亡灵之塔”的方向。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知道。”
“上天说,那是最后的机会……我欠他太多,或许现在是我偿还的机会……”
这个“他”,绝对是指大亨叶洪升,但我此刻心里已经没有了嫉妒。如果可以循正常途径破解“黑巫术”,我会全力帮她,但这一次实在不该冒险。
寒风卷动了地上的残雪,在阳光下纷纷扬扬地幻化出一道道七彩的“雪虹”。远处的松林里,倏的飞起两只受惊的白鹭,唳叫着直飞天空,在越来越耀眼的阳光里化为两道白影——如果放在平时,我会很安心受用地欣赏这些属于只属于北海道才有的动人风景,就像世界上每一个热爱生命的男人一样。
我攥住了关宝铃冰冷的手腕,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一次,你不能去。”
关宝铃迷惘地用力仰起头,仿佛在虚无缥缈的空气中朝拜着什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亡灵之塔”耸立在蓝天背景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台阶上的僧人jiāo头接耳起来,黑瘦矮小的寒石庵大声问:“风先生,要不要帮忙?”
我扬声大叫:“快去召集所有僧人,去‘亡灵之塔’的天井,看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快去!”事态紧急,这或许是唯一的处理办法。如果不能阻止关宝铃的行动,至少要在那天井里站满僧人,在几百人的眼睛注视下,看看那种神秘的消失事件是如何发生的。
寒石庵带头冲进寺门,十几秒钟后,寺里的大钟“叮叮当当”地急遽敲响起来。
萧可冷此时才觉出大事不好,跳下车跑上台阶,紧张地问:“风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的双手习惯xing地cha向裤袋里,但在这种诡异事件里,枪械基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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