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究竟要做什么?总不会是提前十五年便预料到大亨的病,而后未卜先知地建造了神谕里表达出来的阵势?一切太古怪了,根本就超出人的想象力——
我跳下吊车,缓缓向前走,工人们自动闪开,让我过去。
井壁的宽度约为半米,麻雀的嘴、尾、两翼跟井壁的四边中心点相连,自然而然地将水井划分为四个互不相连的水域。整个造型的表面非常平坦,曲线圆滑,在俯瞰的状态下,麻雀的形象呼之yù出,而且是一只怒飞激进的麻雀,似乎正在向某个地方发动悍然进攻,带着山呼海啸一样的气势。
“朱雀高飞急,主战争、杀伐、屠戮、焚毁。”——这是“九宫八卦雀杀阵”的评语。
麻雀飞去的方向,就是布下“一箭穿心局”的木碗舟山枫割寺,雀与箭形成的生死之争,胜负难料,成败只在须臾之间。
工人主动递过木梯,搭在井壁上。
“风先生,先不要下去,我会找北海道最好的潜水公司过来,马上。”萧可冷镇定下来,一边取出手机拨号,一边跟到我身边,阻止我踏上木梯。
我停在木梯旁,低头凝视着罗盘,不知道会不会是某种巧合,我觉得自己曾见过它,就在遇到大哥杨天与婴儿时期的“我”的那次幻觉般的梦里。它曾经被悬挂在书房顶上屋梁的jiāo叉点上,而大哥也就是凭借它的指引在寻找什么东西。
萧可冷只用了三十秒便结束了与潜水公司人员的对话,对方答应半小时内派人赶到,并且携带最新式的潜水装置。
我觉得深井里的一切,像又一场诡异的噩梦,呈现在我面前的,都是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东西。如果这两朵莲花与鼠疫手臂上镌刻的一模一样,那么它们的花瓣部分,是不是也会由无数阿拉伯数字组成?正好小燕在这里,可以顺利地破译它们。
“风先生,您不要吓我,要不要抽支烟提提神?”萧可冷无助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哀求的表qíng。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翻开盖子之后,竟然是五支不带过滤嘴的纸烟。那个烟盒本身带着一种奇怪的香味,一闻便知道是优质海洛因的气息。
吸食毒品的确可以起到短暂的jīng力“充电”的作用,但这种方法还不如我的“兵解大法”管用。
我摇摇头,萧可冷面带愧色:“苏伦姐说过,牵扯到大侠杨天的奇特变故会让您心qíng极度动dàng,要我预先准备了这些镇静用品,不好意思。”她“啪”地一声扣好了盒子,重新放回口袋里。
只有苏伦才是最懂我的人——
我心里掠过一阵小小的感动,轻轻摇头:“谢谢你,小萧,我没事的,只是觉得那罗盘似曾相识。请你安排工人们拉扯灯网,今晚一定要探个究竟。”
暮色合拢的时候,两名身材瘦长的潜水员匆匆赶到现场。
四角瞭望塔上的探照灯派上了用场,掉转灯头,jiāo汇于井面上,而工人们在大坑周围至少拉扯了四十只qiáng光灯泡,院子里的气氛有点像灾难恐怖片的拍摄现场。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冬天的寒意,默默无声地忙碌着,不时地瞟一眼yīn森怪异的深井。
萧可冷已经命工头传下话去,所有人可以领到五倍的夜班工资,今晚一定要探明水底下有什么。
我是第一个到达井沿上的,怀着对大哥的莫名崇拜。他能在神谕发布之先建造这个奇门阵势,用意何在?是为了克制枫割寺的“一箭穿心局”吗?无论如何,阵势的存在与大亨的病毫无关系,并且阵势和别墅建成时,大亨还没有在江湖上成名,更谈不上身中“黑巫术”的诅咒。
探照灯的光柱无法折she进水里,我手里的qiáng力电筒也只能勉qiáng看到四米深度的qíng况,石壁上布满墨绿色的青苔,密密麻麻,犹如给石头穿上了一层奇怪的防护服。
两名潜水员熟练地穿好了橡胶潜水衣,最后一次检查了压缩氧气的状况后,招呼一声,便扑通一声跃进水里。对于他们而言,潜水就像吃饭睡觉,毫无新鲜可言,只是一项挣饭吃的工作而已。
萧可冷在坑沿上,左手拿着qiáng力电筒,右手握枪,如临大敌。
探照灯的光柱后面,相信狙击手们也在严阵以待,或者每个人都在担心水里会不会突然蹿出某种史前怪shòu来。
我踱向雀尾,但萧可冷立刻出声阻止我:“风先生,先别轻举妄动,等潜水员探明qíng况再展开行动不迟。”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我的关切,这种直截了当的口气与苏伦很有几分相像。
我仰面望着她,故意装出轻松的笑脸:“没事,别担心。”隔着四米的直线距离,她脸上的忧虑表露无疑。天空一片晦暗,像只古怪的盖子,似乎随时随地都会跌落覆盖下来,把我们扣死在这个深坑里。
水面上不断涌起“咕噜噜”的水泡,但那是潜水员换气时造成的,跟我听到的那种神奇水泡声无关。他们头顶的qiáng力she灯偶尔会闪动一下,大约是在七八米左右的深度。
潜水员第一次浮上来时,轻松地报告说:“只是一个竖高的水池而已,dòng深九米,底部与四周的岩石材质相同,没发现什么暗dòng之类。按照岩石上附着的苔藓生长状况估算,这个地方已经十几年没人来过了。”
他们马上对其余三块水域进行探测,结果大同小异,这是一个长、宽、高各十米的巨大水池,用石头在中间部分牢固砌筑成了麻雀的图案。对于水质的表面分析,也毫无值得惊讶之处,只是普普通通的地下水。
萧可冷也下到了井沿上,收起了自己的枪,qíng绪总算稳定下来。雪白的探照灯光柱在她头发上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光环,我们两个像是花样滑冰赛场上即将开始表演的舞者,平白升起“众目睽睽之下高处不胜寒”的奇异感觉。
“风先生,这个探测结果还能令您满意吗?至少可以满足关小姐的要求,别墅拆解一空,又出现了‘九宫八卦雀杀阵’,大亨的病肯定能迎刃而解,对吗?”危机解除之后,她对我的关切越来越深,随之带来的是对关宝铃的少许妒意。
大哥留下的雀杀阵能不能解大亨的诅咒,仍是个未知数。
我举步走向雀尾,停在那个罗盘前面。罗盘平整地嵌在石头里,严丝合fèng,只怕连刀尖都cha不进去。它上面所有的汉字标识都采用了秦朝小篆,看起来应当是一件古董,但令人不解的是如果它的制造年代为秦朝,似乎当时对金属的使用工艺并没jīng细到这种地步;如果它是后世制造而故意以小篆标注呢,又没有什么道理。
中国人都知道,汉字由古到今,由繁到简,是一个优胜劣汰、自然淘汰的规律,当我们流畅地用签字笔书写简体汉字时,谁还会怀念磨墨挥毫的繁文缛节?就像有了最先进的电子计算器之后,大多数会计人员都会选择放弃古老的算盘一样。
汉隶发明后,大部分贵族士大夫都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对秦篆的使用,而在中国大陆,如果谁在今天还一本正经地书写正统繁体字,定会让旁边的人当成异时代来的古人。
“怎样取出它来呢?嵌得这么牢固,难道还得需要锤凿敲打?”萧可冷跟在我后面,立足于这条两水夹径的雀尾上。
在九宫格的分布图上,我们所处的位置为“中下”,是九宫力量发动的cao控之处,所有的“雀杀阵”攻击方向的确定,都要由雀尾来控制。所以,大哥在建造阵势的过程中,将罗盘嵌在这个位置,大有深意而且是不二之选。
萧可冷忽然古怪地仰面向天望着,自言自语了一句:“难道……难道罗盘跟它有关?”
我明白她的意思,并且在等待潜水员出水的时候,就已经联想到了那个问题:罗盘所处的位置,向上直冲青铜武士像。或许武士像的自由转动度数,是被罗盘控制,它们之间的传动方式,必定是无法被我们的探测手段获知的,就像无法测到铁板的存在一样。
这种思考方向,会牵扯到大量物理学中的理论和术语,简单来说,罗盘控制武士像的手段,是凌驾于电力、磁力、机械传动力之外的某种东西,应该还没有被物理学家们探知,如同中国武林高手的“劈空掌,控鹤功”一样,可以凌空发出“冲击力,吸力”。
科学家可以说是高手发招的瞬间,带动了空气的流动,所以形成了“去”和“来”的动作,这种做功过程,可以近似地称之为“风”。
事实证明,很多科学家的理论都非常笼统荒谬,所以萨罕长老才会说出“幻象魔的移动形成风”那样骇人听闻的论点。科学家也是地球人,思维方式像普通人一样具有极qiáng的限制xing,往往因为一叶障目,失去了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的科学xing。
我蹲下身子,并没有做拔刀撬动罗盘的尝试,那太愚蠢了,罗盘像从石头中生长出来的一样。
“风先生,有没有一种力量,既可以牢固地将武士像吸在地面上,又能恰到好处地使这种吸力与地面的承受力持平,处于半推半拒之间——”萧可冷困惑地问,转了转脖颈,看样子仰望久了,已经又酸又痛。
我把双掌按在罗盘中央,试图激发内力将它吸出来。
“罗盘控制武士像的力量,就像旧车场里的电磁铁一样,可以随意吸收放开,隔空控制它的转动,对不对?”萧可冷说得越多,证明她心里越困惑,思想越混乱。其实,事qíng的焦点并不在罗盘与武士像是如何协同工作的,而在于为什么武士像能在格陵兰的冰盖发生折坠时,自身便会更改朝向?
张衡发明的仪器可以感应到地面震动,所以被称为“候风地动仪”,那么眼前罗盘与武士像的组合,是不是可以叫做“冰裂感应仪”?
萧可冷蹲在我右面,伸手触摸着罗盘上尖锐清晰的篆字笔画,忽然一声长叹:“风先生,我从前自负聪明,总以为没有自己看不懂的事、学不会的理论,但眼前区区一个‘雀杀阵’竟然就有这么多解不开的天大谜题。唉,我真是太愚钝了,跟燕逊姐、苏伦姐相比,她们才真正能被称为天下无双的‘飞花三侠’,我只不过是滥竽充数地忝为一员——”
她似乎失言了,不经意提到“飞花三侠”这个名字,急忙闭嘴。
罗盘纹丝不动,即使我已经将内力提聚到极限,产生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吸力,依旧不见动静。
“风先生?”萧可冷歪着头看我的表qíng,像一个撒谎说漏了嘴的孩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