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先生,怎么办?”飞月无奈地摊开手。姑且不论是否累赘,带小女孩上路,一旦发生危险,等于葬送了她的xing命,罪过可就大了。
“好好照顾她,龙格女巫不会抓个普通山民的孩子出来玩‘银针镇魂’,如果没料错的话,小女孩应该大有来历——”村寨里这么多小孩子,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最好的玩伴,这一点根本无须担心。
时间过得特别快,我好像只在窗前翻了几页书,太阳便过了头顶,向西坠落。英文版的《诸世纪》一共有四十多个版本,我毫无遗漏地看过,包括面前这本。文字方面,已经没有什么新意,我看的是大哥杨天留下的那段话。
如果按何寄裳说的,这是一本“刀谱”,那么这几句话就是“刀法”。
记得江湖历史上最著名的几大武学高手,都曾语重心长地说过这样的话:“天下武功,无可不破,唯快不破。”
兵器、招式练到极端境界之后,已经进入了出招、破招、再出招、再破招的“死循环”境界,以至于近百年来十几次经典的高手决斗,竟然成了耐力与体力的较量。先是有三日三夜激战近千招的少林、峨眉掌门之战,又有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的万招吐血激战,昆仑与天山两派掌门双双战死在雪山绝顶。
武功进入了势均力敌的“蛮力拼搏”阶段,已经失去了出奇制胜、一剑封喉的超凡境界,跟市井无赖的当街斗殴没什么区别。
第244章《诸世纪》上的刀谱
所以,很多有先见之明的高手才奋发图qiáng,潜心研究将武学中的“快”发挥到极致的捷径。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出身美国三藩市的武学大师李小龙,运用“电击训练”法,在一秒钟之内可以旋风般踢出七腿,打遍美国无敌手,从默默无闻的江湖后辈,一举跃升为“截拳道”开派宗师。
手术刀很少提及大哥的武功,但他每一次提起目前江湖上各大门派的高手时,那种轻蔑之极的口吻无异于表示,这些人根本都不放在自己眼里,更别说跟“盗墓之王”杨天相比了。
“逾距之刀”的意义很容易理解,目光看到哪里,刀锋就在哪里,犹如手里握着一只qiáng力电筒一样,在几十米距离内,按钮一动,对手便无处遁形。
“要将人的动作,练到接近光速,有多困难呢?”我每看完一遍这段话,都会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一次。
去三藩市参观李小龙纪念馆时,我曾跟他门下的一个三代弟子过招,对方一秒钟内能连续踢腿五次,爆发力可以空中踢碎木板,已经深得李小龙的真传,只是对方所谓的“快踢”仍旧不够快,我还是在他第二轮踢腿时,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右膝xué道,以快破快。可惜,没有赶上李小龙大师健在的年代,只有从录影带里看他连环踢腿的风姿了。
大哥留下的这本“刀谱”有什么意义呢?武学高手人人都明白“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道理,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多少?难道大哥就能达到“逾距”的境界吗?
我放下书本,踱到窗口,遥望对面的丛林。再过一个半个小时,就是昨天下午我看到大哥出现的时刻,所以我准备到对面去,看同样的影像会不会再次出现。
“风,打扰一下。”何寄裳飘然出现于楼梯口。
我笑着转身,只需要一秒钟就能揣测出她的来意,但我并不急于开口。
“你敢发誓昨天真的看到那一幕了吗?”她举着手里的一个巨大包袱,我闻见皮毛衣服特有的淡淡腥气,并且混合着樟脑丸的异香。
“发誓?有这必要吗?”我反问。在没得到自己需要的资料之前,昨天那一幕,是我唯一可供jiāo换的筹码。她可以对大哥杨天的往事闭口不谈,对我心存戒心,我也可以暂且守口如瓶、以退为进。
“当然有——如果你希望听到大侠杨天的过去,我们或许可以做个jiāo换。”她解开了那个包裹,露出一件蓬松华贵的豹皮大衣。
一眼看去,我就可以给这件整张豹皮裁剪而成的大衣定出价格——五万美金。随着美国人的大面积禁猎,世界裘皮市场上的极品原材料越来越稀缺,五万美金应该是它的最低报价,拿到国际展会上去,价格有可能连翻几番,也未可知。
我长吸了一口气:“这是……昨天我见过的……男人穿的大衣,千真万确。”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惊骇之后,我仍然不能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从大衣领上悬垂的那条豹尾围巾来看,尺寸、形状,跟我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豹尾的尖梢,恰好垂在大衣最下面的纽扣位置,穿在昨天那个人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无敌气概。
“对,这是他穿过的,但在离开时,却随手丢下,弃如敝屣。如果我能再见到他,第一句话就要问他,为什么明明决然离开,却又留下这件衣服,让我每一夜睹物思人?”她抚摸着衣服左腋下一个被jīng心补缀过的刀口,神qíng黯然。
我忽然觉得,何寄裳这个曾经名动江湖的五毒教圣公主,实在是值得可怜。像大哥那样的大英雄,肯定不会薄qíng薄幸,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刹那,我的心软了,不肯用任何条件来要挟她说出那些往事。对于我,大哥杨天的过去是页页jīng彩的传说;对于何寄裳,或许每一幕都会泪满衣襟。
“何小姐,再过一会儿我要到对面去,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会再次看到跟昨天同样的一幕。你要不要同去?那个人是不是传说中的‘盗墓之王’杨天,你比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
何寄裳喜出望外:“真的?”
我点点头,油然记起手术刀批评过我的话:“心软难成大事,闯dàng江湖的高手,哪一个不是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刀丛枪林里一路砍杀出来的?风,这一点,会成为你人生之路上的死xué,如果不能勤勉克制,只怕最后悔之莫及。”
他说得很对,我有自知之明,但面对何寄裳和这个丛林里的小小村寨时,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有“到家了”的感觉,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甚至庆幸来自红小鬼的气象预报,可以令我再稍稍耽搁停留下去。
“谢谢你。”何寄裳迅速下楼,几秒钟工夫,再次轻快地飞奔上来,左手提着一把木椅,右手托着一张长条书桌。
“这些,都是当年他亲手打造的,一直摆在窗前。我希望……古木有知,可以……可以唤他回来……”
有她这样的女人对大哥用心良苦,我的心里也很觉得安慰。如果有一天我从现实世界里离开,牵挂我的,又会是谁?是苏伦?还是关宝铃?
何寄裳手脚利落地摆好了桌椅,顺手用自己的衣袖仔细地擦拭着桌面。打造桌椅的木头取材于极其珍贵的银杉树,看它的木纹肌理,至少有几百年的树龄,只有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才找得到。桌椅的造型方正大气,表面没有打磨过的痕迹,看起来似乎是用某种锋利之极的刀切削而成。
“走吧?”何寄裳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满脸红晕,仿佛摆放桌椅等待qíng郎的怀chūn少女,刹那间年轻了二十岁。
其实,我很明白:第一,那些影像不一定会再现;第二,就算大哥再次出现于窗口,也只是浮光幻影,不会看到她的脸,也更不会与她jiāo谈。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真的害怕接下来带给她的,只有更深的失望。对我此时的心qíng而言,伤害了深爱大哥杨天的女人,比伤害了苏伦或者关宝铃,更不可饶恕。
出了木楼,村寨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我命大家点了‘赤练安息香’,可以令你的手下在百分之百放松的状态下进入‘guī眠’境界,jīng神得到加倍的放松。”她语调轻快地向我解释,红晕飞满两颊,光彩照人。
“何小姐,你真的……很美……”我qíng不自禁地慨叹,有这种妩媚到极点的风qíng,若是走进山外的影视圈花花世界,假以时日,几年之内,名声绝不会在几大亚洲女星之下。
何寄裳的脸色忽然一黯:“当年,他也这样说过,可惜,我再漂亮十倍,也比不上水蓝。”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水蓝”这个名字,忍不住问:“水蓝是谁?”手术刀的叙述中,从来没出现过这个名字,而只对蓝妖、蓝姬两姐妹赞不绝口。
此时,我们已经走出寨门,沿小路向北。
夕阳即将落山,绯霞满天,山野一片寂静。
“我不知道。”何寄裳困惑地摇摇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两只小巧jīng致的镀金望远镜,jiāo给我其中一只。
这个答案,很出乎我的预料,不禁微微一愣。
望远镜的把手位置,刻着德国安切夫光学仪表工厂的标志。这是一家建立于大航海年代的专业望远镜生产工厂,产品尤其受欧洲海盗们的推崇,与单发火铳、西洋剑、骷髅项链并称为海盗们的四大标志产品。十八世纪的海盗头子,如果连一只安切夫望远镜都没有,是一定会受到同行们耻笑的。
这两只望远镜的瞄准器旁边,都贴着一只huáng金铸成的微型狐狸。
“隆美尔的宝藏?”我淡淡地问了一句。
“对——”何寄裳长叹。
隆美尔曾在沙漠里杀得联军屁滚尿流,被称为二战时期最伟大的军事家。元首希特勒曾下发手谕:只要是隆美尔元帅的随身物品,都要贴上千足huáng金铸成的狐狸,以嘉奖他对帝国事业的贡献。
熟悉二战历史的行家都知道,隆美尔的望远镜采用安切夫工厂的极品光学jīng品制成,并且每层镜片上都贴了一种秘制配方的镀膜,可以在任何恶劣气候环境下dòng察一切,不会受丝毫水雾结露的影响。
德国节节败退初期,隆美尔把自己搜集到的大批宝藏从柏林转移到瑞士雪山深处的秘dòng里,其中也包括了这两只望远镜。
有大哥杨天在,何寄裳身边出现任何古董、宝物都是非常容易理解的。手术刀曾说,几万名盗墓高手里,也不一定有一位王者出现。既然他能在全球盗墓界脱颖而出,被大家心悦诚服地尊称为“盗墓之王”,当然是因为他做的任何事,都超越了其他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不要说是妄图超越他,连追赶他都成了一种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我们进入了斜对木楼的位置,何寄裳的qíng绪很明显地沉落下来,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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