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小鬼沉浸在自怨自艾中,夹杂着无法与小燕比肩而立的沮丧。
“通过那只蛋能去到哪里?”我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去到一个——”他低头俯视着平铺在cao控台上的一块屏幕,嘴唇翕动着,似乎那屏幕上显现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正弦波曲线是某种可以阅读的文字。
几秒钟后,他迟疑地抬头,脸上的苦笑更深:“一个厚重巨大的能量场,一个……吸取天地之jīng髓、不断淬炼升华的气阵。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但这份说明文字就是那么写的。”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伸手按住他的两肩。
“风,我没有信口开河。”他呻吟着,两腮慢慢泛起赤cháo。
“你还知道什么?捕王还透露过什么?”我一直觉得,苏伦的失踪并非偶然,而是受一种必然xing的引导。每一个到达这个神秘山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隐私,包括唐心、老虎,更包括顾倾城、卫叔和红小鬼乃至此前死了的、伤了的所有人。
“我所告诉你的已经是全部,风,帮我去那个世界,那种能量能帮助任何人打开心门,成为天神——”他挣脱我的双掌,指向cao控台上的一排黑色按钮,“就是它们,同时按下去,将会令金蛋里的任何生物瞬间穿越,进入能量核心!”他腮上的赤色越来越浓重,逐渐变为酱紫色。
我明白,他想去的地方就是捕王描述过的“晶石坑”,一个辐she量超乎想象的环境。人类自身的体质已经注定了无法在过量辐she下生存,捕王的死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我不想你死,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无辜送死。”我摇摇头,望着站在金蛋里的老虎。
“ròu身死了,但jīng神是永恒的,就像……‘飞花三侠’一样……风,你永远不懂摆脱了ròu体羁绊之后的快乐,思想、脑电波能够上跃九天、下潜九地——”红小鬼的叙述越来越混乱。
我倏地挑起中指,在他左侧太阳xué上同时闪电般刺了一下,让他从极度亢奋中清醒下来,因为我听到了“飞花三侠”这四个字。
红小鬼发出一声怪叫,双臂卷上来,缠住我的腕子,势如疯虎。这是一次硬碰硬的jiāo手,我不可能再让他继续疯魔下去,单臂一振,内力全部激发出去。
意料当中,红小鬼的两臂六个关节都会同时脱臼,无法继续做出任何动作,但我的内劲一发,他的手臂反应立刻产生,身子急速后缩,凌空倒翻出去,十指叉开,扑向那排黑色按钮。
“老虎,快出来——”我大叫一声,回声激dàng,震得自己的耳朵也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哈……”红小鬼的怪笑夹杂在我的回声里。
刀光一闪,红小鬼尖叫起来,几行鲜血同时从半空挥洒而下。他的手并没有能够摸到按钮,因为我袖子里发出了突如其来的一刀。
“风,你说什么?我得下去,去找小心。”如梦方醒的老虎仰天长啸,他们三人的目光一起转向石屋里面。
刀在我手,但我几乎是在毫无意识、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发出那一刀的。
“好刀。”红小鬼跌落在一边,十指鲜血涔涔,但伤及的只是指尖上的皮ròu,cao控台上留下了十片半透明的指甲,和着血迹凌乱丢弃着。
“我无意伤你,但也不想再生其他变化。”我凝视着森冷的刀刃,回想着刚才这神来一刀,虽然称不上“眼到手到”的“逾距之刀”,却也近乎达到了刀法的极限。
“我只是想去那个世界,至于外面的人是生是死,毫无关系。下一次,我站在金蛋里,你来cao控按钮怎么样?”红小鬼吮吸着指甲上的血,目光闪烁不定。
我慢慢地收刀,一字一句地问:“红小鬼,你说过有人‘ròu身死了,jīng神永恒’,是指‘飞花三侠’里的哪一个?”
苏伦、萧可冷、燕逊合称“飞花三侠”,我不希望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会死。
红小鬼冷笑着反问:“什么?我说过吗?抱歉,我不记得了。”
“我不想问第二次。”我微微皱眉,那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任何事,只要与苏伦相关,我就有必要找到答案。
“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风,在这里,生、死、时间、呼吸都是没有意义的,你有没有想过,当我们经过山腹里的五角星芒大阵之后,已经有半只脚踏入了那个世界。”红小鬼的声音又开始变得飘忽不定,闪闪烁烁。
顾倾城举起了自己的左腕,走近石屋,冷静而清晰地cha言:“他说得对,表已经停了,我想此刻停顿的并不仅仅是表针,而是物理意义上的时间,我们几个进入了没有时间概念的环境。”
“那又怎样?小心呢?小心呢?”老虎焦躁地大叫着。
红小鬼唇角滴着血,yīn阳怪气地回应着:“她在那个世界里,要不要我送你也过去?”他跨过我的身侧,走向门外。
我知道,每个人都隐瞒了自己经历过的某些事,所以传达给我的每一条信息都是不完整的,无法串联分析,不能融会贯通。我们这个看似团结协作、步调一致的队伍,实际只是临时拼凑的一盘散沙。
当红小鬼缓步走向金蛋时,我察觉到顾倾城脸上出现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顾小姐,你要的绝世古琴呢?会不会就在悬崖之下,抑或是通过金蛋能够到达的地方?”我记着她说过的话,这一刻内心深处忽然半是伤感半是庆幸。
“我不知道,或许‘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吧?”她轻挑着唇角,嫣然一笑。
“那你岂不是要失望而归,费了这么大的心力人力?”我看不出她的破绽,但能觉察到一条无形的鸿沟正在两人之间延展着。从感激她带队支援开始,到发现两人并不志同道合为止,数天时间里,我的心里总有莫名的悸动在cháo起cháo落着。
“机会多得是,即使不能名琴在手,此行我已经获益良多。风,难道你不明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的名句?”
她在有意无意暗示着什么,但我的心境已如幽潭无波。下一步,是该进入那金蛋的时候了——那么多年过去,方眼怪人还会在里面吗?
我下意识地避开“大哥在不在”这样的疑问,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正如进入通灵之井下的甬道时那一瞬间的感受,狂喜之后得到的只是巨锤重击,从渴盼的巅峰一直跌入万丈深渊。
“我们对于地球的了解实在是太浅薄了,谁能猜到大山深处竟然藏着这么一间cao控室?天梯天梯,那个金蛋就是通向天堂的阶梯吗?”
顾倾城自言自语着,但却谨慎地站在门边,绝不越雷池一步。
红小鬼走到金蛋旁边,仰脸看着老虎,傲慢地冷笑着:“出来吧,我替你去找心上人,不过我不能保证她是不是还活着。”
“风,你看他的背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顾倾城向我低语着。
的确,红小鬼的思想和身体都起了变化,当他向老虎发出命令时,犹如君临天下的王者在训诫自己的臣民。
“滚开!滚开!”老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吼起来,但接下来“滚开”的是他自己,挥动的手臂还没落下,已经被红小鬼擒住,反手把他那么庞大的身子掷了出去,跌向悬崖边的深谷。
卫叔距离金蛋最近,却冷漠地缩手旁观,绝没有出手援救的意思,更充分证明了大家的合作形同陌路、貌合神离。
我疾速冲出去,一个起落便将老虎接在臂弯里,在悬崖最边缘驻足。
“风,多谢你。”老虎终于从最初的狂躁中平静下来,低头凝视着悬崖下变幻莫测的云雾,蓦然长叹,“对不起,我隐瞒了一些东西。”
我放开他,不露任何失望的表qíng。
老虎曾有辉煌灿烂的过去,在遇到唐心之前,他是那么豁达、开朗、粗豪、洒脱,过着一掷千金、夜夜笙歌的快活日子。自从在手术刀的别墅里跟他重逢,看着他对唐心谨慎服侍的样子,任何人都会明白,过去的那个老虎已经彻底消失了。
起起落落的人生,cháo来cháo往的江湖,没有人可以dòng悉过去并且预知未来。老虎是身在局中的人,局不破,终生无法脱开这具qíng感的枷锁。
“无论如何,我要去找小心。”这已经成了他心头执迷不悟的魔咒。
“唐心就是从那里消失的?那么,六只手臂的女人呢?又在哪里?”我意识到,他隐藏的内容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很多很多。
突然之间,空气中响起了尖锐的鸽哨,我在第一时间转头向着声音的来处,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凌空而立,双臂向前平举,拳头指向金蛋。
“龙格女巫——”我能叫得出她其中一个身份。
“就是她,唐清!六只手臂的怪女人!”老虎嘶声狂叫。
卫叔只做了一件事,双手向背包里一伸,随即布屑纷飞,枪声大作。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两柄微型冲锋枪的she击速度更是快得惊人,并且他一边she击,一边向前飞扑,将原本大概不到十五米的距离迅速缩短为七八米。
当龙格女巫出现时,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不同的,与卫叔开枪she击同时发生的还有两件事:红小鬼瞬间死亡;顾倾城跃向金蛋,露了一手极度高明的轻功,与我相比毫不逊色。
红小鬼站在金蛋中央,从头到脚忽然如一根被斧头劈中的木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或许只在一秒钟之内,他的身体已经变为无数细条,足有七八十根的样子,四散倒伏下来。
我起初听到的并不是鸽哨,而是龙格女巫发出致命一击时劲力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她不是人……她不是人……”老虎喃喃低语着,声音一经发出,立刻被卫叔手中怒吼的冲锋枪弹雨掩盖住。
拥有六只手臂的女人自然不能称之为“人”,而且她发出的那一击如魔如魅,也已经超出了“武功、技击”的范围,凌空而立时使用的更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轻功”。这一刻,她就像一场无所不在、涵盖一切的噩梦,把我们几个人紧紧地笼罩其中。
我并不畏惧死亡,只是不想面对这样一种结局,潜意识中,龙格女巫的任何一次出现都是一次寓意非凡的警示。
再满的弹夹总有she完的时候,枪声戛然停止,卫叔在悬崖边缘马步站立,依旧保持双臂平举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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