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方眼武士冷笑起来,“这个问题远不如‘我是谁’有意思,你说呢?”
“你是谁?”我已经听过了唐心的叙述,但更想从他嘴里得到最终的证实。
“你可以叫我阿尔法,或者gān脆如第一天走出飞行器时遇到的农夫一样,称我为‘阿房’。名字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反正只有我一个人活在这个荒谬的年代。”他在dòng口的一角坐下来,脸上重新扣上了一张huáng金面具,只露出jīng光闪闪的双眼,向阿房宫的尽头眺望着。
唐清的头慢慢抬起来,战斗也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她的双手上骤然泛起十道红光,bào长出半米多长,与唐心一样,同时向前猛扑。“喀喀、喀喀喀喀”连续六声机簧扳动的动静传来,唐心cao控的弩匣在极近的距离内连续发she,弩箭刺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地呼啸着,直刺我的耳膜。
蜀中唐门以毒药、暗器成名于天下,从宋末元初时开始逐渐重视武技与兵器,并且与他们最擅长的暗器结合,已经发展成了淬炼集合众家之长的独门武功。唐清、唐心都是唐门弟子中的佼佼者,这一轮jiāo手势均力敌,堪称经典之战。
“这不是两个人的战斗,永远都不是,你听,风声里还有什么?”阿尔法沉声提醒我。
“风声,还有大雪飘落的声音。我还感觉到凛冽澎湃的杀气,正勇猛无匹地从古建筑群的各个角落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当然,还有杀气,仿佛能够将整个世界撕成碎片的巨大杀气——”
我有足够敏锐的第六感,可以“一叶落而知天下秋”。那种杀气来自正东方向的无穷远处,仿佛有一头深藏在地底的怪shòu正骤然勃发,以期撞破地面上的一切障碍,怒张扑出。
“那是什么?怨念如此深重?”我低声问。
他笑了,昂着头不置一词。
自从走入那金蛋开始,我的问题实在已经太多了,而这个古怪的方眼武士却始终闪烁其词,并没有给我以真正的明示答案。
唐心和唐清年龄相差近二十岁,属于蜀中唐门两代人中独占鳌头的jīng英,所以同根相煎的这一战,几乎可以看作是唐门武功的最完美展示。
唐清的整个人都是黑色的,出击的手法更是贯穿了“yīn损、诡诈、毒辣、险恶”这八个字,并且无所不用其极。唐心则是白色的,以苍茫雪地为背景,如沙鸥掠过海面般轻盈,又好像是敦煌壁画中的飞天,正在满座佛唱中翩翩起舞。
“她不是她的对手。”他冷笑着。
我明白两个“她”各指的是谁,落在下风的是长一辈的唐清,因为八个回合之内,唐心已经获得了三次近距离she杀她的良机。
“她的智慧,超越同时代的女孩子十倍以上,脑部结构以及思维运作方式更是先进,有几次我甚至怀疑她不是完全的地球人——”他对唐心发表赞语的时候,态度也是高高在上的。
“那么,你完全明白唐心就算有机会也不she杀敌人的原因吧?”我试探着。
他果决地挥手:“我当然明白,但绝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曹子建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诗句,放在这里并不适用!”
我刚刚的确是想到了这两句诗,心思一转便被他看破了。
第十个回合,两人擦身而过时,唐心明明可以顺势以“犀牛望月、翻身露肘”的手法she击唐清的后背,但她却没动手发难。
“去——吧!”他低声自语,抱着的胳膊陡然向外一分,一股劲风从dòng口冲了出去,把飘扬的雪花chuī得纷纷翻滚起来。
激战中的两个人身法一变,退向建筑群的顶上,半空之中仍旧jiāo手不止。
唐清手指上的红光渐渐地被唐心控制,剑芒越来越短,只怕很快就要消失,每次腾跃时落在楼顶上的步法也极为散乱。很多江湖上的实例证明,武功也是会过时的,她是唐心的长辈,与外面的世界脱节十五年,当然会错过很多进步的机会。
这一战,唐心明显占据了上风。
“唐心的弩箭已经she光了。”我的心猛然一沉,因为在机簧扳动声里突然出现了“嘎巴”一声,正是弩匣里的十几根机簧同时自动复位的动静。
这是两人在半空jiāo手的第三十五个回合,唐心的弩匣中共发she出了二百九十支短箭,只是无一she中目标,全部落空。她们都没有机会使用唐门最擅长的毒药,否则战斗早就gān净利落地结束了,一死一伤或者gān脆是同归于尽的局面。
战斗骤然中止,唐心停留在门楼上,而唐清则在石阶上落足。
“我说过,这不是两个人的战斗,双方的终极目标根本不是杀生,而是要深度同化对方。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战争的最高境界。”很多时候,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在意我这个观众能不能听懂。
“地球上的水蒸发为气,气遇冷而凝霜,霜郁结而化雪,当雪片飘举的动力小于地心引力时,便会自然而然地降落下来。chūn天过了会热,秋天尽了会冷……几千年了,我明明站在地球上,却偏偏没有回家的感觉,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喃喃地低语着。
我无法回答,其实在漫长的求学过程中,自己也曾在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过同样的谜题。手术刀对我的关照已经是无微不至,但我的内心却从来都是孤单寂寞的。
“你也是没有家的人吗?”他的话响在我耳边,如一块石子落入冰湖,dàng起涟漪无限。
“我要去‘亚洲齿轮’,希望你可以帮我。”我凝神涤dàng着脑子里突然涌出的胡思乱想,集中注意力,望着纠缠激战的两个人。
“我帮不了你,没有谁是可以通达天地的神,我与你一样,都只是活在二〇〇七年的地球人。”他涩声苦笑着。
他反复提到自己的航天器出状况之前,是活在地球的二〇〇七年,从宏观宇宙论调上来看,在时间错乱的过程中可能发生任何事,几乎有成百上千种可能。最重要的一点,现在正是地球历的公元二〇〇七年,我们活在现在,也无法摆脱现在,不管他原来的身份是什么,目前只能被动地将自己定义为“二〇〇七、地球人”。
“那个年代,所有人的眼睛都是方形的?没有例外?”
我们虽然在对话,但双方的心思都在话题之外。建筑群深处,又开始起雾了,也许我该跃下去,先看清那里面的一切。
“没有例外,人、生物以及进化之前、进化之后的任何物种,全部长着方形的眼睛。我始终怀疑,自己会不会是进入了冰河纪之前的另一个时代?”他说出的答案,正是我想象中的,只可惜无法证实。
当唐清背对我的时候,身上多出来的四条手臂怵目惊心地出现在我视线里。
“你能感觉到吗?一股qiáng大的力量始终缠绕着她,像是chūn天的蚕,吐丝结茧,把自己包裹起来。如果能够撕开这只茧,或许也就找到了破解幕后黑手的办法。”
我的确有了某种感受,唐清绝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出现的,她在高速运动时身体上bào露出来的破绽,都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保护起来,所以即使是近在咫尺的qiáng劲弩箭都没she伤她。
“那是什么力量?”阿尔法在自言自语着。
我提气大叫:“龙格女巫,告诉我,苏伦在哪里?”
他做不到的事,别的人不一定做不到,我亲眼见识过她鬼魅一般的移动方式,那么在她身后的主使者岂不更是神鬼莫测?
“她不会告诉你的,现在的她是完全没有思想。”阿尔法摇着头轻叹。
我并不承认这一点,至少她曾把我当成大哥杨天,几次提到他的名字。不等她们的第二次jiāo锋开始,我一跃而下,手掌在石壁上轻轻一拍,身子便停在唐清身边。石阶的宽度不到一米,根本不能容两个人相对站立。
她迟缓地转过身子,眼神空dòng地盯着我。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从正面望过去,毫无奇异之处,这是一张人类的标准脸型、人类的标准身体。
“你知不知道苏伦的下落?”我一字一句地再次重复。
围绕着她的那股力量霍地一卷,把我也圈在其中。
“苏伦、杨天?这两个人现在哪里?你知道不知道?”我看到她的眼珠缓缓转动起来,不超过一秒钟的时间,她的嘴角忽然有了笑意。
“他们?在一扇门的后面,你想去吗?”不知怎的,她的笑容看起来诡谲而邪恶,令我连打了两个寒噤。
“门在哪里?”我别无选择,一路追问下去。
“就在——”她抬了抬下巴,向阿房宫点了一下。
过去的幻觉之中,我曾看见过嵌在墙里的那扇怪异的门,只是我该相信唐清吗?
她的脸很白,眉心、两颊泛着淡淡的青光,如同质地绝佳的冻玉,笑容则像是玉石上刻出来的纹路,冷漠而虚假。
第300章布阵封印
“来吗?”她向我倾了倾身子,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们就在门后面,安安静静地等你来开门。”
我没有闪避,只是提聚内力以纯阳罡气护住要害,随时准备反击她的突袭。
“你是谁?”我淡淡地问,同样的话也问过阿尔法,但只得到一个简单的代号,阿尔法。
“我是……我是……”她眯起眼睛盯着我。
“要我去,至少得告诉我,你自己是谁?”我紧盯着她的两肩,袖子中的短刀蓄势待发。
“我是谁呢?”她喃喃自问,举手摸向额头,门户破绽尽开,正是我发动攻击的最佳时机。
“杀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无谓地延长扫dàng对方巢xué的时间。当年,杨天的‘逾距之刀’没有杀她,你似乎也不该这么做。”阿尔法在高处出声提醒。
我也明白,杀生无助于解开谜题,刀锋嗡嗡颤动了几声,终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真的有什么人在一扇门后面吗?”我没有转头去看他,只是想确认自己幻觉里见到的一切景物。
“那是一扇打不开的门,我试过很多次了,不可能有人在里面,除非是死人跟骸骨。”他在冷笑。
“我是——龙、格、女、巫。”她那双空dòng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亮光,“山林之神,龙格女巫,不敬我者,bào尸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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