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影里抱着胳膊,显出无比的萧瑟。
当画面上那个地球猝然消失的时候,我觉得整个房间都跟着震颤了一下,仿佛有一种巨大得无法描述的力量,正从无穷深处的地球内部澎湃爆发出来。“地球毁灭”这个沉重无比的命题,从科幻片导演的剧本里一下子活生生地跳了出来。
“你怕吗?”他苦笑起来,这一刻,他不像是科幻小说里另类无比的外星人,而是与所有地球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我们的同类。
我沉默地摇摇头,在这种空前灾难前面,个人恐惧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像地球人,最起码,你不像萨罕他们——对预知的危险迅速采取逃离计划,加入到我的‘异化’程式里来;当然,也不像普通地球人那样,明知道毁灭总有一天会降临,却仍旧无所事事地沉浸在声色犬马、寻欢作乐当中。在地球的历史长河中,我也曾见到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另类,他们的思想永远不会局限于一时、一地的得失,而是放眼于国家、国际、全人类乃至整个宇宙。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巨人’,而不仅仅是‘超人’般的个人英雄。风,假如地球不毁灭得这么早,总有一天,你也将成为‘巨人’中的一员……”
他踱向房间右侧,触动了一个开关,画面上立刻出现了一口幽深无比的井。
萨罕嘴里立刻发出“咝”的一声怪响,紧接着打了个寒噤,猛的后退一步。
“你感觉到了?”土裂汗大神的苦笑越来越深。
画面在一直向井的底部推进,但我感觉那井是没有底的,即使探测深度超过了地球的直径,也永远到达不了井底。
第312章受困与破阵
“那是毁灭的起点吗?我看到了火、死亡、蠕动的充溢、子宫里甜睡的胎儿,还看到海水不断地后退为陆地而后上涨为汪洋,直到全部视线里都充满了波光粼粼的大海,再没有一丝陆地的影子,我们的未来,是生活在一个水的世界里——”萨罕喃喃地走向那面墙壁,双手触摸着那口井。
“它通向哪里?”我并没有受萨罕那种悲观qíng绪的影响。
“无穷无尽,就像人类数学上的‘无穷循环’概念,由‘小到极点’至‘大到极点’,再回归‘小到极点’。无所谓大小、长短、粗细,它只是一条通道,在这个星球上,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它是地球的血脉经络。”土裂汗大神的语气显得极为平淡,仿佛是一个医学专家,在描述着一个理智的专业命题。
“明白了。”我叹了口气。
萨罕霍的回过头来:“你明白了什么?风先生,把答案告诉我,告诉我——”他的前额上出现了三道极深的皱纹,狠狠地刻进皮ròu里,比三条刀疤更加醒目。
“地脉一断,地球必死,就算不爆炸、不在宇宙里灰飞烟灭,对我们人类也不再有任何意义。所以,爆炸是其次,人类毁灭才是最大的危机。”在我的观点里,假如人类不存在了,对宇宙的憧憬、遥想、探索都已经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存在与否都成了未知数。
“你也错了,风,作为科技文明远远超越地球人的土星生物,我们关心的是整个宇宙的未来。现在看来,假如有一种方法能挽救太阳系的其它行星,即使是以毁灭地球为代价,我也会毫不犹豫去做。”土裂汗大神一笑,轻弹着那面墙壁。
“毁灭地球?”我冷静地反问。
古人“图穷而匕现”,我知道土裂汗大神最终会bào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房间里出现了突然的冷场,只有那画面上的井一停不停地向下延伸着,一直通向未知的漆黑远方。
他微微颔首:“你没有听错。”
“毁灭是绝对的,总有一天到来;存在是相对的,只能维系在时间这一脆弱坐标上。风先生,在我看来,人类并不一定要依赖地球而生存,在主人的‘进化’过程中,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激qíng和快乐——”萨罕转过身,不再愁眉苦脸,嘴角上浮现出神往之极的微笑,展开双臂,上下扑扇着,“我能像鸟儿在天空中飞,像电脑机器一样博览群书而且过目不忘,可以远离疾病永生不死,可以消除所有爱憎怨恨的yù望……总之,‘进化’之后,我很快乐,比起从前沦陷在地球世界里的时光,我已经‘重生’了。”
冷场仍在继续,土裂汗大神扬起了眉:“风,地球人的理想其实很简单,譬如萨罕这样,只求高出于同类、傲立独行而已。结果,我让他做到了,他快乐地活着,享受着土星科技带来的变化。其实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快乐,为什么不能放松自己,跳出三界俗世,上升到我们土星人的境界里来?”
我叹了口气,截止了一切无关紧要的话题:“我只想找回苏伦,你能帮我吗?”
当苏伦还被困在水晶墙的彼端受苦,我不想在此时此刻谈论人类兴衰的大话题。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切都该等到苏伦脱困之后再来讨论。
“地脉”虽然神秘,但它已经存在了几亿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判定它生死的,而且这个所谓的“判定结论”,也不该有土星人来做。
土裂汗大神耸了耸肩膀:“我做不到,至少目前来说,以飞行器日渐衰竭的能量,什么都做不了。”
我换了一个方向继续问:“告诉我,这些水晶墙是怎么出现的?难道是随着地球的形成同时存在的?或者那些奇怪的障碍就是‘亚洲齿轮’的一部分?”
土裂汗大神怔了怔,忽然满脸苦笑:“风,这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就像地球人争论‘先有jī还是先有蛋’一样,没有答案,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存在即是真理’的活生生例证。”
我也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去想,只去做,对不对?”
假如眼前存在一个难题,那么努力去解开它,作对了自然就是“作对了”的正确答案;做错了也就会得到“做错了”的答案。行动之前,无法预见结局,土裂汗大神的回答就是这个意思。
“对。”他皱着眉只回答了这一个字。
一个灰袍男人匆匆穿过长廊小跑进来,附在萨罕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萨罕脸色一变:“主人,他们攻不破阿尔法布下的阵势,毒虫的来势仿佛无穷无尽,阵势的变化更是出乎计算机程式的运算范围。我想咱们应该暂时退避,等待更好的机会。”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惭愧之色。
我猜得没错,阿尔法所布的“天旋地转龙驭大阵”埋伏着极其繁复的变化,他拥有的知识量属于鬼谷子奇门遁甲中的jīng华,而不是后世人所学习到的残破不全的部分。以师长对学徒,自然稳cao胜券。
土裂汗大神抱着胳膊踱了几步,沉吟着摇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能量储备舱连续发出底限报警。如果不想永远坠入地脉深处,随地球一起毁灭的话,大家就得继续努力。”
他身上的雄浑气势正在衰竭,处于这种“生存或者毁灭”的危急关头时,无论是哪个星球的人,恐怕无一例外会变得忧心忡忡。
“龙树僧,告诉幽莲,采取‘自杀式攻击’,一定要撕开生门的口子。有必要的话,可以发动能量爆破,一定要打开缺口。现在,这是大家唯一的活路。”萨罕拍打着那灰袍男人的肩膀。
灰袍男人默默地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龙树”是泰国僧人里比较常见的别号,据我所知,泰国本土境内至少有十一位名为“龙树”的高僧,全部隐居在曼谷城外的“佛骨塔”里修行。现在我怀疑眼前的这一个,或许就是隐居起来的高僧之一。
僧人闭关清修为的是解决自己人生的困惑,假如土星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帮他们答疑解惑,十有八九,他们会变为土裂汗大神的信徒,彻底放弃原来的信仰。
忽然之间,我很想试试土星人的“异变”过程到底是什么样的,竟然能让那么多横行天下的绝世高手为之倾倒?
“假如大哥遇见土裂汗大神,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灰袍男人的脚步声消失了,房间里重新静下来。
画面上那口井仍旧随着镜头的推近而疏忽变化着,多看几秒钟,人就被弄得目眩神迷起来,仿佛自己也跌进了井里,正滑向一个无底深渊里去。
“我能帮你什么?”这句话不必问,我也能猜到答案。他们是想冲入阿尔法的世界里,为攫取“亚洲齿轮”做铺垫。当然,到目前为止,阿尔法、土裂汗大神两方都无法突破障碍,进入山dòng的那一端。
他笑了:“帮我什么?你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做而已。”
我轻轻地点头:“也许大家有共同的敌人,六臂怪物幻像魔。假如咱们能够和解,就一定会消灭幻像魔,成为统一战线上的战友。”
阿尔法禁锢住六臂怪物,但无法彻底将其消灭,始终是无法拆解的祸患,也就永远没办法进入封印之门。他们都要借助来自“亚洲齿轮”的巨大地球能量,却暂时谁也没办法靠近它。
“我当然愿意——”
“我们当然愿意——”他和萨罕长老急不可待的回答。
“敌人存在一天,产生的变数就会呈几何倍数增加。我希望世界上永远都不再有幻像魔,只有如此,埃及沙漠才会彻底平静下来,不再有风沙尘bào,人民安居乐业,国家与国家之间友好相处。风,我想请你向阿尔法转达我的意见,开放那条防御通道,让我们的飞行器上去。”
他的真诚溢于言表,略显焦灼地来回踱着步。
我知道,阿尔法必定有自己的想法,才会刻意地全力布阵,不给土星人突破“地脉”的机会。战斗已经开始,就一定不会轻易结束。
“风,你才是解开这个死结的唯一人选,否则,我真怕两败俱伤之后,被幻像魔控制了局面,后果就严重了。”土裂汗大神长叹,他按下开关,所有的影像都不见了,只剩下灰白色的墙壁。
仅仅几分钟后,又一个灰袍人láng狈不堪地飞奔进来:“龙驭大阵开始反击了,幽莲等人暂时退入地脉,无法前进。敌人正在使用‘天兵纸马术、五雷定心术’进攻,空院里的被十五种毒虫封锁得严严实实的,毒气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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