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菜端出去吧。”母亲似乎没有看到梁哲奇怪的表qíng,她对着那个老头道。
老头微微一笑,一只手端起那盘菜,另外一只手拄着拐杖,便朝着客厅走去,在走过梁哲身旁的时候,他的一只独眼里面she出一道锐利的目光,盯了梁哲一眼。
梁哲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老头走进了客厅,似乎和小雪说了几句俏皮话,引得小雪咯咯笑了起来,紧接着,老头和小雪一起,走进了厨房。
两个人进进出出,端着饭菜,其乐融融。
梁哲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透明人。
梁哲望着母亲的身影,低声喊了一句:“妈……”
“阿哲,快去客厅等着吧,今晚在你樊叔叔的帮助下,做了好多菜。”母亲头也不回地道。
梁哲:“妈……”
“还有小雪,也帮了很多忙。”母亲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似乎很久她都没有带着笑意说话了。
梁哲:“妈……”
母亲终于转过了头,望着梁哲,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梁哲紧盯着母亲,过了良久之后才道:“没事。”
说完之后,梁哲便转身走了出去。
餐桌上,坐着四个人。
另外三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
梁哲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菜像是没有放盐一样,食之无味。
梁哲眉头轻皱,望着对面的老头,低沉着声音道:“樊导师,你今天怎么来了?”
独眼老头樊道明缓缓抬起头,他望了一眼梁哲,从梁哲的眼神中,他看出了敌意,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笑了笑道:“今天没事,顺路过来看看你母亲,她一个人在家挺孤单的,你也不多陪陪。”
梁哲嘴角轻撇:“你老伴不是还没死吗?”
樊道明愣了一下,脸色在瞬间yīn沉了下去,独眼中she出一道狠辣的光芒,但转瞬间,他的眼神就变得温和了许多,他转过头去和梁哲的母亲对视了一下,笑了笑道:“下次我把她也带来。”
梁哲轻哼一声道:“还是别带了,我家不欢迎外人。”
母亲瞪了梁哲一眼:“阿哲,怎么跟你樊叔叔说话呢,他和你爸都认识二十多年了,算是你爸最好的几个朋友之一。”
梁哲没有说话,夹起几口菜放进了樊道明的碗里,冷冷地道:“既然是我爸的老朋友,那就多吃几口,这饭菜算是我爸请你的,不是我。”
樊道明的脸色有些难看。
小雪站起身子,夹起一口菜,举到梁哲的嘴前,低声道:“阿哲哥哥,来……”
看着小雪那奇怪的表qíng,和她举在空中的饭菜,梁哲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奇怪,真是奇怪……
今天晚上,特别奇怪……
梁哲忽然有些后悔走进家门了,当时真的应该直接转身进车里的。
梁哲心底的气愤再次升腾了起来,他冷冰冰地道:“我不吃,留着给你爸吧,他在地底下等着你给送饭呢!”
母亲‘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餐桌上,她老迈的脸上一条条皱纹扭曲成了一团,愤怒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爸已经死了,死了!你就不能让这个家再有点生气?!”
母亲的话音刚落,小雪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筷子忽然一抖,筷子上夹的饭菜便甩了出去——
“啪嗒!”
饭菜正好甩在了梁哲的脸上。
四个人忽然都默不作声了。
头顶的灯光像是供电不足,猛然间闪烁了起来。
梁哲的脸上布满了菜叶,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过了良久之后,梁哲才伸出手,擦掉了脸上的菜叶,然后他缓缓站起身子,将手指放在了嘴里,舔了几下,盯着母亲道:“今天的菜,没放盐。”
说完之后,梁哲便转过身子,走进了卧室。
灯光依然再闪。
母亲,樊道明,小雪,三个人在闪烁的灯光下吃着晚饭。
这一桌子菜,已经凉了,但三个人却似乎吃的津津有味。
“小哲到底是怎么了?”母亲问道。
“jīng神过度紧张吧,你知道的,这几年,在他身上发生了太多事。”樊道明道。
“有没有什么办法?”母亲问道。
“多让他喝点我熬的药酒,能够缓解紧张和焦虑。”樊道明指了指门口他今晚刚拎来的一罐药酒道。
“他在家里好像不喝酒。”母亲道。
“你可以给他掺进饭菜里,水里,茶里,都可以。”樊道明道。
“嗯,我尽量吧。”母亲说完之后,继续低下头去吃饭。
小雪吃饱了,从餐桌上离开,坐到了沙发上,继续看起了漫画。
母亲抬起头,望着樊道明:“今晚还回去吗?”
樊道明轻吸了一口气:“给你的药酒你喝了吗?”
母亲点点头:“我都喝了很久了。”
樊道明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那就好。”
说完之后,樊道明便站起了身子:“我要回。”
樊道明走到沙发旁,伸出手,在小雪的头上摸了两下,笑道:“小雪,今晚开心吗?”
小雪抬起头,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了一抹笑容:“开心。”
第173章有缘相见
谁说活着就要奋斗,我偏要无所事事。
作为一个大龄无业青年,没有老婆,还没孩子,甚至没有家庭。
在北城这个物yù横流,纸醉金迷的大都市里,郑君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孑然一身。
他把过很多的妹子,可那些都不是他的妹子,对她们,他没有爱,只有身体的yù望。
他有过很多的兄弟,可那些都不是他的兄弟,对他们,他没有qíng,只有金钱的yù望。
每当夜深人静,每当半夜酒醒,每当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和假装客套的男人们离开之后,他就会关上灯,一个人,坐在墙角落里,点上烟,看着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每当这时,他的脑海中就会想起一个人。
想起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嘴角就会泛起笑容。
这辈子,没有这样思念过什么人,唯有你,梁哲。
郑君叹了一口气,眉头一皱,狠命地抽了几口烟,他拿出手机,翻看起了通讯录,他翻到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备注的名称是‘哲哥’。
跟往常一样,他的手指点了一下拨打按钮,然后迅速关掉,再拨打,再关掉……
郑君脱掉了上衣,烟火的闪烁中,可以看到他的胸口上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左胸一直延伸到右肋。
从小就是个顽劣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父母,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他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除了拳头,一无所有。
谁笑他,他打谁,他瞅他,他打谁,谁敢骂他一句狗杂种,他肯定会把那人打的头破血流,直到他跪在地上喊爸爸为止。
他的嘴角挂着鲜血,他仰头长啸,在拳头的碰撞当中,少小无依的郑君,找到了他做人的尊严。
从本村打到邻村,从邻村打到周边,从周边打满一个小镇。
在十五岁之前,小镇上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他是出了名的不要命。
不要命的人,谁不怕,况且,他还那么小。
蹲局子是家常便饭,甚至到最后乡镇派出所的民警都和自己混熟了,见着还相互骂个俏皮话,不为别的,就因为郑君这个人,他够仗义。
累累的伤痕就是他的标签,不屑的笑容就是他的符号。
他走在路上,呼朋引伴,他走在路上,身后一群人跟着。
他本来没有什么前途,他本来的归宿就应该是某一天下手重了打残或者打死了一个人,然后长久地呆在监狱里。
他很清楚自己,也很明白他将要走的路,他不后悔,要后悔的话,他早就应该死在娘胎里。
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是懦夫的行为,后悔自己选择的路,更是懦夫的行为。
作为一个众人眼中的坏孩子,他用拳头,为自己砸出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必经之路。
说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穷。
家庭的贫穷转嫁到了他的身上,这个瘦弱的小孩不得不过早地站起身子,一步步扛着命运往前走。
郑君回想过去,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
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考上大学。
因为无父无母,所以他享受了不用教学费的待遇,可那是他所期望的吗?
绝对不是,如果有钱,他希望狠狠砸在校长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卑躬屈膝,受尽白眼地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假装睡觉。
所有学生都在听讲,记笔记,他假装睡觉的心qíng是如此的心酸。
那仅剩的一点拳头换来的尊严正在慢慢被吞噬。
他豁然起身,将课本狠狠摔在课桌上,然后扬长而去。
课堂中几个不想学习,但又不敢逃课的人望着郑君那潇洒离去的背景,不由地赞叹一声:好酷!
好酷?!
郑君快速离开教室,转身避到墙角,眼角瞬间泛红,此刻的他,根本没觉得自己酷,他只想好好哭。
可身旁却没有一个肩膀。
嗯,从来就没有过肩膀……
郑君深吸了一口气,点上烟,放肆在校园里晃dàng着。
这个孤单的背影,这颗倔qiáng的灵魂,这具生猛却又脆弱的身躯,如果不是很意外地收到了梁哲的互助书信,如果不是收到了梁哲一次又一次,没有放弃,从未间断的互助书信,如果不是认识了一个名字叫做梁哲的同城高中生……
郑君的一生可能真的最终会结束在监狱里。
郑君还记得第一次收到梁哲的互助书信的时候,他嘴角泛起的那丝嘲笑,那时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回信,直接将那封信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次,还是垃圾桶,第三次,依然是,第四次,他忽然急着上大厕,用那封信擦了屁股,第五次,卷了烟……
直到第六次,郑君的眉头才轻轻皱了起来。
第七次,他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虽然他依然没回。
第八次,他焦急地等待着。
第九次,他握起了笔,试着写回信,试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没有回。
52书库推荐浏览: 伯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