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苦笑一下,手指着报告书上的彩色断层扫描图像说道:“你自己看嘛,腹腔这里……”
我毅然推门走了进去,王主任和父亲都以奇怪的眼神儿望向了我。
我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张彩色的扫描图像,果然在我的腹腔里有一个躺着的胎儿,仪器甚至剖析了胎儿体内,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小小的内脏器官等都已经发育成了形。
“七个月了,是个男婴。”王主任在一边尴尬的说道。
父亲望着我,目光竟然仿佛显得生疏了。
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别人不晓得,可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老头模样的胎儿,我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luǒ婴雕像,说道:“方才检查的时候,它就在我腹部上方的衣服口袋里。”
王主任疑惑的接过luǒ婴雕像,一面将眼镜向上推了推,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奇怪,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骨质雕像,没理由有内脏的呀?”王主任摇着头自言自语道。
父亲慡朗的开怀笑了起来,对我挤了挤眼睛,然后扭头问王主任:“小明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么?”
“脑部和脊椎的扫描结果都很正常,没有发现异常现象,你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或者思虑过度?”王主任问我道。
“没有啊。”我摇了摇头,将那个luǒ婴石化胎放回了衣袋里。
“小明,要注意多喝水和休息。”他叮嘱道。
父亲同我离开了诊室,临关门时,我瞥见王主任眼盯着扫描报告,并听见他在自言自语说着:“这个luǒ婴雕像怎么会有脑电波的呢……”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脑电波?石化胎会有活动着的脑电波么?我大惑不解了,想起昨晚睡觉时,这个luǒ婴石化胎就放在枕头边,若是它真能发出某种脑电波的话,便有可能侵入并导致我的头疼与眩晕,但是,这是绝不可能的。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苦苦的思索着。
所谓“石化胎”,理应就像埃及木乃伊一样,不可能是个活物,怎么会有脑电波呢?除非它还没有死……
我自己想到这儿,不由得把自己吓着了,伸手到衣袋里,触着那luǒ婴冰凉的身体,心里面砰砰直跳。
“老爹,你先回家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我说。
父亲关切的目光望着我,最后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佝偻着驼背走了。
文物稽查员的工作是比较弹xing的,上班时间到处溜达溜达也很自然,况且今天是周末,我们那脾气古怪的老主任搞不好也没来上班呢。
我信步朝城北的城隍庙走去,得找到那个独眼萧老头,仔细问清楚这luǒ婴雕像的来历。
雨后的空气异常的洁净,吸到肺里十分的惬意,西山那边的天空中甚至还出现了一道彩虹,远远的挂在天际。
城隍庙前那熟悉的油炸臭豆腐味道远远的飘了过来,大概是刚刚出摊,油锅前看不到一个食客。
我知道那个萧老头平日里一般都会在庙墙脚下摆摊的,于是便径直的走了过去。
城隍庙西墙下,萧老头经常摆摊的地方空dàngdàng的,今天没有出来摆摊做生意。我四处看了看,惊奇的发现城隍庙偏殿门口拉起了一条huáng色的警戒线,有两个警察站在那儿抽着烟聊天。
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想,一面转身走回到炸锅旁。
“老伯,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我问熟悉的摊主老头。
“哦,你还不知道么?昨晚,卖古董的萧老头死了。”摊主压低声音悄声说道。
第三章
清晨,连绵了一夜的细雨初歇,雾气霭霭,若隐若现。有早起的人们经过城隍庙破败的偏殿时,发现了倒毙在殿内的独眼萧老头,每逢初一庙会的两天,他一般就会歇息在那座yīn森森的殿内。那具尸体的面目十分的狰狞,惊恐万状,连那只灰白色的盲眼都瞪出来了……
有人即刻报了案,警察围起了警戒线,勘查完现场后拉走了尸体。
“一定是黑吃黑要了那老鬼的命。”摊主自言自语说道。
小县城里的人们习惯把与盗墓有关的人鄙夷的称为“鬼”,萧老头常年鼓捣来一些出土的铜钱瓷碗等小东西来卖,自然是老鬼了。
湘西的这座小县城治安一向很好,已经有两年没出过人命案,这次可算是本地的一件天大的事qíng了。
萧老鬼不是本地人,他的死也许可能与墓赃有关,昨天晚上我刚刚买下了那只luǒ婴石化胎,今早他就bào毙了,真是巧呢……我的心中隐约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不祥预感。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雕像,越发觉得这个luǒ婴的来历有些可疑,是件不吉之物,难怪我昨晚看到它的那双小眼睛时,就似乎觉察到了一种莫名的邪恶。
我转身离去,走到城隍庙后面的野地里,掏出雕像托在手心里看着,这东西大概是从哪座坟墓里挖出来的,肯定是不太gān净的,于是把手一扬,将其抛进了糙丛中。
默默地往回走了几步,想想这东西毕竟花了我二十块钱呢,而且这个与我有着相同遗传的六指,还未出世便夭折了的小男婴,也说不定它的祖上和皇甫家还有什么渊源呢……我走回来拨开了糙丛,轻轻地拂去沾在luǒ婴身上的泥土,最终还是揣回到了口袋里。
回到文物管理所,走进了办公室,老主任果然没来上班。我打开文件柜,翻出来以往处理古董贩子的登记簿,很快查到了记载着萧老头的那一页。
一年前,萧老头倒卖了几件清代道光年间的瓷器,被县文物所稽查到,后因为那几件瓷器非官窑制品,所以也就罚款了事。
我查到了他当时登记的住址,是武陵山脉酉水边上一个叫做“烈烈排”的地方,湘西苗族土语“烈烈”意为老鼠的意思,“排”则是坪,普通话就是老鼠坪,顾名思义那儿的老鼠一定很多。
我找纸笔迅速地记下了地址,锁好文件柜,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今天是周末,老主任既然到现在也没来上班,八成是回乡下他老家去了,要到周一才得回来,这样我就有两天多的时间,索xing跑到烈烈排去一趟,说不定能找到点有关luǒ婴雕像来历的线索呢。我总感觉它似乎和我们皇甫家有点渊源,这个世界上,毕竟长有六指的人不多。
如果这个时候出发,天黑时分应该可以赶到酉水边,至于那个“烈烈排”能否找到,就要凭运气了。
回到家里,父亲正在准备午饭,我瞥了一眼,依旧是青菜豆腐,瓷盆下扣着几只毛蛋。
“老爹,我要出差,一两天回来。”我对父亲说道。
“啊,吃了饭再走吧。”父亲流露出慈爱的目光,他知道gān文物稽查员这行当,经常会时不时的外出。
我又瞥了一眼盘里简单的素菜,叹了口气说道:“唉,又是青菜豆腐,我不吃了,赶时间。”进了东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拎着帆布包转身出门。
“回来时爹一定给你炖ròu吃。”听得身后父亲似有歉意的叮嘱声。
去往长途汽车站的路上,我经过了县医院的门口。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出现了,应该再去问问王主任有关luǒ婴雕像脑电波的事qíng,他是父亲多年的老相识,而且据说我出生时还是他给接的生呢。
“小明,你又来啦?”走廊里,王主任换了便装正要出门。
“嗯,我想再问问你关于那个雕像的事qíng。”我说道。
“大概是机器出了毛病吧,这台新引进的设备我们还不是太熟悉。我现在马上要出差,卫生厅有个会议在省城召开,等我回来后,你再把那个雕像拿来单独做一次扫描,仔细的分析研究一下。”王主任匆匆打了个招呼说道。
“好吧。”我无奈只得走出医院,王主任拎着包往汽车站去,正好顺路。
“听老爹说,我是您给接生的?”我搭讪道。
“是的。”王主任点了点头。
“我娘她人长得很漂亮是么?”我问道,父亲总说母亲俊,总得听听外人的评价才是。
“嗯,你母亲是个下江的美人,皮肤好白,古人说苏杭二州出美女,果真是不假啊……”王主任似乎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之中,听得他轻声叹息着说道,“她是浙江湖州人,讲话吴声浓软,很好听的,当年可以算是我们这个小县城里最标致的女人了。”王主任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唉,可惜‘自古红颜短薄命’啊,死得这样早……”我不由得心生感慨,鼻子微微一酸。
王主任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往事的回忆之中,眼神儿显得格外的迷离。
世人都说湘西神秘,此地山高林密,谷深dòng多,雪峰山和武陵山脉海拔落差极大,沟壑森森,山道崎岖,遮天蔽日。自古以来赶尸的,放蛊施巫的,唱傩戏收黑落dòng的无所不在,当然也是遁世修炼的好去处。
长途客车颠簸于武陵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都是短途客,近huáng昏时分,终于来到了酉水边。我在省道路边的一个小站下了车,向一个蹲在路边抽着水烟筒的老人家问路。
“烈烈排?七八里山路呢,你去那儿做么事?”那老头迟疑的目光盯着我,慢吞吞的问道。
是啊,跋山涉水的,我此刻怀疑起这趟酉水之行是否值得了,独眼萧老头已经死了,他家中会有什么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吗?也不晓得公安局是否已经了解到了死者的住址,可别跟他们碰上,到时候就难以解释了。
老头见我犹豫着,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临离去时甩下了一句话:“那儿的人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下了老鼠和坟地。”
我吃了一惊,忙上前两步追问道:“老伯,那儿一户人家都没有了吗?”
“听说还有一两户吧。”老头边说着走远了。
也就七八里地,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弄个明白,倔劲儿上来了,于是毅然地向大山的深处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山路崎岖不平,两侧的山峰黑沉沉的,仿佛要压倒过来似的,树木和竹林隐匿于黑暗之中,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听得自己的鞋底在碎石子路上的踢踏声。
我掏出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勉qiáng看得清前面的道路,唉,早就该换电池了。
路边及林中游动着点点绿芒,那是山里的萤火虫。古人曾有捕萤火虫入袋借光读书的传说,我随手捉了一只,放在手心里,荧光习习,发光点是那虫子的腹部,但很快的,那微弱的绿芒便渐渐黯淡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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