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思索着。
所谓“石化胎”,理应就像埃及木乃伊一样,不可能是个活物,怎么会有脑电波呢?难道……它真的有生命?
我自己想到这儿,不由得把自己吓着了,伸手到衣袋里,触着那luǒ婴的身体,心中蹦蹦直跳。
“老爹,你先回家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我说。
父亲那关切的目光,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驼着背蹒跚着回去了。
文物稽查员的工作是比较弹xing的,上班时间到处溜达溜达也很自然,况且今天是周末,我们主任搞不好也没来上班呢。
我信步朝城北的城隍庙走去,得设法找到那个独眼萧老头才行,问清楚这luǒ婴雕像的来历。
雨后的空气异常的洁净,吸到肺里十分惬意,西山那边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
城隍庙前那熟悉的油炸臭豆腐味道飘了过来,大概刚刚出摊,油锅前看不到一个食客。
我知道那个萧老头平日里一般都会在庙墙脚下摆摊的,便径直走了去。
西庙墙脚下,萧老头经常摆摊的地方围着一条huáng色的警戒标志带,地面的布摊上依旧摆放着那些仿造的假古董,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站在一边抽着烟聊天。
我惊奇的看了看,遂转身走回到炸锅旁。
“老板,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我问熟悉的摊主老头。
“今天早上,卖古董的萧老头死了。”摊主悄声说道。
第三章 湘西夜行
清晨,连绵了一夜的细雨初歇,雾气霭霭,若隐若现。有早起的人们经过城隍庙西墙时发现了倒毙于墙脚的独眼萧老头。尸体面目狰狞,惊恐万状,连那只灰白色的盲眼都瞪了出来。
有人即刻报了案,警察围起了警戒线,勘查完现场后拉走了尸体。
“一定是黑吃黑要了那老鬼的命。”摊主讲完后又自言自语道。
小县城里的人们习惯把与盗墓有关的人鄙夷的称为“鬼”,萧老头常年鼓捣出一些出土的铜钱瓷碗等小东西来卖,自然是老鬼了。
萧老鬼的死很有可能与墓赃有关,奇怪的是昨天晚上刚刚出现了那只luǒ婴石化胎,今早他就bào死了,莫不是……我心中隐约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雕像,越来越觉得这个luǒ婴的来历可疑,难怪我第一次看到就感到它的目光十分邪恶。
我转身离去,心想是不是把这个家伙找个野外的地方丢弃掉,但是好奇心迫使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的脚步还是走向了文物管理所。
进了办公室,老主任果然没来上班。我打开文件柜,翻出来以往处理古董贩子的登记簿,很快查到了萧老头的那一页。
一年前,萧老头倒卖了几件清代道光年间的瓷器,被文物所稽查到,后因为那几件瓷器非官窑制品,所以也就罚款了事。
我查到了他当时登记的住址,是武陵山脉酉水边上一个叫做“烈烈排”的地方。我知道湘西苗族土语“烈烈”意为老鼠的意思,“排”则是坪,普通话就是老鼠坪,顾名思义那儿的老鼠一定很多。
我找纸笔迅速地记下了地址,锁好文件柜,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我算计着,如果这个时候出发,天黑时分应该可以赶到酉水边,至于那个“烈烈排”能否找到,就要凭运气了。
回到家里,父亲正在准备午饭,我瞥了一眼,依旧是青菜豆腐,瓷盆下扣着几只毛蛋。
“老爹,我要出差,一两天回来。”我对父亲说道。
“啊,吃了饭再走吧。”父亲慈爱的目光,他知道gān文物稽查员这行,经常时不时的会外出。
我又瞥了一眼盘里的青菜豆腐,说道:“不了,早去早回。”进了西屋,简单收拾了一下,转身出门。
“回来时爹给你炖ròu吃。”听得身后父亲的叮嘱声。
※※※
世人都说湘西神秘,此地山高林密,沟深dòng多,雪峰山和武陵山脉海拔落差极大,沟壑森森,山道崎岖,遮天蔽日。自古以来赶尸的,放蛊施巫的,唱傩戏收黑落dòng的无所不在,当然也是遁世修炼的好去处。
长途客车颠簸于武陵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都是短途客,近huáng昏时分,终于来到了酉水边。我在县公路边的一个小站下了车,向一个蹲在路边抽着水烟的老头问路。
“烈烈排?七八里山路呢,你去那儿做么事?”那老头迟疑的目光盯着我,慢吞吞的问道。
是啊,我去那儿做什么呢?独眼萧老头已经死了,他家中会有什么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吗?也不晓得公安局是否已经了解到了死者的住址,可别跟他们碰上,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老头见我犹豫着,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临走时说了一句话:“那儿的人大都搬走了,只剩下了坟地。”
我吃了一惊,忙上前两步追问道:“老伯,那儿一户人家都没有了吗?”
“听说还有一两户吧。”老头边说着走远了。
也就七八里地,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毅然地向大山的深处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山路崎岖不平,两侧的山峰黑沉沉的,树木和竹林隐匿其中,路上一个途人都没有,只听得自己的鞋底在碎石子路上的踢踏声。
我掏出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勉qiáng看得清前面的道路,唉,早就该换电池了。
路边及林中游动着点点绿芒,那是萤火虫,古人曾有捕萤火虫入袋借光读书的传说。我随手捉了一只,放在手心里,荧光习习,发光的是那虫子的腹部,不一会儿,绿芒渐渐黯淡下去了。
约摸走了一个时辰,拐过一座山脚时,手电筒彻底没光了。我沮丧的望了望前方黝黑的树林,惊奇地发现好几团无声无息,游动着的绿莹莹的鬼火。我知道鬼火是人死后分解的磷在空气中的自燃现象,因此并不害怕,试探着走了过去。
月出东山,大地一片清明,山路清晰了,弯曲着穿过那片鬼火。走到近前,方才的游动着的绿芒竟不见了,低头看去,果然是一处坟茔地,蓬蒿之中的土坟前后大大小小竟然有七八十座,月光下,每一座坟头土堆上,都蹲着一只猫头鹰!
我从小不怕走夜道,可这种qíng形还是第一次遇到,霎时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浑身jī皮疙瘩,如落入冰窖般,心都凉了,腿脚迈不动……
我呆呆的怔立在了那儿,而那些猫头鹰也瞪着绿莹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
许久,我透过口气来,试着移动着脚步,缓缓向前走去,眼睛余光瞥见那些绿色眼睛没有反应,便踉踉跄跄的急速奔跑起来。
也不知跑了多远,前面树林里终于出现了灯光。
第四章 发huáng照片
这所农宅深藏于竹林之中,透过摇曳的竹影,看到微弱的油灯投she在窗上的影子,没有狗吠,也听不到其他动静。
我回头望,方才的一切都已隐匿到了黑暗之中。
“喂,老乡,有人吗?”我走上前去在门板上扣了两下。
听得门内窸窸簌簌的声音,门开了,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斑白零乱的头发下是一双呆滞的眼睛,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你是谁?”门内的阿婆狐疑的眼光盯着我问道。
“我与同伴走散了,我迷路了。”我想还是不要透露此行的真实意图才好,这山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阿婆闪开身让我进屋,湘西山里人一般是不会拒客的。
这是三间土房,堂屋里十分简陋,除了靠墙角立着锄头铁耙之类的几件农具外,只有一张粗糙的八仙桌和两把椅子,桌上点着破油灯,光线暗淡。
“阿婆,不知还有没有吃的?”我的肚子空空的,实在是饿了。
“只有红薯。”阿婆边说着转到后堂端来了一簸箕煮红薯,放在了桌子上。
我伸手抓起了一只红薯,阿婆的目光扫了一眼我手掌上的六指,面露诧异之色。
“阿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嚼着红薯问道。
“烈烈排。”阿婆说道。
嗯,终于找到了。
“方才来的路上,我看到了好多坟,还有好多猫头鹰呢。”我又抓起了一只红薯。
阿婆看了我一眼,说:“烈烈排在我们苗家土语中的意思就是老鼠很多的意思,老鼠又喜欢在坟墓里做窝,因此就引来了猫头鹰。”
哦,原来那些猫头鹰是在坟墓上捉鼠啊,我心中一阵宽慰,虚惊一场。
“你们这个村子挺偏僻的,好像住户不多么?”我试探着问。
“村里没有电,上个月萧老头也搬走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一户了。”阿婆叹了口气道。
白跑一趟了,我想。
油灯暗了下去,噼啪作响,阿婆拔出发簪挑了挑灯芯,光线重又亮了许多。
此刻我注意到了桌子上方紧贴在墙上的一个镜框,镜框中央有一张发huáng了的两寸黑白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影,左面是一个清癯消瘦的中年男人,表qíng严肃,右边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盘着发髻,装束古怪,带着异域qíng调,那双眼睛仿佛在直视着我。而那中间那个面庞清秀的青年男子身着浅色中山装便服,头戴灰帽,右手轻轻的搭在了左面那个男人的肩头,面露着微笑。
这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了,尤其是他那搭在中年男人肩头的右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长着六根手指……
那人是我的父亲。
阿婆留意到我在盯着看的这张照片,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她指着照片说道:“这是当年在老挝时拍的照片,算算都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左边的那个就是我的男人,瞧那时候多年轻啊。”
“是啊。”我随口附和道。
“中间的叫皇甫哲人,是我男人在勘探队时的老乡,右边的女人是当地人,听说是个巫师。”阿婆解释道。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父亲有这张照片,他是一个不喜欢照相的人。
我望着我那老父亲年轻时的模样,那清秀的面孔,忧郁的眼神,淡淡的微笑,心里觉得甜丝丝的。
“他死了三十多年了。”身后传来阿婆叹气的声音。
“谁?”我不经意的问道。
“皇甫哲人。”
我笑了,甚至微微的笑出声来,我的父亲,我的六指老爹明明在家里活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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