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_鲁班尺【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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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琅勃拉邦北部山区,一望无际的原始密林,一条公路蜿蜒于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公路上看不到行人,车辆也极为稀少,感觉就像是五十年代的湘西一样,只不过公路两侧的成片的参天古木,在内地是早已经见不到了。

  道路颠簸不平,据说这还是越战时期,中国筑路工程兵修建的,已经三十多年了。

  晌午时分,司机告诉勐塞到了,面包车将返回勐腊,大家完全自由活动。勐塞每天有固定班车北上至勐腊和昆明,可以搭乘回到国内。

  勐塞是省会所在,几排两三层的楼房,一条不太长的狭窄街道,店面基本上都挂中老两国文字的招牌,其中有一间写着“湖南餐馆”,下面的小字注明兼有住宿。

  我走进了这家小店。

  老板是湖南隆回人,口音很重,见到湖南来的老乡,他显得非常热qíng。

  罗老板告诉我,他曾于越战时期的七十年代初来到过老挝,是高shepào部队,负责掩护中国筑路的工程兵。

  “你知道孟塞中国烈士陵园吗?”我问道。

  “当然知道,每年都去祭奠战友呢。”他告诉我当年一同当兵的隆回老乡就有牺牲埋葬在这里的。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我说。

  罗老板一口应允,在他的店里吃了中饭,下午他买来了些烧纸香烛,并找了两辆自行车,于是我俩便骑车前往陵园。

  中国烈士陵园坐落在孟塞省会的新西线六公里处,后倚苍山,前面是通往湄公河的公路。陵园大门两侧的水泥柱子上写着毛泽东的两句诗: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陵园无人看守,里面树木繁密,一座座的水泥墓碑掩映在了苍翠的绿色之中。我一排排的寻找过去,人名旁边刻着烈士牺牲的时间,大多数都是一九七一年五月十四日,罗老板告诉我那是同美军的一次战斗中死去的,包括他的老乡。

  他在战友的墓前祭扫,我一个人向陵园深处走去。

  在一株硕大的木棉树下,我找到了那座墓。

  墓xué隐匿在灌木丛中,三十多年了,从未有人打扫过,墓碑上布满了青苔。我蹲下身来,用手指刮去了覆盖在名字上的绿色苔藓,露出了粗糙的字迹:皇甫哲人之墓,一九七一年九月七日,中国筑路工程指挥部立。

  我的眼眶湿润了,轻轻地抚摸着墓碑,老爹,真的是你吗?你在这异国他乡的墓xué中沉睡了三十多年,儿子直到今天才来看你……

  咦,不对,我今年才二十五岁,这个皇甫哲人已经死了三十多年,怎么可能是我的生身父亲呢?我默默地望着碑上的名字,你究竟是谁?与那个佝偻驼背的老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一种qiáng烈的意识攫住了我的心,这下面一定是空的,皇甫哲人和吴子檀都对我说了谎话,为什么呢。

  我从口袋里掏出来怪婴,望着它的眼睛,给我点启示吧。怪婴的眼神嘲弄般的看着我,没有任何哪怕是点滴的暗示。

  远处传来了罗老板的呼唤声,我悻悻的站起身离去,今天晚上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

  回到湖南餐馆,我一个人来到了街上,找到了自由市场,买了手电筒和一把小军用战锹,在另一间店铺买了个帆布背囊,将一应用品塞进背囊里,返回餐馆房间内,关上门睡觉,养足jīng神以便晚上行动。

  揭开真相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第十四章 墓xué迷踪

  晚饭,罗老板特意搞了些东南亚特有的朝天椒来吃,辣得我浑身直冒汗,我也破天荒的喝了两杯白酒,以壮行色。

  当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我收拾好行装,出发前我在chuáng铺上放下两百块钱,万一回不来时权作住店房费。

  大约九点钟左右,见四下无人,便背好行囊偷偷地溜出了餐馆,向陵园方向徒步而去。

  是夜,皓月当空,山林间朦朦胧胧,虫鸣不绝。我沿着公路埋头行走,不见途人,惟有孤踯的身影相随。

  陵园到了,我望了望空dàng的大门,园内树影簇簇一片,黑暗中只有点点的萤火虫的绿芒在坟墓间若隐若现,周围仿佛沉睡了般的死寂。

  我打开手电筒,沿着林中小路向深处走去,脚步尽可能的放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幽灵之类的。

  林间的小路上湿滑滑的,上面长了些青苔,很久没人走了,我想。

  拨开乱蓬蓬的野糙,来到了那座破败的墓碑前。我静下来听了听,除开远处传来的几声夜枭,四下里静悄悄的,可以动手了。

  我放下背囊,取出短柄军用战锹,活动下手脚,戴上一双手套,准备掘墓。

  墓碑后的土丘上长满了蓬蒿,我先用铁锹铲去,然后调匀气息开始挖土。

  月光下,一锹锹的红壤土甩在了一边,坟丘渐渐的缩小了,约摸挖了一小时左右,听到了“咚”的空dòng声,挖到棺材了。

  我借着手电筒的亮光细瞧,棺材盖板色泽已经发黑,上面并无油漆过的痕迹,虽已腐朽但还没有烂透。接下来,我小心翼翼的清除掉浮土,bào露出整个棺材盖板。

  停下来,喘口气,心脏紧张得“嘭嘭”乱跳。

  在一般的土壤湿度qíng况下,尸首埋葬三年后,ròu体就已基本腐烂掉了,这墓xué已经三十多年,应该只剩骨架了。

  也许墓xué是空的呢?我嘿嘿笑了。

  我小心的将金属锹头cha入木板fèng隙中,然后用力压下,盖板破碎了,我戴着手套的手一块块的清理掉碎木残片,然后抓过手电,屏住呼吸,向棺材里面照去……

  一具完整的huáng褐色骷髅静静的躺在棺材里。

  手电光从骷髅的头部缓缓的向下移动,凹陷的眼窝,鼻dòng,上下颚间的两排牙齿,一根根的肋条,再下面是骨盆和腿骨。

  关键的时刻到了,我把光线集中到了尸骨右臂手掌处,数着指骨根数,1,2,3,4,5……6,六指!

  是,皇甫哲人!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的头脑中一片混乱,欺骗我的竟然是养育我二十多年的“父亲”,他曾信誓旦旦的告诉我,墓xué里的是吴子檀,可今夜证实却是六根指头的皇甫哲人。

  与我共同生活的六指驼背老人也叫皇甫哲人,并且认识吴子檀和帕苏姆,理应是老挝的那个测量员,可是墓xué中躺着的皇甫哲人……

  老天,多出了一个六指皇甫哲人!

  连体怪婴,家中的“父亲”皇甫哲人曾经说到墓xué中应该有半个怪婴的。我爬起来用手电仔细的照遍了棺材的角落,没有怪婴的踪迹。看来他所说的至始至终都是假话。

  他究竟是谁?

  此刻的我已经丧失了分析能力,浑身酸软,望着墓xué中的那具白骨,唉,六指骷髅啊,无论你与我皇甫小明是什么关系,总是我的长辈,磕几个头吧。

  我跪下来,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开始覆土,最后拍了拍新坟丘,扔掉了铁锹,脱去了手套,怅然的离开了陵园。

  我沿着公路默默地走着,月明星稀,身心俱疲。

  回到了“湖南餐馆”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到了chuáng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原始密林中,那些参天大树又出现了,上面依旧挂着jī血藤,茂密的灌木上生满了尖利的刺,它们挂破了我的衣衫,我的右手用力的舞着一把染血的柴刀。前面依旧是那条熟悉的小河,河岸上依旧开满了美丽的罂粟花,我看见了小庙金huáng色的尖顶,庙门口站着一个盘头发髻的老年女巫……我认得,那是帕苏姆。

  天明时,我醒了过来,翻身跳下chuáng,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了。

  帕苏姆,我来了。

  ※※※

  早餐时,我告诉罗老板,我要去湄公河边去游览一番,罗老板点头称是,那毕竟是老挝最大也是最有名的河流,于是叫伙计去找车,差不多100多公里呢,他说。

  车来了,原来是辆极破的老式解放-10卡车,那还是几十年前中国援助的,现在还在使用。那车去湄公河拉货,我搭顺风车。马达响起,冒出阵阵黑烟,我们出发了。

  出勐塞不久就进入了山区,道路颠簸不平,沿途人烟稀少,汽车在原始密林中穿行,灌木丛中偶尔会有不知名的野shòu探头探脑,甚至还发现了一条蟒蛇迅速的穿过公路。

  我坐在驾驶员的旁边,无心浏览车窗外那原始的风光,只是盘算着如何才能找到帕苏姆,万一语言不通,那个老巫婆翻脸,岂不很是有危险?

  “勐乌,勐乌。”我对司机打着手势。

  “沙海,沙拜里?”司机询问的神色。

  “勐乌,勐乌。”我只会讲出地名,这还是吴子檀的堂客说的。

  “哦,拜勐乌。”司机明白了,点头冲我一笑,露出几颗金牙。

  前面横陈着一条大江,江面不太宽阔,江水混浊而湍急,湄公河到了。

  我下了车,环顾四周,那热心的司机手指着密林中的一条羊肠小道,口中说着:“勐乌勐乌。”

  我知道,看来我要徒步进人原始密林了。

  “咣噹”一声,车上扔下一把破柴刀,那司机冲我笑了笑,加足马力扬长而去。

  我拾起那把带有缺口的破柴刀,在印度支那雨季的丛林里,危险无处不在,但回想湘西老家里那些警察正在张网等着捕捉我,咬牙也要坚持前行。

  天空yīn沉沉的,原始密林深处的光线也十分暗淡,我手握柴刀,毅然决然地一步踏了进去。

  小道两边是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大树,谷底是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溪,脚底踩着厚厚的落叶,密林里传来类似啄木鸟敲击树gān的浑厚击打声,不时地有野果自高空坠下,砸到地面上发出“噗噗”响声。

  我边走边留意躲避着糙丛中那些细如火柴梗般的紫红色旱蚂蟥,据说那东西吸食人血贪得无厌,而且被叮咬处会流血不止的。

  弯曲的羊肠小道蜿蜒伸向高山深处,密林中的灌木越来越密,不时地散发出一股枝叶腐败的气息。

  前方传来了脚步声,迎面走来两个身子矮瘦的挎着猎枪的山民,我上前拦住了他们。

  “勐乌,帕苏姆。”我比划着说着,掏出了照片递给他们看。

  他俩看到了照片上的帕苏姆,面色骤变,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恐,连忙摆着手,匆匆离去。

  看来这个巫婆人缘不太好呢,我想。

  我气喘吁吁的终于攀上了山顶,抬头一望,刹那间惊呆了……

  山这边的原始密林被砍伐光了,满山遍野种上了罂粟,盛开着白色的和粉红色的罂粟花,艳丽无比,山坳里有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溪水,花丛的尽头有一座小庙,金huáng色尖尖的顶,竟然和梦中的景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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