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来的戒指图纸十分奇特,连只有首饰雕刻基础知识的雅也都看得出来。最大的特点是宝石的配置,三块不同的宝石被立体安放。他从未见过这样设计的戒指。
他手拿啤酒回到美冬身边。她仍盯着戒指。
“我只想确认一点。”雅也喝了口啤酒继续说道,“你那一决胜负的事不会有危险吧?”
美冬的视线从戒指上慢慢转向他:“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会发生像四月份那样的事吧?”
雅也本想板起面孔,她却像试图化解尴尬似的微微一笑。
“没有任何危险。四月份那件事也一样,给你添什么麻烦了吗?什么都没发生,对吧?相信我。”
“可那——”
“别再说冠冕堂皇的话了,雅也。”她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叮嘱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两个人斗争到底。周围全是敌人。我们为了生存下去,无法gān高尚的事。”
“这我也明白,但我担心你。”
“我没问题。只要有你的支持,我就能继续战斗下去。所以,”她那微微有些上翘的大眼睛转向了雅也,“你绝不能背叛我。”
在她的注视下,雅也感到一种错觉,似乎连身体的核心部分都被吸走了。他眨眨眼睛,轻轻晃了晃脑袋,点了点头。“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绝不会背叛你。”
“谢谢。太高兴了。”美冬把右手绕到他的脖子上,顺势把他拉过来,在鼻子上吻了一下。
穿上衣服后,两人一起喝了罐装啤酒。美冬从未在他的房子住过,看来今晚也打算回去。
“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事?”雅也把花生米扔进嘴里。
“嗯,有点事想求你。”
“什么?”
“想让你调查一个人。”
“又是这种事?”雅也皱起了眉头,“又是跟踪或翻垃圾袋?”
“垃圾袋不用翻了,跟踪还是需要的。”她微微歪了歪脑袋。
“要调查谁?又是华屋的店员?”
“这次和华屋无关。”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雅也面前。
上面是一个男人,小脸盘,尖下巴,略小的太阳镜正适合他,穿着瘦腿裤,随便披了件衬衣,显得很时尚。他像是在什么店前面,站立方式也很文雅,颇有几分艺人的风度。
“这是谁?”
“青江真一郎。”美冬用圆珠笔在旁边周刊杂志的空白处写下这几个字,“美容师。”
“美容师?嘿,男美容师?”雅也又看了一眼照片。他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
“没什么稀罕的,现在任何一家店都有男美容师。”
“为什么要调查这家伙?”
“当然是为了实现我们的梦想。”
“梦想?这家伙能为我们实现?就这么个美容师?”
“雅也,可不能小瞧他。”美冬双手拿起照片,冲着雅也说,“好好看看这个男人的脸,他或许就能改变我们的命运。对我们来说,他也许就是能产金蛋的jī。”
★3☆
下周福田工厂的主要工作是做模型枪的部件,雅也负责将铸造的部件一个个仔细地加工好。
他正用锉刀加工扳机部件,身边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抬头一看,cao作台的对面站着一个未曾谋面的男子,背心外面披了件夏威夷衬衫,嘴里叼着牙签,三十四五岁。
“社长呢?”他粗鲁地问道,望着里面,根本不看雅也。
“大概在里面。”
或许因为雅也带有关西口音,那人投来了像在看怪物般的目光,雅也也看着他。那人的视线挪到cao作台上,拿起一个加工好的部件。雅也刚想提醒他不要用手直接碰部件,会粘上皮脂,还没开口,那人又把东西放回了原处。
“做得还凑合。”说完,那人向里面走去。
“阿安,gān什么呢?”钻chuáng后面传出了声音,是前村。
“噢。”那人抬起了左手,右手一只cha在裤子口袋里。雅也这才明白,他就是安浦。
前村出现在过道上。
“好久不见了。前几天还说到不知你在gān吗,还好吗?”
“还行,慢慢来吧。你这边怎么样?”
“老样子,整天光做玩具。”
“可工作还是有的吧?”
“这可不好说。”前村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今天来gān什么呀?”
“啊,就是过来打个招呼。哎,怎么没见阿中?又腰疼了?”
“这个呀……”
前村压低了声音,雅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但能推测出谈话内容。
上周末,福田通知中川他被解雇了,周一之后中川再没来过。发现异常的前村从福田那儿得知了实qíng,便大声抗议,这些雅也都听到了。前村说,中川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解雇他,太过分了,以后让他怎么办?以前可着劲儿地用人家,怎么能做出如此薄qíng的事?也许实在是忍无可忍,前村下午就回去了。但讽刺的是,他的早退证明了一件事:仅靠雅也一人完全可以让工厂运转。前村不知道这事,至今依然没有“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的危机感。
“太过分了。没人gān焊接,对工作有影响吧?”安浦说。
“最近根本没有焊接的活儿,社长这才下定决心。”
“哦。”安浦似乎在考虑什么,“社长在吗?”
“应该在。整天瞪着账本乱哼哼。”
“我去打声招呼。”安浦钻进了办公室兼正屋的门。
又过了一会儿,到三点的休息时间了。雅也去了休息区,前村正一个人在那儿吸烟。雅也来厂里好几个月了,前村几乎从未主动和他说过话。雅也也不想说话。本以为又要这样尴尬地待下去,福田的妻子像往常一样拿着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有装了大麦茶的水壶,还放着小点心。中川不在了,她便不再拿甜食。
“阿安和社长说什么呢?”
“不清楚。”福田的妻子摇摇头。她不可能不知道谈话的内容,也许觉得不该说。
不一会儿,福田和安浦出来了。
“求您了!您先看一看吧,已经全好了。”安浦仍不死心,福田则满脸为难。
“我没能力雇这么多人了,你别生我的气。”
“我不在肯定不行。这里的每台机械都各有特点,除了我,没人能用好它们。”
“这些话我信了好多年,现在才知道是唱高调。行了,你就死了心回去吧,来我这儿还不如去别处看看。听说你夫人在超市工作了,你也要尽快找到新工作呀。”
“所以我才——”
“我这里不行,对不起。”福田背对着安浦,坐在椅子上。
安浦瞪了一会儿福田浑圆的后背,用力踢飞了旁边的水桶。“明白了,没想到你这么无qíng。”他扔下这句话便出了工厂。
前村看了看福田。“是让你再雇他?”
“嗯。他说右手已经没问题了,但一看就知道不行,就算痊愈了,我也没能力雇他。”
咣当一声,前村猛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看来是去追安浦了。
福田叹了口气。“那家伙该担心一下自己。如果他还认为一直都会有活gān,就真是个傻瓜。”
“老公……”
“没关系,已经对雅也说过了。”福田喝了杯大麦茶。
“安浦的手不能动吗?”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动,但gān活是不行了。他想隐瞒,可一眼就能看出来。”
“真可怜。”福田的妻子低声说。
“是被人刺的。”福田说。
“什么?”雅也问道,他没明白,“我听说是出了事故。”
“因为太丢脸了才那么说的,实际上是被刺伤的。”
“怎么会……”
“自作自受。”福田哼了一声,“听说是在池袋买女人,然后去了旅馆,全是老一套,被灌了安眠药,睡得死沉死沉的。只是钱包被偷了还算好,手上还被刺了一刀,神经受损,就成了那个样子。”
雅也抚摸着手背。“报警了吗?”
“报了。但类似的事件太多了,警察不会认真调查,估计也觉得他不该出去乱找女人。反正我是这样想。”
“凶手没被抓住?”
“不可能被抓住。”福田伸手去拿点心。
下班后,雅也吃完晚饭就去了涩谷。他最近才基本弄清东京的地理,但还是有点犯迷糊。涩谷是最让他不辨方向的地方,但又无法不听从美冬的委托。
进了宫益坂旁一家总去的咖啡店。所谓总去,是指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去。
靠窗的桌子空着。雅也坐下点了杯咖啡,然后取出烟和打火机。
马路对面建了一幢新楼,二层开了一家叫“Bouche”的美容院,玻璃结构,从下面能看到白色的天花板。
雅也看了看表,差五分八点。Bouche的营业时间到晚上八点结束,但很多qíng况下到了关门时间还会有客人,完全打烊一般要到八点半,再等一刻钟左右工作人员才会离开,看来离目标出来至少还有四十五分钟。雅也早已算好时间,却不敢晚来,因为也有八点整准时关门的qíng况。
他从衬衣口袋里取出照片,其实这张脸早已记住了,照片也已不再需要。
青江真一郎——为什么这人可能成为产金蛋的jī?雅也一点也不明白。他问美冬,她也只说“等着瞧吧”,还加上一句:“关键要看你gān得怎么样。”
迄今为止的调查表明,青江住在户越银座附近一幢五层的单间公寓,没有私家车。常去喝酒的地方现在还不清楚,常在公寓旁的便利店买一大堆时尚杂志,也常在便利店买盒饭,看来几乎不做饭。
雅也边喝咖啡边吸烟。咖啡很快喝光了,他又点了一杯奶茶。快九点了,Bouche的灯还亮着,以前从未拖这么晚。听美冬说,大型美容院定期举办学习会,让那些只能洗发的新手也能锻炼手艺。如果今天就是在开学习会,可能要等很久。雅也不禁烦闷起来。
过了九点,手表上的分针又挪动了约三分之一,奶茶已经凉透,Bouche的门终于开了,店里的年轻人陆续走了出来。雅也发现青江真一郎也在里面,赶紧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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