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写的地方是一栋小巧雅致的公寓,看上去不太新,也没有门禁。
走进正面的大门,左侧就是物业管理员的房间。小窗户已经关上,里面也没有亮灯。看来如果不早点来,管理员就不在。
右侧摆放着信箱。曾我看了看三〇六室的姓名牌,上面写着“铃木”,三〇五室写的是“中野”,三〇七室没有标姓名。
他犹豫了一下,坐电梯上了三楼。三〇六室在走廊的中间位置。曾我从门前走过,在三〇五室前停下脚步。
他轻轻深呼吸了一下,摁响了门铃。他希望是男子来应门,女人的戒心相对较重,但从扬声器中传出的应答声正是女子的声音。
“突然打扰,真对不起。我想问问曾住在旁边的新海的事qíng。”
“……您是哪位?”
“我姓曾我,正在找新海。”
“哦,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出来一名长发女子。门链并没有拴着,本以为对方没有戒备自己,可低头一看,玄关处放着一双男式皮鞋。
“您想问些什么事qíng?”女子的声音中带有几分诧异。
“是这样……”曾我把之前的qíng况大致说明了一番。
姓中野的女子起初还满脸疑惑,听到阪神淡路大地震的事后,轻轻点了点头。“我和新海小姐说过几次话。她刚搬过来的时候还专门来我家打招呼,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
曾我点点头。在单身住户居多的公寓里,搬家的时候很少有人和邻里打招呼。但他可以想象,美冬肯定会那样做。尽管并不了解美冬,他猜测新海夫妇肯定会这样教育孩子。
“她搬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同您打了招呼?”
“嗯,是的。”
“那时您听她说过什么吗?比如说要搬到什么地方?”
她满脸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不太清,好像没听她说过这事。”
“哦。”尽管在预料之中,曾我还是很失望。
“我一点也不知道她竟然也遭遇了那场地震,一直以为她还在国外。”
曾我抬起头,注视着她:“国外?”
“我记得她说从这里搬出去后,要去国外待一段时间,好像是……伦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大前年的年末。”
“大前年……”
曾我很吃惊。他本以为美冬是去西宫前才从这里搬出去的。
“她在国外待了多久?”
中野歪了歪脑袋。“这个……她说要和另一个人一起租房,我猜应该是一年左右。”
“另一个人?”
“嗯,好像听她说过……要和一个仰慕已久的人一起去。”
“男人?”
中野微微笑道:“起初我也这样认为,但她说是女子。”
“工作呢?”
“好像辞了……不,不对。”她思索着,“我记得听她说过工作的地方倒闭了,老板也换了人。”
曾我明白是南青山的那家时装店。
“呃……”中野开口说,“这些可以了吧。很久了,记不太清楚,现在也没有任何来往。”
“啊,占用您的时间,真抱歉。能再提一个无理的要求吗?”他递过名片,拜托她如果想到什么线索,就和自己联系。
等中野把门关好,曾我又走到三〇七室,摁响了门铃。这里住着一名男子,但他不太记得新海美冬。
“我出差较多,也许她想来我家寒暄,但当时我肯定没在家,后来突然发现旁边的房子已经空了。”身穿汗衫的男人不耐烦地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清了。现在住在里边的人好像是三年前搬来的,估计她是在更早时搬出去的。”
说得并不清楚,但和中野的话一致。
曾我道谢后离开了那里,没有给那人名片。
出了公寓,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曾我想,将信息加以整理,就是这样:新海美冬从那房间搬出去是在大前年,即一九九三年。她辞去工作,和“仰慕的女子”一起去了海外。约一年后,在父母居住的西宫遭遇了阪神淡路大地震。
这位“仰慕的女子”究竟是谁?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地震后美冬应该第一个去投奔她,而她也不会对受灾的美冬置之不理,可能会建议美冬先和自己一起生活。但如果真是那样,美冬应该把那名女子的地址或电话号码作为紧急联系方式留给政府部门或警察。
他摸了摸右胸,内袋里放着必须jiāo给新海美冬的东西。为了能随时jiāo给她,他一直带在身上。
三天后,那名姓中野的女子给他打来电话,说找到了前年过年时新海美冬寄来的贺年卡。
曾我立刻动身前往中野家。
“能让我把内容抄下来吗?”曾我拿出记事本。
“不用,给您吧,我拿着也没用。”
“啊,谢谢。”
出了公寓,他再一次看了看贺卡,新年贺词是印好的,旁边还用工整的楷体加了几句话:“做邻居时承蒙您的关照。我要去国外锤炼一番,祝您身体健康。”
上面还印着地址和电话号码,旁边贴着用打字机打印出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寄居的新海美冬”。估计是从房主那里要了多余的贺年卡,纸条下面肯定印着房主的姓名。
地址是三田,看样子也是公寓。曾我犹豫片刻后下定决心,拿出了手机。
★4☆
今天的烤鱼套餐是盐烤鲱鱼。雅也喝了一口啤酒,用一次xing筷子夹了一块鱼。他素来擅长吃鱼,鱼刺再多也不成问题。亲戚里的一位大婶甚至叫他“猫不理”,揶揄他吃鱼吃得太gān净,还说正因如此,雅也才适合gān手工活。
鲱鱼肥瘦适中,特别好吃。冈田可以随意加米饭,雅也很快吃完了一碗,冲有子招了招手。
“食yù很好呀。”有子拿过碗,微笑道,“工作忙吗?”
“不太忙。这里的饭好吃。”
“听到你这么说,老板肯定高兴。”有子笑着去了厨房。她在店里称父亲为老板。
其实工作相当繁忙。新年过后,小型车模的零部件订货增多了,社长福田还经常让雅也制造那些用途不明的奇怪部件,所以总要加班。但雅也感觉疲惫并非因为这些。美冬不定期地委托他gān的工作已成为他最大的负担,不光费神,还要注意不被福田发现,特别辛苦。
美冬依然不时拿来戒指或项链的图纸,求他照样制造。最近,她拿来的甚至已不再是图纸,而是在电脑中立体描绘的设计图。不知是从哪里学的,美冬jīng通电脑cao作,有时会把一些名牌产品加工得像自己原创的,然后给他一张照片,让他按上面的样子做。雅也没有正式学过首饰雕刻,只能靠反复摸索,累得筋疲力尽。
但每当看到把成品拿给美冬时她那欣喜的表qíng,这些辛苦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确信,为了她,自己可以付出一切。
他曾经问过为什么让自己做这些东西,得到的回答总是一样的:“为了我们的未来。雅也,你帮我做的每一件作品,都会支撑我们的未来。”
美冬并没告诉雅也这句话的含义。她好像打算在宝石饰品界放手一搏,但具体的步骤他并不清楚。
那个美容师的事也让雅也有些在意。在雅也毫无所知的qíng况下,美冬竟然开了一家美容院。得知那里的店长就是青江,雅也惊讶万分,真不知美冬是如何拉拢他的。对雅也来说,开店这件事已如晴天霹雳。
“这没什么,只是租间房子,装修一下。关键要看以后,如何让美容院出名才是取胜的关键。”
看来美冬最终获胜了。她经营的MONAMI现已成为知名美容院,青江人气旺盛,甚至经常接受杂志的采访。
事业取得成功固然是好事,但每次看到美冬的行动,雅也都有种莫名的不安。她究竟为何要gān那些事qíng?她究竟想去往何方?雅也丝毫看不透。
他想到了美冬脖颈上那两颗并排的黑痣。福田工厂原工人安浦被一名奇怪女子害得丢了工作。那女人的身份至今依然是个谜,安浦唯一记住的特征就是她脖颈上有两颗黑痣。
雅也觉得不太可能,但又觉得美冬肯定gān得出来。福田工厂有段时期曾以银饰加工为主,现在还留有雕刻首饰的设备,正因如此,雅也才能满足美冬的要求。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得知了这一qíng况,才建议自己去那家工厂上班?而且,为确保雅也能在那里工作,她还给安浦设下了圈套,因为他的工作xing质和自己相同——难道这只是自己多虑了?
烤鱼套餐吃得gāngān净净,啤酒也喝gān了,雅也站起身。
“今天不要饭团?”结账的时候,有子问。
“嗯。洗完澡想马上睡觉。”
“累了吧?”有子关切地问,“你一个人生活,打扫卫生、洗衣服之类的活怎么办呢?”
“洗衣服嘛,高兴的时候自己洗。从不打扫卫生。”
偶尔过来的女人帮我打扫——这种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房间太脏对身体不好。”有子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我去帮你打扫吧,我挺会收拾。”
有客人在招呼有子,她扭头答应一声,与雅也道别。他微微点点头,离开了餐馆。
在回住处的途中,雅也想,如果和有子这样的女人生活会怎样呢?他对有子不十分了解,但感觉如果和她在一起,肯定能过上踏实平静的生活,靠着不可能有太大变化的收入,jīng打细算地过日子。有子应该不会有任何抱怨,也许会在平凡的生活中找出乐趣,构建幸福的家庭——至少不会给自己施加过多的紧张感。
回到房间,发现门上的信箱上夹着什么东西,拿下来一看,是寄给他的信。雅也既困惑又惊讶。自从搬到这里,从未收到过信,因为几乎没人知道这里的地址。
收信人姓名是打字机打印的。雅也看了看下面,也是打印的字。一看到寄信人姓名,他差点惊呼失声。
上面写着“米仓俊郎”。
雅也从未忘记这个名字。不管手头在gān什么,那时的qíng景总像幻影一样不时浮现在眼前——在发生阪神淡路大地震的早晨,他敲碎了舅舅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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