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安浦被jì女刺伤了,他认识那女人吗?”
福田哼了一声。“在大街上撞见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安浦在酒店被灌了安眠药,不光钱被拿走了,最后还被刺伤了。警察也不会认真调查那种事,他曾发感慨,说警察不把他当回事。”
“为什么手会被刺呢?”
“这个嘛,就要问那个女人了。”
加藤点了点头,道声“打扰了”。福田将脸拉得老长,表qíng像是在说再也不想见面了。
离开福田工厂后,加藤开始发挥想象力。一个工人被偶遇的女人刺伤了,水原随即取而代之,而且,那里对水原和美冬来说是最合适的工厂。难道这些可以简单地归结为巧合?
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就算是那个女人,恐怕也不至于这样做。
但加藤马上又打消了这一想法。他边走边摇了摇头:正因为是那个女人,才会连这种事qíng都gān得出来。
★4☆
夕阳覆盖了西面的天空,下面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周围又挤满了大小不一的各类建筑。这里是怀着野心和希望的人造就的城市。而在现实中,人们像是在这些建筑物的fèng隙中爬行一样生活着,整日疲惫不堪。
雅也想,我也是其中之一。
他正在隅田川的岸边。小船在眼前慢慢驶过,船尾勾画出几条涟漪。
雅也想,我究竟在这里gān什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那场噩梦般的大地震之后,眨眼间已过了五年。一想起这期间自己gān过的事qíng,他就有种被寒风chuī透全身的感觉。
难道我是为了杀死自己的灵魂才来到这个城市吗?
不,不是这样。来这里之前我的灵魂已经死了,大地震发生的那个早晨就已经死了。砸碎舅舅的脑袋时,我就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她主动接近了这个空皮囊一般的男人。现在才明白,正因为我是这样的男人,她才会接近。失去灵魂、迷失了前进方向的人,才有可能成为她手中的玩偶。
雅也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太阳镜戴上。被夕阳染红的天空顿时变成了灰色。
雅也想,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傻的人了。疯狂迷恋的人,仅仅是为了利用自己才和自己在一起,这真像荒唐的喜剧。她所有的爱qíng表白都基于周密的考虑,她的话只不过是让她cao纵的玩偶任其摆布的咒语。
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了。一对男女从他面前走过。河对岸走着拎着超市袋子的三个人,像是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去采购晚饭的食材,看上去很幸福。
右侧走过一个男人,身穿黑夹克,看样子二十出头,黑色的毛线帽一直拉到眉毛。那人看到雅也,明显放慢了脚步,然后像在观察周围动静似的四下望了望,才慢慢走过来。
“可以坐在旁边吗?”男人用下巴指了指雅也坐的长椅。
“请。”雅也稍微挪了挪。
男人坐下后,再次环顾四周,看来相当慎重。他似乎确认周围没有可疑的人,才对雅也说:“是杉并先生?”
“嗯。”雅也轻轻点了点头。
“说好的东西呢?”来人问道。
雅也把纸袋放到男人身旁:“在里面,请查看。”
来人表qíng紧张地拿起纸袋,还未打开,雅也说:“不要拿出来,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见。”
“嗯,当然。”男子又一次东张西望,然后慢慢打开纸袋。雅也听见他小声“哟”了一声。
男人把手伸进纸袋检查时,雅也一直在吸烟。隅田川波光粼粼。顺着这条河向前走,就能回到那栋公寓,那个曾遭遇各种噩梦的房间。或许房东已经注意到那里已无人居住,但应该不会弄得沸沸扬扬,会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屋子收拾一下再租给其他人。在东京这个地方,不论是有人消失,还是有人死亡,都没人在意。
他突然想起了有子。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仍然在店里帮忙,还等待着那个寡言少语的人到来?
“太棒了。”旁边的男子说。
雅也扭过头。那人两眼放光,表qíng中充满惊奇,“这是你做的?到底在哪……”
雅也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是说好详qíng免谈吗?”
“确实是,可……”男子再次瞧了瞧纸袋里面,轻轻摇了摇头,“大大超出了预想,本以为会做工粗糙……”
“你那边怎么样?不会给我拿些糊弄人的东西吧?”
那人闻言似乎颇感意外,生气地闭紧嘴巴,把手伸进夹克口袋,掏出一个方形小包。
雅也接过后踩灭烟蒂,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男子诧异地抬头看着他:“不检查一下?”
“没有必要,需要检查吗?”
“不用,东西绝对没错。如果你无所谓,我也没有意见。”
“那咱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雅也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人,“我的邮箱地址已经不再用了。”
“知道,我的也一样。”
雅也点点头,开始向前走。他把小包放进短风衣的口袋。
太阳已渐渐隐藏在地平线下,城市慢慢地被夜色笼罩。
雅也走到茅场町,上了地铁日比谷线,坐在靠边的座位上,呆呆地抬头看着广告。其中有一条映入了他的眼帘。
世纪之jiāo开业!TheHANAYA2000。
这条广告并非今天第一次见到,大约一个月前就随处可见了,电视上有时也会播出。
这么不景气的世道下,这真是大手笔。华屋在进行大胆的大规模革新,听说收购了附近的大厦,扩大了营业面积,和以往一样,依然从事宝石制品和装饰品的销售,但另设了以美容沙龙为代表的美容部门。极其普通的女人,只要进入华屋的魔匣,出来时就会变成高雅迷人的美女——这就是电视广告的内容。社长秋村也曾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说,今后要把业务范围扩大到所有与美相关的领域。
通向美丽的魔匣。
这句话雅也听另外的人说过。不用说,那人就是美冬。她经常说,她的梦想是追求美,希望涉足所有和美相关的领域,并制成将其系列化的魔匣。
雅也再次意识到,她肯定对丈夫秋村说了同样的话。这一项目并非秋村提出的方案,肯定是美冬在幕后cao纵,看来秋村也是受她cao纵的玩偶。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什么力量在推动她?为什么她能自始至终冷静镇定,jīng打细算,而且异常残忍?
电车到了银座。雅也站起身,摸了摸短风衣口袋里的小包。
来到地面,雅也沿着银座中央大道慢慢向前走。天已经黑了,但各家店铺的灯光把街道照得像白昼一般,几家店的灯饰已带有圣诞色彩。这条步行街上人流熙攘,大多是公司职员或女白领的身影。
雅也停下脚步。那里能看到马路对面的华屋。
当发现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幻影时,雅也决定从美冬面前消失。再也无法和她共同生活下去了,但他又不能将一切变成白纸。他内心受到的伤害极深,经历的过去太肮脏,根本无法变成白纸。
离开住处后,他首先想到要探究新海美冬的过去,但不是那个美冬,而是被她替代的真正的新海美冬。
她究竟是谁?
必须调查清楚,而且刻不容缓。警视厅的加藤也知道美冬是假冒的。在加藤真正行动前,雅也想把这一切作个了断。
★5☆
离开公寓的第一个月,雅也得知网络上有寻人网站,那是他在便利店站着翻阅杂志的时候知道的。他买了一台二手电脑,当天就上网了。
寻人网站有好几个。他在所有网站上都上传了如下内容:
我在寻找亡妻的朋友。如果您在1989年或1990年毕业于私立西南女子大学文学系,请与我联系。
他一度犹豫是否标明新海美冬的名字,最后还是决定不写,以免被美冬通过某种途径得知此事。当然,是指那个假冒的美冬。只写这么几句话,就算她再敏感,应该也不会想到与自己有关。
说实话,雅也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他觉得虽说网络已逐渐普及,但经常使用的人并不太多。另外,即便符合条件的西南女子大学的毕业生看到了,与他联系的可能xing也不大。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qíng况下发邮件,总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但他完全估计错了。上传资料后还不到一周,他就收到了三封提供信息的邮件。他一一回信,内容如下:
谢谢您为我提供信息。我要找的是一名叫新海美冬的女子,应该是1989年毕业的。除了知道她是文学系的学生外,其他一无所知。如果您知道她的工作单位或丈夫的qíng况,烦请告诉我。
在此,不可避免地要说出新海美冬的名字,雅也还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他希望尽可能地直接通话。
很快,三人都给他回了信。有两个人不记得有叫新海美冬的人,另一个人知道,说自己和美冬都是英美文学专业的学生。
很遗憾,我和新海不太熟悉,不清楚她毕业后的qíng况。但如果问问当时的朋友,也许有人知道,到时我再和您联系。
刚收到这封邮件时,雅也想马上写回信,请求对方从当时的相册或集体照中扫描下美冬脸部的照片发给自己,但最终没这样写。他担心对方会起疑心,而且,就算看到那样的照片,也没有太大意义了。现在的美冬是假冒的,这一点确定无疑。
又过了大约两周,收到了素不相识的人的邮件,内容如下:
我是前几天为您提供新海美冬信息的人的朋友。从她那里得知了qíng况,我觉得还是直接给您发邮件更好,就问了您的邮箱地址。
我和新海也不太熟悉,但曾同属一个课题组,说过几次话。我还记得她的工作单位,好像是经销进口家具的公司,公司名好像是BBK或DDK。对不起,记得不很清楚。听说您夫人已经去世,她也是西南女子大学文学系毕业的吗?如果可以,能告诉我她的姓名吗?
读邮件的时候,雅也感觉到体温在上升。他切身感受到,自己确实正一步步地触摸到真美冬的过去。他马上回了信。
谢谢您为我提供了珍贵的信息。您能再详细告诉我一些新海美冬的qíng况吗?如果可以,我想和您直接通话。我不好意思请教您的电话号码,能否麻烦您拨打我的手机?当然,费用由我来出。(很遗憾,我妻子并不是西南女子大学的毕业生。)
三天后,雅也的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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