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我想起阳子邀我至信州旅行之事。如果她是因家庭环境变化而困扰,才想外出旅行呢?
如果是打算在途中和我商量,希望获得我的建议呢?也许,她只是想找个能帮她分担苦恼之人……
但,我没答应,不仅没答应,更连理都懒得去理。我想起阳子她们升上三年级后第一次上课的qíng景。我望向她时,视线正和仰起脸来的她jiāo会。当时她的视线至今仍令我忘不了?那是如针般锐利的视线!
第三节
「怎么啦?看起来无jīng打采的。」
经过三年级的教室附近时,背后有人说话。而,会用这种口气叫我的学生很少,不是惠子就是加奈江。我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惠子走过来。
「和老婆吵架……?」
「你的心qíng好像不错?」
惠子摇摇头:「才不呢!简直差劲透了。时田又在唠叨我这个了。」她揪住自己的头发,说。她的头发梳成波làng型。当然,烫发是被禁止的!
「我说它是天生如此,可是时田却不相信。」
所谓的时田就是她们班的导师,教历史课。
「那当然啦?你一年级时是清汤挂面头。」
「何必这么老古板呢?睁只眼闭只眼就好了嘛!」
「你好像没化妆了?」
「那确实是有些太惹人注目。」
暑假期间,惠子都化妆参加she箭社的练习。她说,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和橙色唇膏很相配。她全名杉田惠子,读三年B班,是she箭社社长。已经完成少女时期的蜕变,逐渐转为成熟女xing。通常女孩子到了高中三年级都相当成熟,但她又特别显著。
这位惠子也是我难以应付的人之一,尤其自那次集训以来,更是头疼,只好视若无睹了。不过,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始终未说出集训时的那件事,甚至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我常想:对她而言,那种事或许算不了什么吧!
「今天会指导练习吧!」惠子以谴责的眼神望着我。最近,我不常去看she箭社的练习,因为我觉得自己有危险,放学后都尽早回家。但,又不能告诉惠子这种事。
「很抱歉,今天我也有一点事。全看你了!」
「这真麻烦……最近,一年级那些人的she型很糟……那明天呢?」
「明天应该可以。」
「拜托,拜托。」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我开始怀疑集训时所发生的事,也许真是我在作梦!清华女子高校有十二个运动社团。根据教育方针,校方鼓励学生参加社团活动,也大力支援。
不过,这样做也获得相当代价,以篮球和排球为首,各社团都颇活跃,每年都有两、三个社团在县运会夺得不错的成绩。
然而,尽管社团发展蓬勃,到两年前为止,集训仍被禁止。理由很单纯:妙龄少女不能外宿!
每年,都有很多人企图打破此种因袭传统,提出集训的意见,却总是无法实现。因此,有人建议所有社团联合集训。亦即,如果各社团不能分别集训,何不让全部运动社团一起参加集训?
这样的话,集训地点可由校方决定,指导老师也多,能够组织成监督网,而且,人员较多,在金钱方面的负担也可减轻。
当然,还是有人持反对意见,不过,去年终于实施第一次联合集训,我也以she箭社指导老师的名义同行,结果成效显著,学生们的反应也很好,所以暂时持续实施。今年暑假举行第二次联合集训,地点和上次相同,是县立运动休闲中心,为期一周。每天的训练时间表是:六点三十分起chuáng、七点吃早饭、八点至十二点练习、十二点吃午饭、一点三十分至四点三十分练习、六点三十分吃晚饭、十点三十分熄灯。
训练算是很严格,不过各社团可适当分配休息时间,也有不少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之间几乎无人抱怨。尤其是晚饭后至熄灯前的那段时间令她们很愉快,也有了平时在学校里领略不到的亲密感和同心协力的感觉。
我大多以看书或看电视来消磨时间居多,但,每晚一定会检讨练习内容。
那是第三天的晚上。
集训前半段的练习已告结束,为了确定社员们的进步程度,并检讨接下来的方针,我在餐厅整理资料。时间是熄灯后约过三十分钟的十一点左右,可供一百人以上进餐的大餐厅里不见人影。
she箭是成绩能明白以分数表现的运动,所以只要看当天的分数,就能知道每个人进步的幅度。我把三天来每位社员的成绩制成图表,打算第二天让大家看。
开始这项作业不久,我察觉有人接近,抬起头,桌前站着惠子。
「你很卖力嘛!」还是那种她特有的台词,不过,不知为何,声音里没有平日的讽刺意味,「都已熄灯了,你睡不着?」
「嗯,是有一点。」
惠子在我身旁坐下。运动衫加短裤,刺激是稍微有点太qiáng烈了。
「嘿,在整理资料?」边看着笔记,她说,「我的记录……啊,是这个,很糟呢,看来我最近不太顺利。」
「那是姿势失去平衡!你的时间掌握得很准确,所以,很快会恢复的。」
「加奈江和弘子也一样……她们的she型很漂亮啊!」
「她们不能算she箭,只是让箭由弓she出。简单说,她们是力气不够。
「还是要靠加qiáng训练?」
「没错。」
我打算谈到这里为止,再度拿铅笔面向笔记簿。但惠子并没有要离去的样子,双手托腮,望着笔记簿。
「睡不着吗?」我再问一次,接着说,「睡眠若不足,白天无法忍受暑热的。」
但,惠子并未回答,站起身:「喝罐果汁吧!」
她至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回两罐果汁,然后很大胆的跷起二郎腿坐着。我一面移开视线,一面摸索长裤口袋的皮夹子。
「算啦!一罐果汁我还请得起。」
「不行!你花的是父母的钱。」我从皮夹内拿出两枚百圆铜板,放在她面前。
她瞥了一眼,却并未伸手,反而问:「你担心老婆吗?」
我拉开易开拉环,正喝了一口,差点呛到:「你胡说些什么!」
「我是真心在问你呀!如何?」
「这问题很难回答。」
「不担心,但是很寂寞?」
「不会寂寞?又不是新婚。」
「不寂寞,却会心疼?」
「别乱讲话!」
「坦白回答呀!是不是?」
「你好像喝醉了,从哪里弄到酒的?对了,你浑身酒臭味。」我把鼻孔靠近惠子的脸,假装闻嗅。
但,她笑也不笑的凝视着我的眼眸。那认真的眼神令我神经麻痹,身体无法挪动。我们相互凝视着两、三分钟,不,或许只是两、三秒钟,但,两人之间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
我不记得是惠子先闭上眼,抑或我先抱住她肩膀。反正,两人很自然的脸贴脸、四唇重叠。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qíng绪如此平静,而且还注意听着是否有人突然接近餐厅的声音。惠子也丝毫不紧张,证据是,她的嘴唇湿濡。
「这种时候,我大概需要道歉才行?」离开惠子的嘴唇后,我的手仍扶住她肩膀,说。
只穿运动衫的她,肩带外的肌肤在我手掌下似乎不停地沁出香汗。
「为何要道漱?」惠子未避开视线,「又不是坏事!」
「我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心qíng。」
「你是说并不喜欢我,却吻我?」
「不……」我结结巴巴。
「那又为什么?」
「总觉得破坏了道德戒律。」
「没有这回事!」惠子肯定的说,她依然凝视着我,「在这之前,我本来就不受道德戒律所束缚。」
「你真放得开!」
我缩回手,一口气将果汁喝光。不知觉间,喉咙gān渴不已。
这时,走廊方面传来脚步声。是穿着拖鞋的脚步声,似乎有两个人以上。我们分开坐好,和餐厅门打开几乎刚好同时。
进来的是两个男人。
「原来是前岛老师!」高大的男人说。
他是田径队的指导老师竹井,另一位是村桥。村桥虽非运动社团的指导老师,却以监督的身份参加集训。
「杉田同学也在,看来是商量练习进度了,你们可真是全心投入。」竹井看着我摊开在面前的图表和笔记,说。
「你们正在巡逻?」我问。
两人相视一笑,回答:「可以这么说。」
然后,两人环视餐厅一圈,从刚刚进来的门出去了。
惠子注视着两人走出的门,良久,才回过脸来,笑着说:「气氛完全被破坏殆尽了。
「要回去睡觉?」
「嗯。」惠子颌首,站起身来。
我也整理桌上的东西。
在餐厅前分手时,惠子在我耳畔说:「下次再继续。」
「什么?」我望着她的脸。
但是,她只淡淡说一声:「老师,晚安」,就朝着相反方向离开了。
翌日练习时,我极力避免和惠子面对面。一方面是感到láng狈,另一方面则觉得有点难为qíng。然而,惠子对我的态度和前一天毫无两样。连报告出席和缺席人数时的语气也完全相同:「一年级的宫坂身体不舒服请假,其余全部到齐。」
「身体不舒服?那可不行,是否感冒了?」我问。
她露出合有深意的微笑,说:「女孩子若说身体不舒服,你就该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直到今天,惠子从来提及那夜的事。最近,我不免开始想了:也许只是我自己在乎而已!她所说的「下次再继续」,根本只是开玩笑。
我眼前浮现惠子的脸庞,那是时而看起来聪明,时而予人媚惑印象的脸庞。我很想告诉自己:冷静些,别着迷了。
第四节
第四堂课结束,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我边看报纸边吃完妻子替我准备的饭盒后,开始喝咖啡。这时,教职员室的门开了,进来一位学生,是高原阳子。她迅速环视室内一圈,找到长谷的座位,立刻走过去。途中,视线和我jiāo会,却无任何反应。
长谷一见到她,立即颦眉开始责备。他的座位只在我前面隔四张办公桌,所以能清除见到他的表qíng,也能听到片断内容。我装着继续看报纸,同时注视着阳子面无表qíng低着头的侧脸。长谷指责她在被停学后第一天上课还迟到,并要求她别再抽烟、好好读到毕业等等。但,长谷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教训,反倒像是在哀求。阳子仍旧不知是否听进耳中的毫无反应,甚至连头都没有点一下。注视着她的侧脸之间,我忽然发现一件事:她的头发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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