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风只能任他当先。
刚才从fèng隙里滑下的途中,潘子云的衣物已经支离破碎,破烂不堪,全身布条乱飘,十分影响行动,通过fèng隙时,本来连着的地方也撕开了。他gān脆撕掉上衣抛到后面,只留裤子。
他穿着衣服还算是个过于瘦削的清秀男子,脱了衣服却显得可怖,缺乏血色的身躯瘦骨嶙峋,肋骨、脊椎突兀地显出来,仿佛一副会动的骨架。
秦颂风低头看看身上的破烂衣裳,同样撕掉了上衣,紧随其后;季舒流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照做,露出被石fèng刮出的道道血痕,第三个进去。
孙呈秀再大方也没大方到一起撕掉上衣的地步,她只撕掉了两条衣袖,捡起秦颂风的上衣缠在上半身,又捡起季舒流的上衣缠在腰际,走在最后。
石dòng外围还算明亮,很快化为一个黑暗的甬道。甬道越往前,就越黑,根本看不清人影,而且曲折迂回,岔路甚多。他们为免bào露行踪,又不敢点火照明,只能摸索着前行。
潘子云轻声解释说,此地多数岔路都是越走越窄的死路,只有一条路通向一个石室,石室中有人把守,是那“驯马园”唯一适合进出的出口。至于刚才那条石fèng,下去容易上去难,何况山谷里一直有人看守,如果有孩子妄图从石fèng爬上去,半路上就会被暗器she死。
甬道曲折漫长,仿佛永无尽头,四个人的脚步声,风口的风声,都异常明显。突然,潘子云停下不动,秦颂风顺着墙壁摸过去,才发现他们走进了一条死路。
潘子云道:“等等。”用随身带的火石点燃刚才他从外面带进来的一截gān树枝。黑暗中燃起一簇火光照亮四周,只见这里确实是一条死路。
不仅如此,此地还有一副骨架,坐在旁边一块从墙壁上凸出来、有如座椅的石头上,背倚墙壁,头颅仰起,骷髅的脸正对着潘子云!
真骷髅和被人皮包裹着的骷髅彼此对视,给人一种荒诞不经之感。
潘子云弯腰查看尸骨,说道:“身量很矮,没有右手,难道是苏门的二十八?当年他被苏门杀手推出去挡刀,断了一只右手,回来以后伤口溃烂,病得奄奄一息。苏门杀手把他放在山谷里自生自灭,没有多加警惕,有一天他突然逃走不知所踪。没想到原来死在这里。”
是伤重不治而死,还是迷路被困渴死,如今已经难以确定,只知道这少年死前一定承受了无穷无尽的苦痛。
秦颂风对孙呈秀道:“这位潘兄和苏门有仇,是信得过的朋友,剩下的以后再说。”
孙呈秀点点头,没有多问。季舒流道:“他迷路了才死在此处,我们莫非也迷路了?”
潘子云咬牙道:“我也不知道错在哪里,愿愿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放心,不会困死在这里,我还记得来路,大不了顺着石fèng爬上去。”秦颂风的声音平稳,足以安定人心,“你把这一路上每个路口的转向重说一遍,还没走到的路也说进来。我听听哪里出的岔。”
“好。第一个岔路往左,第二个岔路左数第二,第三个岔路往右……”
潘子云一路说完,秦颂风便点点头:“明白了,你是在第七个路口走岔的,走岔以后又经过两个路口,才到这里。换我带路,你们跟上。”
☆、穷途末路
<一>
秦颂风虽然年轻,却已经在江湖上混过十多年,行事自然缜密,这一路上他都在暗记每个岔口的走向,确保万一潘子云遇到什么麻烦乃至失去意识,自己还能带着众人出来。
没想到潘子云没出什么意外,却在黑暗中认错了路。
潘子云低声道歉,又向那副尸骨抱拳行一礼,将点燃的gān树枝抵在石壁上戳灭。少年二十八的骨架消失于无边的黑暗,仿佛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般。
四人继续摸黑前行。秦颂风走得比潘子云快很多,每逢转弯毫不犹豫。
黑暗不但令人紧张,也会模糊人的判断力,令人不知此时是何时。每个路口到下一个路口之间的路途更是难辨长短。就在连秦颂风也有些焦躁的时候,前方忽然投来一丝微弱的光亮,潘子云jīng神一振:“快了。”
秦颂风扣着剑柄当先冲出去,绕过一个转角,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高达数丈的宽阔山dòng,四壁点着几盏油灯,虽然不算明亮,依然能刺痛久惯黑暗的眼睛。
入口的对面有个紧闭的小铁门,不知通往何处。
为了适应光亮,四人原地歇息片刻,不料,他们脚下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惨烈的嚎叫,仿佛已经燃尽生命之力。
随后就是一声巨响。
秦颂风感到剧烈震动的征兆,抓住身边的潘子云往前一甩,接着,地面就自他脚下开始向四周迅速碎裂。
他转身,跃起,落在一块残留的地面上,左手推动季舒流,右手推动孙呈秀。二人被他推开,秦颂风脚下那块地面却承受不住,和其他碎石一起塌陷下去。
秦颂风抬腿在山壁上斜蹬一脚,又向前蹿出一段距离。孙呈秀肋骨有伤,伏倒在地时正好把伤撞在一块石头上,一时无法站起,只有季舒流冒险站在裂fèng的边缘向秦颂风伸手。然而双手相扣的一刹那,季舒流脚下的地面也骤然塌陷,二人一齐跌入了地面的裂口。
下坠之中,秦颂风感到一阵凌厉的刀风从背后自下而上袭来,左手抱着季舒流的腰在空中借力转身,两人同时出剑格挡。刀剑相jiāo,激起一连串的火花,那把刀上传来一股极其骇人的劲力,几乎像pào筒发弹一样,狠狠将二人向后弹了出去!
秦颂风左臂用力,将季舒流推到胸前,赤-luǒ的后背重重撞上刚刚断裂、留下不少锋利石茬的石壁,几乎呼吸一窒,这才落到裂fèng底下一片新的平地上。二人迅速站稳,观察“地底”的状况,却钉在了原地。
刚才劈出那所向无匹的一刀之人,就是发出那声凄厉的嚎叫之人,他好像……疯了。
?? 山dòng下方是一个人力开凿的狭长dòngxué,距离刚才的地面大约两丈深。那疯子浑身是血,凝固的血迹把眼皮都黏得睁不开,昏huáng的灯火下完全辨认不出面目,他手持一把厚背长刀,一边狂舞,一边发出可怖的咆哮,刀锋bào烈而绵密,仿佛在自己身周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钢网,将自己笼罩在内,也将季秦二人堵在dòng底新dòng的一端,根本看不见他背后的qíng况。
疯子的四肢都缺失了许多皮肤,不住涌血的伤口坑坑洼洼,不知道是被谁一点点切割的,从一片稀烂的血ròu里隐隐能看见许多铁针铁钩,勾着他的筋脉经络,令他痛不yù生、丧失神智。
可即使如此,疯子手中砍刀,依然有雷霆之势,只可惜神智已乱,眼睛又睁不开,空自舞刀,却找不到敌人。
刚才的地裂,只怕就是被他的刀连砍带震造出来的!
这个疯子,正是方横。
秦颂风无暇顾及背后撞出来的伤,盯着他的好友片刻,突然深吸一口气,运力疾喝:“停下!你还有救!”
季舒流都被他喊得颤了一下,但方横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内力雄浑无匹,即使秦颂风同是高手,也很难把他从疯狂之中唤醒。
随着疯狂的刀舞,鲜血从方横的伤口里涌she出来,每过一刻,他的皮肤就惨白一分。再这样下去,他唯一的结局就是力竭而亡。
秦颂风忽然将季舒流推到身后,上前几步,试图制住方横的手腕,却被凌厉的刀风bī退。秦颂风再次大喝:“方横!”但方横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听不懂。
季舒流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蹲下摸起一块较大的碎石,凝视疯子的刀网片刻,对秦颂风道:“小心,没把握别急着出手。”
出手救人很危险,但秦颂风绝不肯放弃自己的朋友,他也只有从旁配合了。
季舒流嘴唇紧抿,看准时机,碎石脱手she出,被方横的刀网绞成碎屑,但刀锋卷碎石块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慢了一瞬。
秦颂风手中长剑径直刺入刀网的破绽,斜斜磕在刀面上,刀网小小的破绽登时打开一个豁口。秦颂风瘦削的身影几乎和刀光一样化成一道残影,冲进豁口之内,左手切在方横的臂弯xué位处。方横的刀应声而落,右肘却对准秦颂风肋下狠狠来了个肘击。秦颂风侧身倒地,化去部分劲力,翻身跃起,从方横右侧绕过,抬手切在他的后颈上。
方横闷哼一声,俯身栽倒,被秦颂风抓住,抱起来放到一边。
直到这时,秦颂风才有空将一口鲜血吐到一边,抬起手背擦净嘴角,看清了方横背后的qíng形。
这里零散地放着各式各样的破烂兵刃,锈迹斑斑,方横手中的砍刀也是无数兵刃中的一把。刚才他应该是被人bī供到痛不yù生,全身潜力尽数激发,奇迹般挣脱了束缚,随手捡起一把破刀,竟有惊天动地之势。
除此之外,在地xué的尽头还有一道铁门,旁边有个机关似乎能将它打开。可是秦颂风还没动,这铁门就自动打开了,从fèng隙同时里she出七八把飞刀。
秦颂风长剑一绞,飞刀尽数落地。
铁门打开,门里走出四个面目僵硬,一看就是苏门杀手的人。秦颂风忽地一惊,侧身回望,另一个苏门杀手无声地从墙壁暗影处一个不易察觉的fèng隙里钻了出来,将短刀抵在躺在一边的方横的脖子上。
此人无论身手如何,隐藏气息的功夫必是江湖罕见,秦颂风将方横放在他附近时居然无知无觉。他无疑就是这几个杀手的头领。
杀手头领的个子不高,斜眼向上瞟着秦颂风,一开口声音竟然显得颇为温柔:“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实在遗憾。秦二门主何必多管闲事?此人暂时可保xing命,但阁下如再上前一步,就恕我……”
他突然顿住,有人从高处头朝下跳下来,准确地落在他面前,一拳打歪了他握着短刀的右手,挤进他和方横的空隙间。这人赤着上身,瘦如骨架,正是潘子云!
至于这嗓音温柔的杀手头领,无疑就是布雾郎君本尊。
<二>
秦颂风立刻上前一步,将方横靠着另一边的山壁放置,和季舒流一起挡在他面前。另外四个苏门杀手一起围上来抢人。
这四个苏门杀手未必比刚才外面的三人qiáng上多少,但秦颂风制住方横的时候吃了点暗亏,出剑不如平时灵活,季秦二人以二敌四,双方都暂时无法争得优势。
潘子云落地之后,单手一撑,翻转过来,拔出短刀独自对付布雾郎君。布雾郎君与他对上不过两招就问:“你是二十九、三十五还是三十六,如何瘦到脱相,叫人分辨不出?”
52书库推荐浏览: 大醉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