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归零_斯吾【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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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的他,还生活在象牙塔,脑内对哨兵向导的知识空白茫然。时间过去多年,他回想起来这段,不禁思考,其实卡罗琳没错,晴也没错。

  如果他没遇见这个人,一切都会更加平庸寡淡吧。

  每场邂逅都是一次固定的引导,指向某个特定的方位。

  他的记忆重重叠叠,鸿蒙仍旧从这里裂口。

  面前这个素昧平生、来自遥远的外面世界的人,朝他微笑,打开灰色狭隘的空间,让风透过窗户流经盘旋,未知的漫漫长路在他脚下衍生,终点遥遥无期。

  ☆、十一

  大片云飘过遮蔽了日光,晴转yīn,风凉了疾了,chuī得叶沙沙响。

  不对劲。莫生零第三次环视看这片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山林,抽了抽鼻子。陌生的气味,脚印,树皮留下的划痕,还有远处腾飞惊鸣的鸟,无故奔跑躲避的shòu,各种迹象都证明出现了侵犯者。

  “嗷唔――”莫生零吸气,手在嘴边作喇叭状,发出一声嚎叫。

  伴随无数相似的嚎叫此起彼伏,几匹黑灰色的野láng从高处的山崖飞扑而下,踏过瀑布分支的河水,往他身边聚集。

  láng群是这片领域的霸主,莫生零与它们的关系处得不错,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初次见面,它们在他面前生吃活剥了只鹿,他就站在离它们最近的树旁。它们发现了他,他没躲,这么直盯着它们动也不动。它们呲牙靠近他,他却自觉蹲下,任它们在他身边打转,鼻息喷在他的颈间。大概叫所谓的气味相投罢,自那后莫生零不时会呼唤它们,它们若在便回应。

  大多时候,莫生零会看见他们忙于狩猎。大自然的世界不比平凡的生活好多少,好在规则简单,只有弱ròuqiáng食一条。看惯了它们撕咬猎物的皮ròu,莫生零却从不觉得血腥肮脏,生老病死,优胜劣汰,在这片森林里每天都会发生,就连láng自己也无法避免。它们的尸体躺倒,血染红糙地,四肢疲弱,阖眼时写满不甘。莫生零会静静守着它到最后一刻,拔下犬牙,将其埋葬。

  现在,láng群竖着尾巴,牙关咬紧,双目瞪圆,恶狠狠地立耳哼哧,脖子一圈的毛都炸了起来,莫生零蹙眉,它们qíng绪非常糟。为什么会这样?

  下一秒,高处山坡she来的子弹回答了他的疑问,子弹擦过他头顶,击中树gān。

  “鬼天气,变得够快。”左夭晴推开门,眯眼观察了一会儿,“还是积雨云。”

  他正嘀咕着,视线末梢恰好瞅见一小身影远远得从林子里跑出来,脚下步子飞快。不是莫生零还能有谁?这里除了他们三人没谁会住。

  才走神一会儿,莫生零居然已经跑到了他眼皮底下,呼吸不算láng狈,汗流的不多,皮肤上多了几道擦伤,他大气不喘抬头就拽着他胳膊,让他跟他走:“森林有人。”

  左夭晴脑袋里的弦突突上紧。他嘴角弯了下,想着这都一个月了,不来点儿什么事还真说不过去。想是想着,左夭晴的手可也没停住,取下衣架上的迷彩外套,两手一伸一套,拉链刚到半截就关门,说:“走。”

  他们的身子OO@@地穿过高膝盖的糙丛,还好莫生零对林子里的路熟,由他在前领着,七拐八弯也不错路。

  左夭晴看着莫生零的后背,自从他们进来了,莫生零就没再说话一句话,但左夭晴却不愿打扰他的专注――他的手拨开碍眼的遮蔽物,耳朵微动关心细小的鸣叫,鼻翼扇动不放过任何气味,这些行为确实不像常人,但看他那轻车熟路的样子,目光灼灼,身子忽而屈膝,忽而伏地,似乎反更接近于他的“平常”。

  野shòu吗?左夭晴尚未见过莫生零的这一面,不禁饶有兴味的腹诽。

  “嘘。”莫生零拉过他,两人闪身躲在了座巨石和粗壮的树根后面。莫生零压低左夭晴的脑袋,肘部支地下趴,透过丛糙的fèng隙窥视。

  七八个身着迷彩服的人持枪经过,其中一个手拉红白纹的线,背身倒退前进。

  “等这片地区也清空了,我们再往前靠。把网撒的大些,来个瓮中抓鳖。穷山僻岭的,他们逃不掉。”

  “喂喂,谨慎为上,对方可不是一般人呐。”

  “丧家之犬罢了,把你们吓成这幅摸样???也不嫌难看。”那人讽刺地说着,视线一转,突然叫道,“快瞧瞧,这不是刚刚被我们打残的黑láng嘛?”

  黑láng的四条腿折了一条,半瘸半拐,无路可逃。

  “正巧,我们还想要你的ròu下酒呢。”他凑上前去,露齿而笑。

  黑láng呲牙咧嘴,大口张开,叼住了他的手。那人啊啊啊地高声尖叫,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声音凄厉,面如死灰。láng却不搭不理,扭头一拧,彻底咬断了他的骨头。

  其他人皆为吃惊,回过神忙举枪she,连嘴巴都忘合。

  枪响了,倒下的却不是黑láng。

  岩石糙丛之后,jīng巧的□□冒着烟,它主人的手臂不算结实,但端的极稳,每发瞄得极准――莫生零的后背弓起,线条绷得很紧,单膝着地,下盘扎定如生根般,他呼吸轻微,面上毫无动摇之色,瞳孔晶亮得可怕了。

  七个身子坠下去了。

  天空惊雷闪电,密云聚集,雨丝落如细线,浸湿了青糙尚嫌不够,霍然倾盆。

  莫生零长身而起,淋雨湿漉漉地走近黑láng,蹲下了。黑láng深深望着他,闭上了眼。莫生零的枪口对准了它,食指扣动扳机,漠然地垂下了头。

  “你知道你刚刚杀人了吗?” 左夭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沉默地看完了这一幕。

  “嗯。”男孩回过身,淡淡地说。

  bào雨将他们淋了个透彻,从头到脚,衣料紧贴皮肤的感觉当然难受,头发黏得盖住额角。紧凑的脚步声传来,愈加响了,是有人听到惊叫正往这追来吧。

  左夭晴从迷彩服的衣服里掏出一把圆粒球随后往地上扔,拦腰抱起莫生零,迅速背身滑下了另一侧下凹的深谷。

  不多时,那些脚步果紧随其后到了此地,却只听见噗噗的气音,登时迷雾四起,白茫一片。顷刻之间,惨叫不绝于耳。他们浑身骚痒难耐,用手去抓取闹,碰到的肌肤却依次溃烂。不久,烟雾散去,横尸的脖子面庞上,赫然是无数青道红痕。

  扯断的警戒线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通讯器的噪音吵杂。

  “先生,B组超过三十秒无人回信,想来是??????我们还要继续吗?”

  中年人咋舌,在树皮上摁灭烟头,叹息:“本是我们没做好工作,把qíng报告诉上级,今晚先暂让人员滞留在这儿。”

  “这是要放弃吗?”背着电信工作包,身穿迷彩服的人问。

  “方案我其实一早便否决过,可架不住他们自命不凡啊。”中年人轻轻摇头,“先不提范围广、人员少无法覆盖,森林的地形太复杂,无论伏击或陷阱,对方都是专家级别的人物,凭脑子自然玩不过他。”

  “今夜扎营,轮流守夜。”中年人浓眉皱成川字,思索了好一会儿,又吩咐,“等等,排两队去遭难的人员附近搜索,保不住运气今儿在我们这。”

  “是!”

  崖边底上有一dòngxué,不深不浅,被高大叶多的植株掩着遮着,是再好不过的藏身之所。

  左夭晴和莫生零窝在里面,小心从fèng隙里窥视,瞄得见手持武器的人在来回走动,像是在巡逻。

  “嚯,被发现可麻烦大了。”左夭晴压低声音,拽着莫生零贴壁坐下,脱下迷彩外套,“幸好带了它。”衣服里里外外口袋多达十几个,倒出来各种各样的机械和玻璃管之类的玩意儿,前者形状各异,后者颜色花俏。

  他抓过莫生零的胳膊,在他手上绑了通讯环,并在他耳朵旁叮嘱:“听好,我们今晚走不了,最糟甚至还要呆好几天。”左夭晴边说边晃晃手上的奶huáng色的液体,“这是营养剂,虽然味道恶心,但喝下去保准你一天不饿肚子不找水。”

  他的气息喷在耳朵连带脖子一侧,莫生零被痒得练练后退。

  “今晚我要出去。”他说,“dòngxué里很安全,你不会有事的。”

  左夭晴被他安抚的语气逗笑了:“你想去哪儿?别以为有把枪能耐了,卡罗琳给你是让你自卫保命的――你不了解这群人,他们想宰你轻而易举。”

  “不,是你不了解它们。”莫生零望着他一字一句,笃定地说,瞳孔像澄澈透亮,“这群人今晚就会没命。”

  “láng吗?”左夭晴不以为然。

  莫生零的视线没从他脸上挪开,扬起手腕上的通讯器:“我不会拖累你的,若被抓我肯定先扯掉它,更不会回来找你,把危险带给你。如需必要,枪里最后一颗子弹会打进我的心脏。”

  左夭晴实打实地愣怔了,过了一会儿才拍拍他脑袋,笑说:“呵,思想觉悟挺高。我教过你吗?”

  莫生零摇摇头,抬高他的手并挪开,回答:“没有谁教我的东西比你多,但它们教我比你要早。我亲眼所见,明白的事有三件。一,伤残的láng不会归群;二,被shòu夹捕住腿便咬断腿而逃;三,自己的领地绝不容许侵犯者肆意踏足。”

  深夜。

  山上的空气冷下来,风chuī过飕飕打颤。雨势没停,但已经弱了不少。乌云里透出一点儿月光,玉白却过分凉薄。

  驻扎的营地点燃了柴火,森林在雨中太cháo湿,大多通电的都短路了。守夜的人打了个哈欠,昏昏yù睡,眼皮上下打架,却被一小道立足高地的黑影激得清醒,架起身边的枪,以示威吓。

  黑影不减反增,一道、两道、三道,一小群,又练成了一大片。它们绿色的瞳孔如幽幽鬼火,在夜色下闪烁。

  守夜人大喊着,拉响了警报。

  人们慌忙从被窝中跳起,láng群也俯冲而下,高亢的嚎叫撕裂寂静,在延绵起伏的山谷间不停回响。

  一场恶战。

  庞大的láng群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嘶吼咆哮,它们被击中,伤口处血液迸she,身躯沉重地倒下了。还未亡的复重新站起,láng群前赴后继,一批一批,蜂拥而至。它们用牙齿咬碎人的喉咙,哪怕只余留一丝气力,也要用利爪在侵略者身上留下鲜红的三道嵌入肌ròu的印记。

  一时间,分不清疯狂的叫声是来自于人还是来自于láng,二者距离死亡如此近,来自最原始的恐惧和癫狂jiāo汇冗杂,伴随再次加大的雨势激烈而悲壮。

  这场厮杀持续了很久,大雨之下,倒下的是jiāo错的尸体,人们的面孔惊恐扭曲,láng的眼睛安详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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