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的咒语_呼延云【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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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蓉点点头:“包装盒你回头再处理。现在,先和我一起研究研究这个头骨吧。”

  直到这时,刘思缈才好好看那头骨,一眼之下,竟是一惊:“你不是刚收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做luǒ骨处理了?”

  luǒ骨处理,是指为了剖析死者的死因,而将已经白骨化的残骸,用蒸汽煮沸的方法除去残余的肌ròu、软组织或其他腐殖物质,使骨头上的伤痕更清晰地bào露出来。

  蕾蓉摇了摇头。

  多年奔走于各个犯罪现场,见过无数可怖的尸骸,刘思缈还是打了个寒战:“你的意思是……头骨寄来时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天啊!怎么会这么残忍!”

  “为了不让我们提取到死者的DNA,凶手把这头颅当成羊蝎子一样剔了个gān净……”蕾蓉粗粗地喘了口气,捧着头骨给思缈指点着:“你看这上面有多少的创伤痕迹啊,它们清楚地告诉我们:凶手gān了什么以及用什么gān的:头骨表面最多的是这种平行的、参差不齐的痕迹,这是锯齿刀刮蹭时留下的,颊骨上的切痕应该是单刃刀留下的,上颚留有残缺的牙根,牙齿应该是用钳子拔掉的,还有眼腔,这一轮痕迹比较粗,是勺子挖边沿的时候刮出来的……之后凶手用沸水把头骨煮过,才给我们寄了来,他什么都没有给我们留下……”

  刘思缈听得一阵阵恶心:“这头骨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

  “女人的。”蕾蓉不假思索地说,“眼腔的上缘比较细薄,额部削尖,颅顶很平滑,没有厚重肌ròu的附着痕迹……这些都是女人头骨的明显特征。”

  “年龄呢?”

  “你看见这几道骨fèng了吗?”蕾蓉指着头骨上的几行痕迹,那些痕迹大多呈锯齿形,很像是一个笨拙不堪的裁fèng,用粗糙的棉线把骨头fèng在了一起,“人类的头骨由22块骨头构成,其中8块组成了头盖骨:额骨、一对顶骨、两耳处各一块颞骨、蝶骨、筛骨和枕骨。骨fèng就是这些骨头的结合部分,人刚出生的时候,这些骨fèng是由软骨组成,随着年龄的增长,软骨会逐渐变硬,我们也称之为‘愈合’,骨fèng也会变得越来越平滑,到老年的时候甚至完全消失……这个头骨的骨fèng清晰可见,颅骨顶部的冠状fèng、矢状fèng、后枕部的人字fèng和两颞部的蝶颞fèng都还没有愈合完全,说明死者还很年轻,大约在25岁上下。”

  刘思缈轻轻叹了口气,“除了这些——”

  “除了这些,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蕾蓉说。

  “奇怪……”刘思缈又嘀咕了一遍。

  “有啥可奇怪的?”唐小糖忍不住说,“天底下,哪个凶手愿意bào露自己啊,当然不能给咱们留一点线索啦。”

  刘思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充满了蔑视,唐小糖的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

  蕾蓉给唐小糖解释道:“你说的没错,大部分凶手作案后,都要消灭证据,对警方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一个把作案的物证寄给警方的凶手,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讲,是一种变态表现,他的犯罪动机除了谋杀受害人以外,更重要的是在犯罪行为中寻找快感,通过在现场留下‘提示’或遗留重要物证,把负罪感转移到警方——‘我给你们提示了,你们却抓不到我,所以责任全在你们身上’。而这个凶手给我们寄来头骨,却在包装盒上和头骨上没有给我们留下一点点线索,等于寄来一个没有谜面的‘谜’,那么这个凶手的意图又何在呢?”

  唐小糖等人恍然大悟,原来刘思缈说的“奇怪”是这个意思,然而她还是不服气:“也有可能是哪个坏蛋和蕾蓉姐你过不去,故意从墓地里挖出一个死尸来割下头颅,清洗gān净了寄给你吧?”

  “你做法医多久了?”刘思缈在一旁突然问。

  唐小糖愣了一下,她不想回答,但看蕾蓉的目光毫无回护之意,只好低声说:“快一年了……”

  “我说呢!”刘思缈毫不掩饰她的轻蔑,“一具埋在墓地里的尸体,白骨化的过程中势必会受到昆虫的噬咬,怎么可能这样‘gān净’——除了人为制造的创伤痕迹,一点大自然的伤痕都没有留下?”

  蕾蓉伸出舌头,在那头骨上轻轻地舔了一下道:“还很沾舌头,这说明头骨的钙成分含量还很高,多孔特xing没有改变——应该是一位刚刚死去的人的遗骨。”

  粉红色的舌头,在灰色的头盖骨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水痕,仿佛口红一般,还有点淡淡的颜色。

  高大伦和王文勇不禁目瞪口呆,唐小糖更是一把摁住自己的喉咙,差点吐出来。

  刘思缈却神色如常,“舌测试”在国内很少见到,而在欧美发达国家,是法医们鉴别骨头年代的基本方法之一。

  这时,验尸室的大门被推开了,去找快递员的那个刑警在门口朝刘思缈点了点头。刘思缈对蕾蓉说:“找到那个快递员了,我去审一审,马上回来。”

  片刻,她就折了回来,一脸愠色:“这家快递公司也真是的,能不能招点脑子清楚的人!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上午有个人打电话让他取一个包裹递到这里来,是个大胡子,其他的再也说不出来了。那个大胡子在快递单据上留下的手机号根本就是个空号。”

  “大胡子很可能是化妆。”蕾蓉想了想道,“快递员是在哪里取的货?”

  “大胡子和快递员约在西丰路新华书店门口见的面,包装盒是在快递员来之前就装好的,快递员来了,贴上单子就送这里来了。”刘思缈说,“我把包装盒拿回处里提取一下指纹,再拆掉看看夹层,我不信那个大胡子给你递个头骨只是为愚人节预热。”

  “你也查一查近一年本市失踪人口的记录——”蕾蓉说完又摇摇头,“不,半年就可以了,我想,凶犯不会让我去找一个埋得太深太久的人。”

  刘思缈点点头,让两个下属把包装盒拿走先下楼,转身对蕾蓉苦笑了一下:“本市常住人口2000万,半年内失踪的、女xing、25岁上下,即便是拿这几个条件去套,估计也得有百十号人,这下又有的忙喽……姐姐,你送送我吧!”

  蕾蓉一愣,刘思缈是有了名的“独”,这姑娘生下来就跟神女峰似的傲然兀立,事业上最讨厌与人搭档,生活上很小就完全独立,有了好事懒得与人分享,身处逆境也从来不要人陪……今天怎么主动提出让自己送呢?

  yīn暗的楼道里十分安静,有人刚刚擦过地板,空中弥漫着cháo湿的气息,每一步都像梅雨季节走在望不到头的林yīn小路上,令人忧郁而惆怅。

  墙上挂着一幅幅画像,每一幅的下面都写着名字和简介,刘思缈一边走一边看:毒理学的奠基者马修?奥菲拉,血型分析的缔造者卡尔?兰德斯泰纳,世界第一个法医科学实验室的创建者埃德蒙?洛卡德、法医人类学的开创者克莱德?斯诺、“尸体农场”的创办人比尔?巴斯教授、DNA鉴定的发明者阿莱克?杰弗里……啊,还有自己的老师,当代最杰出的刑事鉴识专家之一李昌钰博士。望着这些面貌庄严、目光深邃,眉宇之间充沛着正义感的法医学大师们,一种崇敬的感qíng在胸中油然而生。

  “有时候疲倦了,就到楼道里走一走,看看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很渺小,需要努力的地方还很多。”蕾蓉望着画像,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刘思缈咬了咬嘴唇,突然说:“姐姐,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谁要是平白无故接到一份快递,里面装着个头骨,恐怕都会有不祥的感觉吧。”蕾蓉说。

  “不是……”刘思缈看着蕾蓉,“我说的不祥预感,不是指那个头骨,而是今天早报二版的那条新闻。”

  那件事qíng。

  你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可以把自己关在验尸房里埋头工作,但是外面的yīn霾照样铺天盖地。

  那件事qíng,蕾蓉只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

  上周五的早晨,在市第一医院附近发生了一起jiāo通事故,一个叫穆红勇的出租车司机开车撞到一棵树上,jiāo警赶来时,发现那司机已经死了。尸检结果表明,司机有严重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死因系突发心肌梗死。

  不巧,最近这个司机所属的出租车公司正在闹纠纷,而该司机恰好是要求降低“份子钱”的代表,还是态度最坚决、语气最激烈的一个,在这个节骨眼上猝死,一条该司机“是被出租车公司毒死的,法医收了黑钱,所以才给出虚假鉴定结论”的谣言不胫而走,引来一大群记者在媒体上指手画脚,万般无奈之下,有关方面只得安排本市唯一一家独立xing质的法医鉴定机构——“蕾蓉法医研究中心”给死者做二次尸检。

  蕾蓉亲自上阵。

  解剖刀触及“花冠”的一瞬,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一些碎屑被剥落而下,覆盖在血管壁上的物质宛如石膏,冠状动脉已经变成像骨头一样的管腔……

  随即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不大的会议室里挤了几十位记者,蕾蓉介绍了尸检的基本qíng况之后,就到了记者提问时间。

  “蕾主任,刚才您说得比较专业,下面能不能用比较通俗的语言再讲述一下穆红勇的死因?”一位记者问。

  蕾蓉点了点头:“刚才我说过,穆红勇的冠状动脉硬化十分严重,导致动脉管腔变硬、变窄,无法容纳大量血流通过。你可以想象成一根使用多年的自来水管,内壁上生满了铁锈,所以本来就水流不畅,一旦猛烈摇晃水管,有可能就把铁锈摇下,导致水管彻底堵塞。据我们了解,穆红勇在出事前已经连续工作八个小时,过度劳累、心脏负荷极大,引起了他那已经非常狭窄的血管发生痉挛、收缩,将冠状动脉壁上的血栓块撕裂。撕裂的血栓块随即导致血块凝集,完全堵塞血管,使原本已经血流不足的心脏的qíng形更加恶化。‘缺血’的结果使穆红勇的心肌坏死一大块,最终导致他的心脏电气生理传导系统崩溃,从而夺去了他的生命——从穆红勇的体内,没有检测到任何毒物反应,因此他死于心梗发作,而不是传言中的中毒死亡。”

  又一位记者举手提问:“穆红勇的冠状动脉硬化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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