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的咒语_呼延云【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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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大的商业秘密,到马笑中这里也是胡扯。他和郭小芬一起赶到逐高公司的时候,猴子带着溪香舍一班人马已经在门口等他。玻璃门上着电子锁,大家找到大厦的管理员,让他开门,那管理员胆小,一个劲儿地搪塞。马笑中很不耐烦地拔出手枪,对着门“砰砰”就是几枪,打出几个dòng,然后一脚踹过去,门哗啦啦被踢得稀烂,众人正看得目瞪口呆,他把手枪一扬:“都他妈傻站着gān吗?给老子搜!”

  这回的搜查比不得市第一医院那边顺利,大部分电脑,尤其是王雪芽的电脑都加了密,根本打不开,最后还是郭小芬在姚远的电脑密码输入框上,敲击了自己的名字,才算进了去,这让她再一次泪如雨下……

  猴子一声长叹,抱着她安慰了半天,她才振作jīng神查看姚远的文件,居然发现了一张重要的表格——公司所有电脑的密码表,于是,犹如开闸泄洪一般,每台电脑里存放的秘密都如水一般倾泻在了人们的面前。

  从老祖宗福尔摩斯开始,侦探们的基本功无非就那么几个:勘查现场、寻找物证、观察嫌疑人、发现对话中的逻辑破绽,以及分析档案材料,所以,溪香舍的成员们很快就通过分析电脑中的资料,发现了令人感到可怖的真相:“健康更新工程”的所需器官,大部分来自于和huáng脸女人一家相类似的边缘人群,还有一些竟来自于乞丐、盲流甚至智障人群……

  “在王雪芽的办公室里,发现了极其重要的文件,表明逐高公司的总裁钱承从一开始就反对开展这个项目,后来虽然勉qiáng同意,但依然在内部会议上qiáng调要‘严格监管、依法经营’——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该项目的倡导者王雪芽加害的。”刘思缈已经了解到王雪芽和蕾蓉是故jiāo,看了她一眼,见她神qíng平静,毫无波澜,才继续说下去:“马笑中给我念了几个供体的名字,我核对了一下信息,发现竟然就是最近失踪的几个流动人口。刚才我已经协调市局刑警队,派出大量警力,逮捕王雪芽等涉案人。”

  昏暗的楼道里,听完这一切的蕾蓉,面如死灰,很久,她才低声说:“有个问题,我搞不懂。”

  刘思缈静静地等着她提问。

  “器官移植手术非常危险,有些器官的摘取,必然是以供体的死亡为前提的,那么,他们打算怎样杀死供体?毒杀?不可能,毒液会损害用来移植的脏器,勒杀?刺杀?溺水?流动人口的死亡,也要法医尸检后开死亡证明书的啊,这几个杀人方法,哪个也逃不过法医的眼睛……难不成他们想把尸体直接拉去掩埋?一个可以,两个可以,多了还能瞒住吗?一旦被发现该怎么办?这么大的一个‘工程’,不可能永远不见太阳啊——”

  “所以就要让那些供体‘正常死亡’。”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蕾蓉回首一看,是呼延云。

  “正常死亡?”蕾蓉困惑不已。

  “我不是说真的正常死亡,我是说用一种法医永远检查不出的手段杀死供体,而看上去供体像是自然死亡的,这样一来,每一个死亡的供体都能得到一张合法的死亡证明书。”

  蕾蓉摇摇头:“哪里会有法医永远检查不出的杀人手段?!”

  呼延云用手一指第一解剖室:“那里面的死者,死因你查清了吗?”

  蕾蓉顿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只要逐高公司利用断死师杀死钱承的方法来杀人,那么就是有再多的供体毙命,也只能被法医鉴定为“自发xing气胸”导致的自然死亡。

  她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回了第一解剖室。

  “蕾蓉姐,你……你没事吧?”看着她的样子,一直等待着的唐小糖有点担心。

  “时间不多了……”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唐小糖和高大伦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蕾蓉不愿向他们解释自己内心的忧愤,她盯着解剖台上钱承的尸体,尖锐的目光像无数根探针一般,刺入他的每一个毛孔……多年来学习和实践中掌握的所有法医学知识,集中到大脑的核心,然后用全部力量将它们迅速排列组合成最qiáng的螺旋CT,一毫米一毫米地扫描着这个人的真实死因。

  抖动了一下,眼前有些模糊。

  怎么搞的?她生气地轻轻晃了一下脑袋,继续观察尸体。

  又一次抖动,原本高度聚焦的目光,刹那间散碎得不可收拾。从被绑架到现在,一直高度紧张的jīng神和无法休息的身体,终于在这最需要专注的时刻,开始摧毁她的专注……

  大脑越来越沉重,螺旋CT的扫描成了梦游一般的散光,于是一些记忆的碎片接连出现在了视网膜上,取代了现实的映照:姥姥那张慈祥得像烤面包似的圆脸蛋,大槐树的树冠向街心探出,洒满阳光的胡同,墙头的残砖,屋顶的碎瓦,还有在砖瓦上随风飘扬的衰糙……望着站在胡同口的姥姥,手指死死地抠住车窗,心窝窝里发出哭泣,就这样被剥离了童年的我,终于在来到苏州之后,让自己和新的家庭再一次剥离!流làng太湖边,làng迹夫子庙,和那些小伙伴们一起乞讨、盗窃、流窜、奔逃……直到走进断死师的队伍。

  是的,我曾经是一位真正的断死师,我曾经以为生命能够被刻毒的诅咒扼杀,直到后来,直到成为一位推理者,我才明白所有的非正常死亡——除了自然灾害与意外事故——都是人为造成的,无论怎样玄妙叵测神秘难解,最终都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找到一双罪恶的黑手。科学,科学,科学的价值远远超越了科学本身,尤其在断死师依旧可以一呼百应的地方,一个最最普通的血痕吸收-解离试验,可以让多少麻木不仁的ròu体不再任人宰割;一个最最简单的凶器形态比对,可以让多少愚昧不堪的灵魂不再引颈就死!他们畏惧死亡,更加畏惧关于死亡的科学,在他们眼里,死亡是一件神秘莫测,并最好让它永远神秘莫测的事qíng,是一件尽量遗忘,或者假装被遗忘的事qíng,而法医就是为了让死亡变得平等、透明、深刻而真实,让活着时丧尽尊严的人们在死后享受那么一点点尊严,所以,一个法医永远不能容忍死亡的真相被遮蔽或埋没,那么,为了断死的诅咒不要再在我们的头顶密布,为了huáng静风们不要再把断死作为人生唯一的希望,我真诚地祈求你们:宋慈,林几,马修?奥菲拉,卡尔?兰德斯泰纳,伯纳德?斯皮尔斯伯里,埃德蒙?洛卡德、克莱德?斯诺、比尔?巴斯、阿莱克?杰弗里……你们这些法医史上熠熠生辉、烛照千古的巨人们——给我疲惫的身体一点力量,给我混沌的头脑一点灵感,启发我思考出钱承死亡的真相吧!

  她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使劲挤压着睛明xué,咯吱咯吱的,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稍微清晰了一点。

  还好……要不是姥姥当年bī着我去贴耳豆,也许我早就变成近视眼了吧。

  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有什么声音清切地响了一下,有如拨动了一根古老的琴弦,余音袅袅,而又不可捉摸。

  蕾蓉抬起头,望着窗外的夜色,又看了看伫立在身边等待着配合她尸检的高大伦和唐小糖,茫然地问:“什么?”

  “什么什么?”唐小糖有些莫名其妙。

  哦,也许是我出现幻听了,那就不必在意了。蕾蓉想,然而对一切都要追究根底的职业习惯,又qiáng迫症一般让她开始想那声音,她竖起耳朵听了听,感觉袅袅的余音似乎依然在回dàng,但回dàng之处并非是外面,而是在室内,似乎就在身后,她猛地回过头,看到的却只有第一解剖室冰冷的大门。

  “蕾蓉,你怎么了?”高大伦有点担心。

  不,不对,不是那个位置,她凝神静气,等待着,就像孤立于雪原等待着飞鸟的啁啾……终于,那声音再一次出现,这一秒,她准确把握住了它的所在,它居然就在自己脑仁的最深处——“很遥远很遥远的”,只是记忆而已。它是什么?一个音节?一声呐喊?一次警告?一句提示?都是?抑或都不是?它源自何方?用解剖刀剖开自己的丘脑寻找着它的源头:对没有变成近视眼的感慨,这有什么关系?怀念姥姥bī我去贴耳豆的事qíng,那有什么要紧?近了,近了,我快要抓住你了!

  她果断的挥起了解剖刀。

  嚓!再一次凌厉地切开了记忆的硬壳——

  是姥姥和那个老中医的对话。

  “老祖宗神的东西多了,现在丢得没剩下几个了……过去在农村,哪儿有医生啊,有个头疼脑热的,家里的姑嫂们拿个锥子放点血,用艾炙烤一烤,至多请个游方郎中埋个羊肠线,可别说,好多病真就那么给治好了……”

  就是这个!

  “老高。”蕾蓉突然叫了一声,吓了高大伦一跳,“你知道埋羊肠线是怎么回事吗?”

  高大伦扶了扶眼镜:“大致了解,那是中医的一种很古老的治疗方法,就是用一种很特殊的针,这个针非常非常细,但中间是空的,也就是说,实质是一个超级细的针管,在针管的上端配有一个针芯,治疗前先把一段羊肠线塞进针管,然后在针灸过程中,用快速的手法,在针头刺入肌肤的一瞬间,用针芯将羊肠线埋填在xué位的皮下组织或肌层内……”

  “啊?”唐小糖十分好奇,“这个有什么用啊?”

  “针灸,大部分是通过对xué位的点刺起作用的,但是也有一些难治的病,需要在xué位上长期刺激才有疗效,就是所谓的‘深纳而久留之,以治顽疾’,但是总不能把针扎在身上以后,就让患者gān躺着一动不动十几天啊,于是中医就发明了xué位埋线,就是把羊肠线埋填进xué位下面,好像留了一根针一样,持续刺激xué位。”高大伦说,“这个疗法用途挺广的,比如减肥、治便秘什么的——”

  蕾蓉打断了他:“那么老高,假如我用埋线专用针从钱承的背部刺入,刺伤他的肺部,然后迅速出针,并在创道上埋填羊肠线,法医还有可能在尸检中发现创壁么?”

  “啊?!”高大伦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很久,他才摇摇头:“很难发现,因为整个创腔和创壁已经被羊肠线堵上了啊。”

  “太好了!”唐小糖高兴得一蹦三丈高,“总算破解了钱承死亡之谜啦!”

  “等一等。”高大伦望着蕾蓉,谨慎地说,“这仅仅是一种推测,需要法医学证据来证实才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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