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弟子抬着椅子来,清鸿亲自搀扶,以示尊重。玄晏低声提点他两句便坐下了,并不逞qiáng。
清鸿慷慨陈词时,他的目光在各门派脸上游移。
普通小门派没甚希冀,能排上名次就算好的。玄天门传奇的长老现身,也只是让他们激动片刻。
另外两个名门大派的态度有些意思。
云门就不必说了。自打知道玄晏的身份,云岳便一副无jīng打采的模样,听说在争夺决战名额时输了,此时正被自家长辈瞪着。另有与玄晏jiāo手过的弟子,则是望着他兴奋地窃语。
最有趣的是灵净宫。之前张牙舞爪的七风此时头也不敢抬。海长老镇定些,与他目光相遇,则彬彬有礼地示意,再看向别处。
玄晏有些疑惑。当日与他争夺太极金印之人,应该是灵净宫少宫主十鸢。此时她竟未出现在灵净宫众人中,莫非不打算显露行踪?
但十鸢她,又为何抢夺金印?
他目光再转,落在玄天门弟子身上。
此次的记名弟子悉数到场,包括许久未露面的仇日月和桂枝。至于那些不成器的清字辈弟子,都被圈在一起,由守卫弟子看住。dòng天大会一结束,便要秋后算账了。
守卫弟子捧出之前收走的法器,依次jiāo还给各门派。玄晏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清鸿懒懒地打哈欠,“该杀的杀了呗,这些都不是问题,就玄凛比较棘手。”
玄晏一动,惊得他连忙坐直,安抚道:“师叔别急别急!玄凛关在寒冰牢,我亲自下了符咒,不会有问题。之前你昏着,我试过杀他,但他把千机剑抱得太死,恐怕千机剑会有问题……”
玄晏冷声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何必在乎一把剑?剑碎了,再铸就是。”
清鸿嘶了一声,乖乖称是。
千机剑是长老的身份象征,以前被玄晏当宝贝,不许外人碰一下。如今被他弃若敝履,让清鸿有些不习惯。
法器归还后,有些急着赶路的门派当即告别,其余门派打算次日清晨再走。
此次dòng天大会的魁首令人意外,玄天门的言齐和灵净宫的七风平分秋色。大部分留下的门派都忙着与灵净宫搞好关系,毕竟离开此处,再想向他们讨教,要么亲自上门去问,要么再等三年,机不可失。
清鸿留下,带着莫南乔周旋于各门派间。玄晏面露疲色,知趣的都没来打扰,由他独自回了dòng明宫。
dòng明宫在隐元宫西边,只比隐元宫少两三间屋子。原本空dàng的殿堂院落,此时随处可见清鸿拨来的守卫弟子。
玄晏的步子有些迟缓。他示意守卫弟子不必搀扶,一步步地,走向秦石待的屋子。
檐下已经照他的意思挂起一盏盏灯火。玄晏走到门前,手放在门上,却迟迟不敢推开。
他白天离开时,一遍遍地嘱咐秦石再留几日。秦石虽然答应了,却显然是心不在焉。
秦石是为了逃避玉京的抓捕,才与他一道上的玄天山。能陪他到现在,到如今他亲手复仇,实属不易。他的绮念和杂思,又该从何说起。
他敲了两下门,“你可在屋里?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不远处的屋顶上,清鸿披着漆黑的袍子,不停地念叨着:“快进去,快进去……”
莫南乔捂着耳朵,示意他别念了。清鸿愤愤然:“师叔什么都好,就是这个xing子,九曲十八弯的,神仙也扭不回来。要换做是我,早就推门进去,迎难而上,管他秦石还是秦十一,早晚得屈从于我的yín/威之下……”
莫南乔显然是没见过这么不正经的掌门,忍无可忍地往旁挪了几分。
清鸿嗤之以鼻:“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别修行修傻了,跟灵净宫的蠢女人似的。那等销/魂滋味,呵呵呵……”
言齐与他一起披着黑袍子,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说得好像你试过似的。”
清鸿一噎,俊脸微红,qiáng辩道:“那,那又如何,又不是没见过!”
莫南乔冷冷地道:“你再说话,长老就要过来了。”
感受到茫茫黑夜中冰凉的眼神,清鸿从一头虎变成一只猫,顿时蔫了下来。
轻微的推门关门声后,清鸿吸气,猛地一拍瓦片:“像师叔这种,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过师叔这些年真不容易,好不容易碰上喜欢的,又对自己不明不白……”
言齐感慨道:“也就修士不在乎了。要是玉京的豺láng虎豹,一听说是断袖,早就退避三舍。”
清鸿冷哼:“修士还在乎男女?我们玄天门的真阳祖师……”
左右两个新晋弟子投来好奇的眼神,清鸿端着掌门的架子,还是忍住了。
要是让他们知道,真阳祖师和自己豢养的妖shòu私奔了,玄天门还收不收弟子了?他这个掌门还做不做了?
对面很快传来又一阵推门声,三人目光一凛,再看过去,竟是玄晏面无表qíng地出来了。
玄晏一走远,莫南乔和言齐忍不住推清鸿下去查看qíng况。
屋内灯火一盏,秦石歪在被褥上,竟然早已睡熟了。
第四十九章
几人环抱的巨大锁链从山顶垂落。玄凛坐在锁链前,抱紧千机剑不松手。
两个月前,老六清寂和老八清平命丧于此。现在,他前方躺着蜷成一团、遍身血迹的清冥,还有绑在山壁上、悄无声息的清敏。
玄凛抱紧了千机剑。
明明两个月前,这里关着清鸿,还有少宫主十鸢,为何这么快就换成了他?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玄凛向来不信天意,否则他不会发动叛乱。可如今这景况,他也不得不信了。
不过,上天不曾彻底抛弃他。至少长老身份的千机剑还在他手里。真阳祖师留下的机关认这把剑,可不认玄晏的脸。而且他的脸还毁了。
玄凛扯着满脸皱纹笑了笑,竭尽全力磨蹭着,将千机剑从剑鞘中磨出几分。
寒冰牢便是真阳祖师的手笔,尤其是困着他师徒几人的巨大锁链,据说是当年困住上古妖shòu之物。他接受门派以来,一直忙着镇压异见,没试过各处机关。说不定他能借千机剑脱困。
头顶忽然投来一束光线,玄凛慌忙收手,清鸿在头顶啧啧两声:“别藏了,老头儿,我都看见了。”
玄凛冷哼一声。
清鸿懒得端掌门的架子,身形一动,从天而降,径直落在他面前。玄凛瞪着他那身深青色金色衣缘的袍子,恨恨地撇过头。
“我不懂你这老顽固,竟为了个掌门之位,争得头破血流。”清鸿拈着衣袖,“要真有什么好,也就衣服比普通弟子耐穿。听说,是无fèng天衣?”
玄凛不答,抱紧千机剑,目光在头顶入口带过。
清鸿怎会猜不到他的心思,嗤笑:“别痴心妄想了,师叔不会来的。他不想看见你,托我问你一句:你下手之前,可曾想过师叔这些年的照拂?”
玄凛没吭声,目光微微垂落,只是没能掩藏住深处的恨意。清鸿虽有不解,却更是不齿。
清鸿在玄天门闹腾着长大,何况他师父还是掌门,许多事都要经手,他便对上一辈的事了若指掌。
其实他十四师叔应是玄字辈的小师弟,只不过当年掌门师伯下山游历,见玄凛父母双亡,家中穷困,怜他孤弱,便带至玄天门抚养。上面十四个师兄,包括备受宠爱的玄晏,都对玄凛照拂有加。
或许是幼时损了根本,玄凛天资平平,在同辈弟子中不甚突出。眼见师兄们个个都是英才,尤其是头顶压着个奇才玄晏,玄凛便急着在修行七十年时,qiáng行突破至虚道境界。
他当年究竟做了什么才能qiáng行突破,玄字辈除了玄云,无人知晓,只知玄凛醒来后,被掌门叫去关了禁闭。而他也因为承受不住虚道境界的修为,差点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养伤之时,还是玄晏亲自照顾他。
qiáng行突破毕竟有违天道,玄凛原先是中年人的相貌,伤好了之后,已经残损成风烛残年。而他本人修了这么多年,仍然在虚道境界之下,难以突进。
清鸿没耐心与他讨价还价,而且门内还有一堆事qíng等他处理,便对玄凛道:“老头儿,我先问你,千机剑你给是不给?”
他没敢把话说死,万一玄凛得知玄晏放弃了千机剑,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就不好说了。千机剑是真阳祖师的宝贝,能保就保。
玄凛等了这么久,终于得了他这句话:“剑我可以还,但,你要留我xing命。”
清鸿不辨喜怒地嗯了一声,语调微扬。
他傻了才会放走玄凛。
再说了,他要是放了人,师叔不得把他吊在寒冰牢里,风成人gān?
清鸿的不置可否在qíng理中,玄凛也没准备现在就和他谈妥。清冥却在不远处狂笑,声音尖细:“师父,别和这小láng崽谈条件了,他会把我们师徒吃得骨头都不剩!”
“……”清鸿扭头,学着玄晏的嫌弃表qíng,“二师叔的点心我都嫌难吃,还会吃你们?”
清冥还想说话,清敏呵斥他:“够了蠢货,闭嘴!”然而见到清鸿悠悠走来,索xing不言。
清冥只想逞一时口舌,并不想招惹他。眼见他越走越近,吓得声音悬了起来,难听至极:“你快滚开!别碰我!啊――”
身为曾经的小霸王,清鸿折腾人的方式千奇百怪,他一脚踩在某个地方,惊得连清敏都转过头去,不忍直视。
除了玄晏,他和每个师叔都混得很熟,掌管刑狱的九师叔的手段更是学个十成十。清冥叫得人心惊ròu跳,清鸿波光潋滟的眸子里翻出几点坏水,脚踝一扭,痛得清冥哭叫不已。
叫声渐渐弱了,清敏转过头去,却觉得清鸿在看自己。
大概在他看来,这样的自己一定很可怜吧。
出乎她意料地,清鸿竟然没有提起少年之事,在她面前轻飘飘地看了一阵,又转回到玄凛身前。
玄凛已经看出来了,清鸿今日就是闲???无聊,找他们师徒消遣来的。因此无论清鸿怎么bī问,怎么诱哄,他就是死死抱着千机剑不松手。
剑和剑穗护佑持有者的能耐,清鸿在玄晏身上便见识过。今日未成功,他便施施然出了寒冰牢,折腾别的事去。
掌门要做的事太多了,清鸿接手没几日,已经为自己以前的胡闹深深惭愧。
玄凛折腾大半年,许多殿堂都荒废了,甚至无人给入门弟子讲经说道。而玄晏身体不好,需要静养。qíng势紧迫,他只得亲自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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