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原则就是谁对他好,他就对谁更好,谁对他狠,他就对谁更狠。不过也因为这个,他的朋友少得一个手都数不全。
接下来秦舒笑便说:“差一点他们就死在你手里了。”
阿峥的笑容微微一僵,他像是被人狠狠地在面上揍了一拳,揍得脸色发烫发红,揍得两眼冒出金星。
在反省了刚才的自己是多么愚蠢之后,他又默默地看了秦舒笑一会儿,直到看得对方都有些不舒服的时候,他才看向云片。
秦舒笑忽然现身,定然也发现了他那冲天的妖气,可是这家伙却一直没问,阿峥自然也就不去多提了,反正对方身上的秘密也未必比自己的少。
他只看向云片道:“我放了你一次,又救了你一次。”
云片非常配合地点头道:“所以无论你想问我什么,我都会说。”
他看上去就像是被打怕的乖宝宝一样,心服口服,就差不乖乖jiāo出自己的零花钱了。
阿峥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听说过清涵这个人吗?”
云片一听,立刻一蹦三尺高,几乎要飞到他头上去。
“你们是来找他的?”
阿峥笑了笑,那笑容jīng得就像是个人间的jian商:“看来他的确来过这儿。”
不光来过这儿,还应该留下了很多jīng彩的痕迹。
云片拍了拍身子,将泥土都拍得尽了,才将事qíng缓缓道来。
原来清涵在两年前就来到了天都山,当他听到山上有妖狐肆nüè的时候,就自告奋勇地上山去教训妖怪,然后遇到了这只九尾狐旁支的首领――云泽。
少年意气遇上桀骜不驯,该擦出怎样激烈的火花?
无人知道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只知道清涵很快地就与云泽成了朋友,而且还是形影不离的那一种。
清涵似乎总是有能力与qiáng大的妖shòu成为朋友,而且他似乎乐此不疲,沉溺其中。
接下来的事qíng阿峥就可以想象了。清涵与云泽有了约定,他便没有再去袭扰猎户。但是清涵一年之后离开,猎户药农又因为小妖作怪而无法上山了。
阿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道:“你大哥是不是已经不在山上了?”
云片先是诧异地看向他,然后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峥笑了笑却不说话,秦舒笑则补充道:“若是你大哥还在山上,一定会约束群妖,让他们不敢放肆。可若是你大哥已经走了,那便无力约束他们了。”
阿峥忍不住看了看他,他发现这人还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虫,他在想些什么这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和聪明人说话也有一点好处,只需要说一点点,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云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qíng,默默地咬了咬牙,道:“大哥是去找清涵了。”
在说到清涵的名字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口音,仿佛恨不得将这个人狠狠揍上一顿,然后再扔进粪坑里。
阿峥淡淡道:“他也许只是太寂寞了。”
这种感觉没有人能比他更能体会的了。
云片却瞪大眼睛道:“有我这个弟弟在他有什么好寂寞的?有什么话他不能找我说,非得去找那个小白脸说?”
阿峥却安慰他道:“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们这儿没有人比你更像小白脸了。”
这实在是云片听过的最可爱也最可恨的安慰。
不过云片只是默默地看了阿峥一会儿,把咒骂怨愤都咽到了肚子里。
他终于还是低下高傲的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上面能忽然开出一朵花儿来。
秦舒笑又问了他清涵这一年在山上是去gān什么,临走前可否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可云片却是一概不知,秦舒笑也只能一筹莫展了。
但秦舒笑下一刻又问他:“你以前应该见过一只九尾狐,是不是就是他大哥?”
阿峥却摇了摇头,道:“不是。”
秦舒笑诧然道:“那究竟是哪一只?”
失魂落魄的云片也竖起了耳朵听着,阿峥耸了耸肩,道:“哪一只我不能和你说。我只能这么说:如果你遇到云泽的话,我会叫你小心应战,可如果你不幸遇到我以前遇到的那一只的话,我会叫你逃,逃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叫它看到。”
云片立刻两眼放光,鼓掌叫好道:“那是哪位族中英雄?说出来让我拜拜。”
阿峥怒瞪他一眼,恶狠狠道:“闭嘴,给我继续看脚尖,否则看我打不死你。”
云片立刻耷拉下了脑袋,全神贯注地看着脚尖。
此时此刻,这世上仿佛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专注的狐狸了。
秦舒笑却道:“如果云泽是去找清涵,那为何清涵上微露山的时候,却没有带着它一起呢?”
阿峥立时幸灾乐祸地笑了:“谁叫它自己笨,出山以后没找到清涵呢。”
云片怒上心头,立刻抬头看向阿峥,但被阿峥冷冷地瞪了一眼以后,他又立刻乖乖地低下头,一心一意地看着脚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鞋面非常难看,而且他发誓回去以后一定要换上一双。
话虽是这么说,但阿峥也奇怪为何那只九尾狐首领没有找到清涵。
而且清涵当初和他说了那么多有趣的事儿,连自己童年时的丑事都一一说了,为何丁点也不提他和云泽的事呢?莫非他是怕自己生出疑心?
秦舒笑问完了话,便和阿峥商议是否还要住在城镇里。
阿峥自然是想住住客栈的,便让秦舒笑带路,把小狐狸留在他身边问话,还施了个法术做了个屏障,叫秦舒笑听不到他们的话。
他晃了晃手中的幽碧葫芦,仿佛一点也看不见云片那ròu痛无比的眼神,道:“这葫芦是你用来放雷的吧?”
云片心酸地点了点头,满面皆是愁云惨雾。
“它不但能够放雷,还能吸收雷电为自己所用。”
阿峥叹道:“云泽我是没见过,但是我见过的那只狐狸倒是高傲得不行,整天呼天喝地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脾气臭得和野象拉的屎一样。”
云片连忙笑道:“我的脾气可好得很,好得很。”
阿峥却看向他,罕见地换上了语重心长的口气。
“我虽看不惯他,但也佩服他本领高qiáng,知道他xing子高傲,自有风骨,绝不会像你这般好吃懒做,只一心想找靠山。你们都是狐狸,怎么一代不如一代?”
云片听得有些发酸,眼里也蒙上了些许暗沉。
“若是连命都保不住了,要风骨又有何用?”
他像是随口答着,面上却带着难得的寂寥和悲哀。
阿峥叹了口气,道:“可若是连一丁点风骨都没有,只一门心思做个小道士能呼来喝去的妖宠……”
他顿了顿,眼底幽幽如星空,寂寂如冷月,开了口,却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你就不是一只九尾狐,只是条哈巴狗而已。”
这一字一句像是一把把钢针戳在云片的胸腔上,戳得他几乎肝胆yù裂。
他听得心头一震,听得眉头一颤,听得几乎要咬出血来。
九尾狐和哈巴狗的距离能有多远?
或许不算太远,但也绝对远到让他无法接受。
可是过了半天,他还是平心正气地问道:“恩公有话就直说吧。”
阿峥叹道:“云泽走之前你怕是依赖着你大哥,云泽走后你就依赖着法宝,没了法宝你又想去依赖道士,你可曾想过只依赖你自己?”
这世间最不值得信任的一群人就是道士。
只要戴上了枷锁,签了血契,就等于把命jiāo付给别人。因为他们叫你去做什么,你就得去做什么,他们叫你去吃糙,你就得去吃糙,他们叫你去吃药,你就得去吃药,他们叫你就去吃屎,你就得去……
可说到底,这世上又能有几个人是值得托付xing命的?
决因道士有一点倒是说得不错。
不管平日里相处得如何融洽,真要到xing命相托的时候,还是不能指望异类。
至于清涵,那是个异数,除了他之外,再不会有人能对妖shòu产生这样大的兴趣了。
不幸的是,这世上不是每一个道士都是清涵,幸运的是,也不是每一只狐狸都像他当年遇到的那只那样qiáng悍和狡诈。
云片无奈道:“我是只想依赖自己,可我却算不上一只值得依赖的妖。”
谁都想变得独立,可独立总得付出些代价。而他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这些代价。
阿峥道:“你可以先从不依赖法宝做起,先把你身上的第二件法宝jiāo出来给我吧。”
云片忽然愣住,然后一脸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还有法宝?”
阿峥笑呵呵道:“我总有我的法子。”
云片幡然醒悟道:“你忽然说了这么多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就是想要我的法宝?”
阿峥咧嘴笑道:“你要是想一直依赖法宝,我也没有办法助你成长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看向云片的眼睛里,却分明写着几句话。
一。不听话我就打爆你的头。
二。不jiāo出来法宝我也打爆你的头。
三。不乖乖jiāo完法宝滚回去我还打爆你的头。
云片看得清楚明白,也想得清楚明白。
这个人毕竟救了他,也没有上去明抢。
于是他乖乖地jiāo了一枚刻有海马葡萄纹路的古铜镜,还老老实实地解说道:“这是唐代一位仙人所制的照妖镜,虽说叫照妖镜,可是连灵体都能照出本相。”
妖为世间生灵吸日月jīng华修炼而生,可灵却是无生命的物体沐浴世间灵气,而被赋予灵体。
比如剑有剑灵,琴有琴灵,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宅子,时日久了再突逢异变,也可能有宅灵。
古时候有个书生在野外迷路,闯进了一个破败失修的宅院做暂时的栖身之所,第二天他醒来之后,竟发现自己躺在了个宫殿一样华美的宅子里。他头上是琉璃瓦,身边是金玉柱,房檐上雕龙刻凤,朱漆彩画,花园内尽是花团锦簇,芬香吐蕊。
他目眩神迷,却又惴惴不安,唯恐自己碰上了妖jīng。
可他出了门,却发现宅子又变成了老样。这便是碰到了宅灵,宅灵便是使足了劲头想将人留下。
得了这件宝贝之后,阿峥却在心里道:“我要这个做什么?我又不是真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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