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好奇你当初为何会选择留下我的xing命,和我一起来到这天都山?”
“除了我的身份之外,我并没有对你隐瞒什么。”
其实阿峥对自己的诚信度一直都很满意。
因为他的身份就已经是最大的隐瞒了,而别的小cha曲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秦舒笑诧异道:“你真和清涵成了朋友?你是真心想调查他的死因?”
阿峥坐在了他的身边,眸光深远地看着他,不急不缓道:“你好像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人和妖成为密友在修道界已经不算是什么特大奇闻了,只是能得到善终的有几对,那就不得而知了。
秦舒笑只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清涵和妖shòu相处的确有一套。”
阿峥笑了,但却是苦笑,苦得叫人发愁。
“他的确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就连天都山九尾狐的首领也成了他的好友。”
很久以前他以为自己对清涵来说算是特殊的,毕竟一个道士不太可能有很多qiáng大的妖shòu朋友。可现实是,大概只有清涵对他来说才是特殊的。
清涵可以有许多个他,他却只有一个清涵。
而那个清涵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得蹊跷古怪,死得让他难以放下。
人只有一个一辈子,妖shòu也自然是如此。
这一辈子浑浑噩噩不知生死,唯有遇到他才是豁然开朗。所以就算要离开微露山一年半载他也乐意,毕竟有些事qíng要是不做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阿峥把这些话简单地说了说,秦舒笑倒也没有讥讽嘲笑之意,而是听得认真,听得仔细。
但他听完之后很快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能离开微露山太远?”
阿峥却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他的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遇到过九尾狐的事?”
他一见到云片就闻出了他的味道,显然是因为见过九尾狐。
秦舒笑道:“而你也说过你见过的那只是只很qiáng大的狐狸。”
qiáng到一旦遇到就得立刻逃跑,而且要死了命地逃跑。
阿峥的笑容垮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堪的往事。
“一千年前,在我修为还不稳固的时候,有道士进了山,想捉我去炼丹,我与他激斗良久,险些丧命,那时那只死狐狸恰好赶到,三两下就把道士拍扁了。”
从此以后,他就决定对那些进了他山头却不去拜会他的道士先下手为qiáng。先扔出板砖的人往往占了先机。
秦舒笑道:“他救了你之后,是不是向你索要报酬了?”
阿峥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咬牙切齿道:“报酬是肯定要给的,死狐狸可从不肯吃亏,他就算是捡到个破骨头也得把骨髓都吸出来。而他救我也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因为他知道将来能用到我。所以他便让我发下誓约,要我将来替他办一件事。”
妖类的誓约与凡人口头说说不同,这种誓约是法术的延伸,往往具有极qiáng的制约xing。若是qiáng行违背誓言,就可能面临神魂皆散的下场。
秦舒笑缓缓道:“你弱小时也给不了他什么报酬,但等你qiáng大时能给的就多了。这狐狸也够jīng明。”
他是够jīng明,但是你也一样滑头,你两真是半斤八两,凑成一对得了。
阿峥点头道:“我躲在山中修炼,只想修炼成大妖之后再出山闯dàng,可修炼有成之后,他就找到我让我替他办事了。”
秦舒笑道:“之后你就一直留在微露山,就算是出去也不敢离得太远?可他要你办的究竟是什么事?”
阿峥却笑道:“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了?”
他笑得双眸弯如新月,笑得脸上起了酒窝。
秦舒笑的脸却越发绷得紧了,完全没有被这笑容所松融的迹象,简直像是衙门里面受审讯的犯人一样严肃。
“你想问些什么?”
阿峥又把屁股朝他那边挪了挪,挪得简直要贴到他身上去了。
“我只想问你和清涵是什么关系?”
他以前觉得这个人应该从来不认识清涵,可是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忽然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秦舒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好像一点也不明白他在问些什么。
“我冒充过清涵的师弟,我现在在查他死前都gān过什么,就这些关系。”
他说得轻巧,说得简单,说得直截了当,可越是这样轻描淡写,阿峥就越是觉得奇怪。
秦舒笑说自己和清涵在调查同一件事qíng,可是他从未提起过调查的是什么事qíng,也从未说过他是怎么知道清涵也在暗中调查这件事的。
这里头透着古怪,而且是天大的古怪。
纵使心里有千般不解万般疑惑,阿峥还是眉目沉静地看着他,眼底透着莹亮如珠的光。
“那你和清涵一起调查的是什么?”
秦舒笑低下头叹了口气,那叹息像是从他鼻子里哼出来的,低低沉沉的只叫人听着心闷。
“我本来不想说,但我们日后相处时间还长,有些话说开了,或许对彼此都有好处。”
原来三百年前,玄清山有个淳熙真人,道法渊达,法力无边,他年岁不大时便已收了三个弟子。那时的玄清山虽小有名气,但离天下道法大宗还有一段距离,也不是什么显赫贵气的大门大派,没有统一的道号,故此那三人便用自家本名,分别是纪栖真、凌廷昭和沈谦。
这三人皆是极有天赋的修道者,拜入门下之后也是勤加修炼,不多时便小有成就。于是接下来每年淳熙都会带他们去山下除妖。这四人联手起来当真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故此每年斩妖除魔他们都是收获颇丰,从无失败。
但是这毫无败绩的记录却被一只妖怪给破了。
面对那只妖怪的时候,他们几乎是一败涂地。
阿峥听到这时忽然叹道:“这就是清涵说的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吧?你看看,这四无赖总算遭报应了。”
秦舒笑眼皮一跳,勉qiáng咽下快从嘴里蹦出来的那些反驳的话,继续把故事说了下去。
这次收妖时,淳熙真人和凌昭远、沈谦皆战死,唯有纪栖真一人被路过的潜云观道人救下,得以幸存下来,回了玄清山养伤。
但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得塞牙fèng,这位道兄的伤势还没有养好就迎来了百年难得一遇的九天劫雷,本来若是他没有受伤,还可以奋力一搏,可受伤之后再战,便自然是渡劫失败,以至于灰飞烟灭,魂魄无归。
秦舒笑的祖上曾与淳熙真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从小穿一条裤衩子长大的,qíng谊深厚实非常人所能解。在得知他师徒四人逝世的噩耗之后,那祖上当真是如五雷轰顶一般,当即吐血,此后大病一场,许久之后才好。他病好便留下嘱咐,叮嘱后代子孙若有修仙问道者,一定要查清这事实的真相。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人疑惑的了。
可如果事qíng当真是这么简单的话,秦舒笑和清涵就没有什么调查的必要了。
阿峥挑眉道:“这四个人的死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秦舒笑点了点头。
当时只有纪栖真回了山门,那大妖和他的师尊师弟都不知所踪,连尸骸都收不回来。他们四人随便哪个挑出来都可以独当一面,这次怎会如此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
秦舒笑的祖上心中存疑,本想亲自上门去见纪栖真问个清楚,却不料对方回山门后仅仅三天就迎来了天劫。
阿峥道:“这纪栖真的天劫来得也真是奇怪。”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伤重难返的时候来,这不是存了心的要人xing命吗?这老天是咋想的?
秦舒笑道:“我祖上怀疑那三人当时可能还活着。因为那纪栖真伤重之时已有些神志不清,说的话或许不能全信。清涵着手调查他们,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玄清山的弟子,所以有必要查清吧。”
阿峥淡淡道:“可如果他们还活着,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回山门来,不会这么多年都渺无音讯。”
他还想说的是,这三人若是未曾练成仙身,这三百年过去了,就算活着也早多半死了。毕竟这世上很少有没有修炼成仙身的道人能活三百年这么久的。
既然人都已经化成huáng土了,那么当年的事qíng又何必深究到底呢?
秦舒笑不像是那种会死守着祖宗旨意不放的人,清涵也不像是那种执着于这成年往事的人。
而且他说了这么多事,但却从来没说过最重要的事:他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秦舒笑的话看起来合qíng合理,但细细想来却是通篇胡扯,半点道理也没有,如果他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有祖宗?
秦舒笑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有我的顾虑。你也算是修炼千年的大妖了,当年在山中可曾听到这三人的消息?”
阿峥拍了拍他的肩膀,见秦舒笑并没有躲开,便温颜含笑道:“你都说我在山中了,哪里还能听得到外界的消息呢?三百年前我连玄清山都没听过呢。”
秦舒笑一边露出“果然如此”的神qíng,一边道:“幸好我从没在你身上期待些什么。”
“对了,你要不要喝一口甜汤?这客栈的东西难吃得很,我可以帮你做一碗。”
“不用了,我觉得你会在里面加一些奇怪的东西。”
入夜之后,阿峥便和秦舒笑挤在同一张chuáng上。
但他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不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秦舒笑一起睡,而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睡时身边躺着的人不是清涵。
秦舒笑睡得像个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好像躺在那儿就死在那儿了似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清涵睡觉时好歹能帮他顺顺尾巴上的毛毛,这家伙睡觉就纯粹是给他占地方的。
阿峥睁着眼看着窗外的一轮玉盘冰镜般的冷月,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晚上。如果秦舒笑的话是七分真三分假,那他的话就只有五分是真的。
因为他在很久之前就听过玄清山了。
三百年前他正准备下山闯dàng一下,最好让所有人都把yīn漓这个名字刻在脑子里。那死狐狸就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去找他,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阿峥瞅了瞅化成人形的狐狸,又看了看他肩膀上扛着的人,一脸疑惑地问道:“你带个人来gān嘛?”
狐狸把人轻轻放了下来,那动作温柔地让阿峥几乎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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