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受妖化之苦的三百年后,他竟还维持着基本的神智。
见到阿峥与秦舒笑的时候,他竟还心思活络地试探jiāo谈,口齿伶俐地出言讽刺,哪里像是个困在湖底三百年无人jiāo谈的囚徒?
他那时只觉得这是因为沈谦受混沌妖化,所以能够有一些异于常人的秉xing。
但如果沈谦很久之前就已经不是沈谦了呢?
如果那时在湖底和阿峥谈话的根本就是一只混沌化身呢?
若沈谦自己的意识早已不复存在的话,那么一切不可能的事都将化作可能了。
纪栖真的背叛与死亡都太过突兀,从中大概有着沈谦在穿针引线。而纪栖真能将他们顺利引到混沌埋伏之地,只怕亦有沈谦的功劳。
而老狐狸与沈谦成为朋友之时,沈谦应该还有自己的意识,又或者说还没被妖化。
可不知何时起,沈谦已被混沌所妖化,而在玄清之变时,他的行动便已不由自己所掌控了,只是还残留一些意识。
他当初说是沈谦自己想要被封印,很可能便是因为沈谦的意识还在与体内的混沌之识相争。
沈谦唯恐自己会在这场较量中落败,以至于成为妖物为祸人间,所以才拜托老狐狸这么做?
这么一来,许多阿峥觉得有些蹊跷的事qíng都能被解答了。
老狐狸拜托他看护沈谦之后,定是去寻一个解除妖化的法子了,但却从此以后消声灭迹,杳无音信。
这世上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与他最为亲近的云泽也不清楚,可是眼前这个魔头却有可能知道。
光是想到这点,阿峥就觉得呼吸急促得不行,全身的血液也仿佛都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他是很想撕开对方的胸膛喝一喝那血,看看这魔物的血是否和清涵的血一样滚烫。但在那之前,他先得抓住对方,bī着他把所有知道的东西吐出来。
要诛杀这魔物就已实属不易了,更何况还要活捉他。
可是阿峥却很有信心,因为他曾面对过qiáng大无比的对手――那就是老狐狸,那只喜欢喋喋不休的,总是不可一世的老狐狸。
蜃寄见他微有分神,嘴唇微微一扬,幻化做了老狐狸的模样。
他微微抬起头,用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对着阿峥说道:“与我一战时还能分神,你也未免太过自信。”
阿峥笑道:“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只有你能解答。”
蜃寄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忽然笑道:“可惜我并不想回答你问题,除非你也想让我像可怜清涵那样可怜你。”
他朝着阿峥悠然自得地招了招手,那姿态和神qíng,倒像是个王孙公子在自己的府邸里逗弄一条宠物小狗。
“我最恨别人可怜我。”阿峥冷笑一声,然后瞥了一眼摇摇yù坠的清涵,发现他已被跑过去的云泽接住,然后他再看向蜃寄,qiáng压住心中的杀意道,“我只好奇你与混沌的关系。”
三百年前,他与混沌化身的沈谦相互勾结,可如今的他在假扮抱云真人的时候被真正的混沌打上山来,敌友之间的变幻,当真可以如此莫测?
蜃寄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紧要的问题,原来是这个。妖魔之间先为一时之利而彼此合作,又为一时之利而相互背叛,这都是常有的事。”
阿峥冷冷道:“我猜你也想动手除了他,而混沌打上山来只是想先下手为qiáng。”
蜃寄淡淡道:“我从未想动手除了他,不过是想捉了他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朝着云泽笑了笑,后者同样回以微笑,只是这微笑背后的是杀意还是别的什么,就无人能知晓了。
“因为他也是十大祭品之一?”
阿峥忽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而话音刚落,蜃寄的气息就骤然一变,如刀似剑般锋锐的杀意在极短的时间内布满周身,他的双眉微微一震,有森冷刻骨的寒意凝在其面容之上,像是柔软的湖水在瞬间冻结成冰。
他开了口,声音却冷得叫一旁的云片打颤。
“你知道了多少?”
阿峥本来是信口胡说,可看对方的反应,他居然误打误撞地猜中了。
他万万也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知道十大祭品之事。
既然如此,他多半也与那些仙人有所勾结。
否则他怎能如此顺利地冒充抱云真人?
否则三百年前他兴风作làng之后,天界怎会无人去追杀此獠?
他为何不能早些想到这其中的关联,这些证据明明就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的眼前,只是他不知被什么迷了眼,分了心,以至于无法察觉。
可是那些败类仙神们是有多想得到那十大祭品,竟能如此不择手段?
那要被修复的神器又是何等的重要,竟能让这魔物竟与某些仙神都联成了一线?
秦舒笑忍不住质问道:“阿峥你究竟在说什么?十大祭品又是什么?”
可阿峥却没有去看秦舒笑,他自己都是满肚子的不解与疑问,现在也并非什么解释的良机。
压下心中的疑问之后,阿峥继续冷笑道:“除了混沌以外,九尾狐也是祭品之一吧?”
这个问题其实他已存在心里许久了,老狐狸不可能花极大的力气去调查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qíng,除非他自己就是事件的关键之一。
蜃寄却没有回答这点,只是微眯着双眼观察着阿峥。
云片忽然站起来,有些木愣愣地看着阿峥,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似的。
阿峥却没有看云片,只是看向了他身边的云泽,然后他看到了云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峥在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云泽一直都知道。
他也好,老狐狸也罢,都和混沌一样是被选中的祭品。
而老狐狸若是杳无音信,那祭品就只能另寻一只九尾狐来代替,恐怕蜃寄先是瞄上了云泽,所以对他格外不同,不过云泽想法子躲藏之后,他又瞄上了云片。
难怪云片被抓云泽却一点也不担心,原来他知道对方根本不会伤害弟弟的xing命,而是在观察他是否有条件成为祭品。
那么如今的混沌呢?
蜃寄既然还好好地站在这儿,毫无半点受伤的迹象,那混沌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而混沌会与他决裂,说不准也是因为察觉到了祭品之事。这毕竟是任何一个妖怪都无法容忍的xing命攸关的大事,他自然也不能忍。
蜃寄面上的凛冽稍稍融解了几分,但寒意仍在。
他看着阿峥的眼神如同猎人看着一只追踪多时的猎物。
然后他忽然笑了,脸部轮廓在一瞬间柔和了不少,连面上的坚冰仿佛也一同融化。
可他的话听起来却一点也不能让人舒心,字字听来都只有刺骨的寒意。
“其实你并不知道,你只是在猜。只不过巧的是,你都猜对了。”
眼见底牌被揭,阿峥只qiáng笑道:“那证明我的运气很好。”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的运气实在差极了,否则他就不会遇到这么多糟心事。
秦舒笑没有再问阿峥任何问题,事实上他也知道这不是个聊天的好机会。
但是他还是开口了,问的对象仍是阿峥,问的问题却十分奇怪:“你为何还不动手?”
阿峥笑道:“你是嫌我说的话太多,动的手太少?”
他的确说了很多话,但也知道了不少重要的讯息。
秦舒笑却摇头道:“要说话等擒住他再说,否则等他伤好全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阿峥忍不住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要是擒住他有这么简单,我还会陪他在这儿唠叨家常?
蜃寄听了这话却眨眼道:“伤?你觉得我因清涵那一剑受了伤?”
说完他便吃吃笑了几声,看他那样子是仿佛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秦舒笑冷冷道:“你是受了伤,但不是因为清涵,而是因为与混沌的一战。若非受伤,你早就该擒的擒,该杀的杀了,哪里还会陪我们在这里废话?”
他的话总是不多,但一旦说话,往往都是一针见血,就连阿峥也不得不佩服这点。
蜃寄眼神一冷,哼了一声,又持着手中战斧,闪身上前与之一战。
他几乎是瞬间就飞到了秦舒笑不远处,可那惊天动地的一斧子砸下去的目标却不是他,而是旁边的云泽。
云泽立刻化成原型与之相斗,秦舒笑和阿峥见状也加入了战局。
他们依旧是打得难解难分,但阿峥也逐渐意识到对方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游刃有余。
看来混沌毕竟还是不负十大妖shòu之名,永远不会让对手全身而退。幸亏他牺牲了自身,幸亏清涵刺出了那一剑,也幸亏蜃寄因为祭品之故不能对阿峥痛下杀手,才能得来如今的战况相持。否则若是这魔物使出全力,那谁要杀谁可就不一定了。
云泽终究还是寻了个空隙抓伤了蜃寄的双腿,那不过使得对方迟疑了一瞬,可这一瞬就足以让秦舒笑在他身上施上个定身法。定身法定不住他,却足够让他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而阿峥便趁此机会一爪掏心。这两妖一人配合默契,竟犹如互知彼此心意一般。
这魔物即便胸口受了伤也不会死,但若是他胸上的大半快ròu都被撕下来,那元气大损就是肯定的了。
就在阿峥觉得胜券在握的那一刻,他忽然察觉到了一股极为凛冽的气息朝着这边极速靠近。
或许是身体的本能占了上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拉着秦舒笑朝着一边退去。
而下一瞬,一把冰蓝色的长剑已经dòng穿了蜃寄的胸膛。
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到连蜃寄自己都是一脸惊骇的表qíng。但很快他便没有任何表qíng了,因为他已经倒了下去,长剑上裹挟着的霸道剑气在他体内四处流窜,而等他倒地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团没有生命的ròu泥。
云泽险些被那长剑之威波及到,连忙退开几步,朝着长剑飞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发出长剑的是一个蓝衣人,但以云泽眼光也看不清他的面目,因为他整个人的气息都仿佛与周身环境融为一体,若非那道长剑,他们甚至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
云泽与秦舒笑相视一眼,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应对,而阿峥却发觉有一股子寒气从自己的腰间窜上脑门,他的心跳也开始越来越快,快到好像这颗心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虽然眼前之人试图掩藏自己的气息,可却还是被他所察觉到了。
他曾经闻过这股味道,然后便再也难以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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