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龙[种田]_万山横【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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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择完后,花娘娘因为觉得秋禾是尊贵的城里孩子,便让他去旁边歇着。秋禾在穿堂旁闲坐,听前面丧歌声隐隐传来,较之刚听到时,竟又是另一番滋味。

  老头的声音沙哑粗砺,透着孤独和沧桑,此刻听来,又缥缈又苍凉,仿佛一个独自上路的旅人走在荒野里,一边是没有尽头的长路,一边是遥遥无望的家乡。听到秋禾忽然很感伤。

  他想起从小生活的城市,想起沈琳,昨天他还在教室里做题,在cao场上看男孩子们打篮球,只不过是短短几天,就已经恍如隔世了。

  屋前传来汽车轰鸣声,原来是殡仪馆的卡车开来了。一行人敲着锣打着鼓,呼呼喝喝地把棺材抬上了车。秋禾在人群中看到了外公,沈宝成手里拿着两个镲,看qíng形是丧葬乐队的成员之一。等沈宝成和一群人围着棺材坐定,那汽车便风风火火地往县里开去了。

  气氛倒也并没有多么悲伤,等车走远了,留在灵棚处的人都三五成群地小声jiāo谈起来。

  秋禾看见白川还坐在角落里发呆,便蹲到他旁边,问:“接下来还要gān什么?”

  白川看看他,一本正经说:“吃饭。”

  秋禾一阵愕然,但那竟然是真的。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喊灵棚里外的人们进屋去开席。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麻麻小雨,吃饭的席面于是被安置在了那座戏院里。秋禾从后门进去,发现几桌饭摆在一个孤零零的舞台上。

  舞台中间挑起了一个灯泡,照着上面的桌椅。舞台下,是一排排的座椅,东倒西歪,看起来相当残破,一直延深到灯光照不到的暗之处。

  几张桌子旁,站着些老头老太太和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临坐下的时候还相互谦让了好大一阵,最后热热闹闹地坐定了。倒是秋禾和白川这一桌上,不知怎么,同坐的老头老太太似乎比较拘谨,气氛稍嫌沉闷。

  秋禾很快发现,这是因为有白川同坐的缘故。

  他在一群灰扑扑的老者当中,个子又高,人又白,灯光下五官越发浓墨重彩,本就显得鹤立jī群,这只鹤还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拒绝跟任何人搭讪的表qíng,似乎专心致志只为等一餐饭。如此一来,坐在他旁边的老头明显觉得孤立无援,只好扭过头,低声同别桌的人聊天。

  这里的老人们,似乎对白川很尊敬、很客气,然而也仅仅是尊敬而已。秋禾略懂点人qíng世故,知道客气其实也是疏远的一种表示。但很显然,白川对此并不在乎,甚至他大概还很享受这种距离感。

  秋禾早就又饿又困,看看桌上的菜,却没什么胃口。不过,凉石镇人规矩大,他牢记外公说的,饭桌上长辈不动筷子,晚辈不能先吃,便扶着个碗,边吃边听旁边的人说话。

  好几个人在谈富爹去世的qíng形。一个道:“也该走了,瞎了几年了,活着遭罪,走了好。”

  相比这些老头老太太,花娘娘算是年轻人,便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见识:“富爹得的那是白内障,听说大医院里头,白内障做个手术就能好。归根结底,还是咱们这里穷啊。”

  另一个??头子对这番话表示了反对:“人到了岁数,进医院也没有用,白花钱!南山那边的刘跛子,去年不好了,他的大儿子送他到医院里去,花了有上万块钱,打下来几颗石头,结果今年还不是走了!”

  他旁边另一个老头,迫不及待地也想表明自己见多识广,比比划划地说:“我见过那打下来的石头,个头有这么大,拿刀子划开,里头都是板栗!”

  旁边的人啧啧惊叹,秋禾却是彻底地倒了胃口。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板栗了!

  抬头看旁边,林白川那个家伙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正默默地、专注地、心无旁骛地吃着饭,似乎面对的不是一座普通的乡村席面,而是了不得的海味山珍。

  好不容易等吃完了饭,人们便各自散了,只在灶上留了几个人,要留下来等送葬的人回来吃了才能走。

  秋禾便到厨房里,问花娘娘外公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没得很,”花娘娘一边洗碗一边说:“人烧了接回来,还要送上山埋,你先回家去。――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秋禾要面子,当然要硬着头皮说不怕。他从厨房里出来,心里正惴惴不安,忽然看见林白川站在路边,赶紧跑上前说:“你也还没走啊,一起回去吗?”

  “嗯,爷爷让我等你。”林白川低低地说,开始往回家的方向走。

  秋禾想,相比起自己,外公和白川做了多年的邻居,相处得大概更象爷孙俩。

  小雨还在下,一点星光也没有,镇上又没有路灯,四周黑qq连成一片,若不是有手电筒,连路都看不清楚。两个男孩子并肩往家走,只听得雨轻轻打在灌木丛中,发出簌簌轻响。秋禾想到外公,有些担心,说:“外公等会儿回家来,估计要淋得透湿了。”

  白川说:“不会。我给他拿了雨披。”

  秋禾有点惊讶:“出门时你知道会下雨?”

  白川停了一会儿,才说:“看天色会。”

  秋禾想一想,只记得白天还是个大晴天,但晚上出门时是什么天色他根本就想不起来了。他转而又想到晚上的这场葬礼。小镇的古老和凋敝,也让他印象深刻。令他奇怪的是,就连镇上的年轻人都往外跑,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林白川却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里?

  如果说他没有出去的机会,倒也未必。不是还有人过来找他谈买山林的事qíng吗?他完全可以把山地卖了,拿了钱走人啊。

  于是秋禾试探着问:“白川,你想过有一天离开凉石镇吗?”

  黑暗中白川沉默了一会儿,说:“出去gān嘛?”

  秋禾想起下午外公还在说“不gān这个了还能gān啥”,跟白川这话很有异曲同工之处。难道他们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凉石镇,外面还有很大一个世界吗?

  他想了想,用鼓励的口气说:“能做很多事啊,可以上学,可以尝试各种职业,可以认识很多的人,看不同的风景,体会不同的人生。――再说,你长得这么帅,就算去当个模特,一定也会很红吧。”

  白川在前面默默走了一会儿,说:“不想。”停了停他反问秋禾:“你想吗?”

  我想吗?秋禾心说,这还用问,我当然想!如果不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谁会愿意把最好的年纪làng费在这个孤零零的小镇上?谁会喜欢这种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的生活?谁会心如止水地呆在这个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深山里?

  他已经努力在适应身边的一切了,但这一刻,被刻意压制的失落和郁闷翻涌上来,冲击着秋禾,让他眼眶湿润,愤懑不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愤懑从何而来:“为什么?你明明可以离开,却为什么偏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你真的就这么心甘qíng愿么?除了凉石镇,你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呢?你的亲人们呢?难道你从没想过回去看看吗?”

  白川站住脚,目光锋利地看了秋禾一眼。是的,即使是隔着大片浓重的黑暗,秋禾都能感觉到他眼睛中有如实质的尖锐和警惕。随后,白川冷淡地开了口。

  “我没有家,这里就是我的家。”

  回去的路上,两人自此再没有说话。气氛仿佛又生硬起来,一如秋禾刚来的那一天。秋禾有些后悔,毕竟彼此并不熟,白川又有离奇的身世,他的话听起来确实唐突了。

  他想,他们看似是同龄人,但白川一定经历过许多特别的事。那些事刻在他年轻的生命里,如同火烫的烙铁刻进血ròu里,让他变成了眼前这个喜欢独处、爱听丧歌的奇怪男孩。

  ☆、蛇阵

  在睡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早上秋禾浑身上下每一块肌ròu都酸疼难当,不止无法起chuáng,就连动一动,都要呲牙咧嘴地惨叫半天。

  更重要是他一大早就很饿,生平没挨过这种饿,估摸着外公把早饭做好了,秋禾便躺在帐子里,唤他外公给他拿个馒头进来。

  沈宝成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说:“要吃起chuáng吃!

  “动不了了!”秋禾挺尸一般直直睡在chuáng上,对着屋顶喊:“快点外公,要饿死了!”

  沈宝成说:“娇得你!”

  说是这么说,沈宝成还是给他拿筷子戳了两个馒头,还端过来一碗包谷糁放在chuáng头柜子上,又顺手给他把帐子挂起来。

  秋禾哎哟哎哟地叫着,挣扎着坐了起来,接了碗筷,喝了口粥说:“外公,你看我这腿上满是酸水,还发了胀!”

  “你平时走少了,多走两趟就好。”沈宝成一边说,一边拿他那双粗糙的大手,顺着秋禾的小腿使劲儿搓了搓。

  秋禾一声惨叫,简直痛不yù生。

  在外公的折磨下,秋禾哭着喊着地吃完了一顿早饭,又在chuáng上躺了一天,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

  所幸第二天他已经能下地行走,虽然姿势好比风湿病人,总算生活能够自理。沈宝成在旁边看了直摇头,只差把“真娇气”三个字刻在脸上。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秋禾便被吵醒了,――竹林里传来喧哗声,那声音跟往日大不一样,似乎是成百上千只麻雀在竹枝上惊叫碰撞。沈宝成也躺不住了,起chuáng去查看动静,门刚一打开,他就“哎呀”惊叫了一声。

  秋禾从未听过外公发出这样的声音,心里一惊,立刻朝外面喊:“外公你怎么了?”

  沈宝成没回答,反倒把堂屋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噼噼啪啪,似乎他在打什么东西。秋禾躺不住了,一骨碌翻身下chuáng,穿了拖鞋打开堂屋门,刚要进院子,就听沈宝成喝了一声:“进去!关上门!”

  秋禾眼尖,就看见台阶下躺着一截花花绿绿的绳子,定晴细看,那绳子还在扭动,竟是一条活生生的蛇!

  秋禾惊得脸皮都麻了,哇哇叫着往后一跳,却见沈宝成眼疾手快,拿一根竹竿把那条蛇挑出去老远,然后大步跨过来,伸手拉秋禾,说:“过来,跟着我!”

  秋禾紧紧抓住外公的手,跟他来到院子中间,薄雾中的小院,让他浑身密密地起了一层jī皮疙瘩,忍不住要发疯尖叫。

  ――院子里到处都是蛇。屋檐下的一根竹杆上,挂着花花绿绿三四条蛇;柴禾堆上,盘着两条土褐色的蛇;西厢墙根下,几条蛇象花塑料绳子一样,顺着墙根缓缓游走……,在清冷暗黑的晨光中,这些蛇散发着yīn冷滑腻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秋禾的心快要跳出胸腔,浑身都麻痹了,差点当场吐出来。这时,他感觉到沈宝成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老人那布满茧子的手掌格外温暖有力,让混乱麻木的秋禾找回了一丝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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