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转身,目光呆滞的盯着那唱戏女子。女子有些慌乱的击鼓,鼓声越来越急,却没拦下他们半分。
在前头的人已经爬上了戏台,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她听来,像十殿阎罗催命符。她急的眼泪都快出来,身后黑影当头兜下,无数脉络一般的黑气拉扯着村民,他们的脚步生生一顿,体内像有两股蛮力在拉扯角斗。
那些黑气翻滚沸腾炽烈如浆,血雾却安静的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前行,两军相遇,黑气接触血雾后,被消弭吞噬。村民们又恢复了动作,而血雾就像一只贪食的异shòu,在黑气中肆意吞咬。
三五个村民率先爬上了戏台,把那女子围住,他们口水滴答,看她就像一块极其美味的珍馐,必须马上入腹!
女子转身yù逃,可是戏台上哪有什么可容她逃的去处。她只能看着村民步步紧bī,yù害人者,必受其害。天道轮回,虽有早晚,却不可逃。女子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就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入口。
随着女子的死去,那种咕嘟的水声渐渐停止。无数摇摇晃晃的村民步履蹒跚的回家,他们不会记得自己的罪行。而涂山永远都会记得他们的眼神,那些拿人和食物无异的眼神。
又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天光骤然而起,穿破云层。缠绕在门上的乌线散开,那戏台还在门口,村民也开始劳作,他们衣服上毫无血迹,虽然破旧却浆洗的gān净。
你永远不知道这张人皮下被凿空成什么样子。蔺言几人从宗祠中走出看着那些挥舞着锄头的村民,脑海中第一呈现的,居然是他们垂涎着口水的样子。
他们在小路上遇到了陈伯,陈伯见到他们转身就跑,被涂山逮个正着时也只能连连摆手不敢说话。最后只能百般威胁才撬开了他的口。
“作孽啊!作孽,他们早来没有这种梦游的习惯的。”陈伯一张久经年岁的脸似乎更加苍老了。他抽出烟袋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他们昨晚犯病,想来你们也看到了,但是从前我们村不是这样的。大约是十年前,那个唱戏的来了这,我们这才开始了。可是现在她都死了那么多年,怎得还对我们村纠缠不休啊!”
说到最后陈伯狠狠抽了一口烟袋,烟糙让他得到了些许舒缓,可是蔺言疑道:“你是说,那唱戏的早就死了?”
陈伯吐个烟圈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回了一句:“可不是吗,多好的一副嗓子啊。真是可惜,死的时候正是好年纪,还是我们村的几个小伙子给她连夜收的尸,说是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下了山,她死的时候穿的都是一身戏服。”
陈伯话中不无惋惜,只是这话经不起斟酌。梦游,哪个可见梦游是要食人拆骨的?再说雨天路滑,那戏子就是偏有急事便真的这般急切要下山吗?
蔺言听他想早早结束这话题,显然是有些隐瞒,他有意一诳:“梦游的qíng况,可是那女戏子死后才发生的?”
陈伯面露难言,终究是点了点头。
这就耐人寻味了,蔺言道:“你说这女戏子早已身死,可昨晚我们分明见她搭台唱戏,陈伯你给我们讲的这个故事也未免太过蹩脚。”
陈伯脸色蓦的惨白,“你是说,你――你昨晚见过这人?”
蔺言笑笑,“可不是,那出唱的是记不得了,不过也无非是些qíngqíng爱爱。倒是陈伯昨晚不见你来听戏,是你不好这口,还是说陈伯找到了治疗这‘梦游’的办法?”他话锋一转又问,“咿,昨儿见过的婶子今天没来农忙,她――难不成是病了?”
陈伯汗如雨下,身子抖得筛糠一般,蔺言的话挑中了他最为隐秘又觉可怖的事。病了?只怕是被吃了扔了,尸骨都不定在哪儿!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的妻儿老小都在这,都有这般怪异的病症,一发作起来拦都拦不住。
可是他现在更加惧怕的是――一个死了近十年的人,怎可能死而复生!想到那女戏子登台唱戏的样子,他忽的双股战战,汗毛倒竖。
作者有话要说: 取得是越剧里的香笺泪(づ ̄3 ̄)づ
12.2过生日啦,开心的抱住自己~
☆、五十五章
涂山见陈伯脸色难看,所说的话倒不像是假的,有心想告诉陈伯那唱戏的已经被村民们分食。不过蔺言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便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压了下来。
“不过要是婶子病了也别怕,我这可是有位顶好的妙手。昨天要不是他,”蔺言似笑非笑的觑了一眼涂山,“我和这二愣子都要着了那戏子的道。”
涂山听他这样说本yù发难,冉雍在他肩处摁了摁这才勉qiáng忍住。
蔺言露出一口小白牙哼了一声,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昨天那戏子让他想起来的,倒真是想和冉雍过点平常的日子。他望着山峰上满满不绝的枫叶若有所思,如果不是昨晚见过村民们那样,这里真的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只是现在,他总觉得空气里那种血腥味挥之不去。――阿冉是不会喜欢这里的。
“你们,你们当真能医好这怪病?”陈伯一双眼睛里遍布血丝,他已经记不清是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家婆娘猛地起身,那种垂涎美味的神qíng,根本不像是他的枕边人。
她口里只会喃喃说着饿,开始她还会有些神智,到厨房去找些能吃的东西,可是后来事qíng越来越严重了,村中不断少人,可是村民们竟视若无睹,每天仍旧过着安稳的日子。不知,又何况不是种幸事。而陈伯则不得不受着先是自家的媳妇不见,再后来就连他七岁的小孙子也没了踪影。他一直不想把这事往自家婆娘身上想,直到那天他在婆娘的衣服里,找到了一件带血的衫子。
冉雍懒得和陈伯多做纠缠,他道:“如假包换。你看我们不是安安稳稳的在你们宗祠里过了一夜。”
陈伯被冉雍不留qíng面的话燥的脸上一红,那宗祠里留下过多少人命,他当然是知道的。
“这事,确实是那唱戏的死了之后才发生的。”陈伯叹了口气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但是这其中,也真是作孽啊。”
原来这女子叫林月,是个相当知进退的姑娘,跟着戏班子得的收入也多送回家里去。因她xing子本分嗓子又好,老板娘对她也不苛待,甚至多加照顾。
三坟村那时在外人看来虽有些神秘,不过也只是因为他们不与外人jiāo流,名声倒仍是好的。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再加上那时村子没通电,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戏班子就在这多呆了两天。
没成想就是这两天出了事。
林月人长得娇俏,点她的人自然是多的。那天恰是一出香笺泪唱的晚了些,村里来了两三个外人。两男一女,据说是在山里迷了路。
陈伯啐了口:“我一瞧那俩混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眼,斜溜溜的直往人身上打转!”
而也和陈伯所说的一样,王运和周兴这两人,一肚子坏水。他们本来带谢云云来这深山老林里就没存什么好心思,他们本是一处地方的,巧言说通了上司,这才在地质考察的时候带上了谢云云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不过谢云云又何曾是傻的,她这一路上小心谨慎从没单独和王运周兴这两人独处。两人虽然都心怀鬼胎,但是又不会‘互帮互助’,谢云云利用他们这心思,一路上又多宿住民居,这才一次次化险为夷。
这一次他们晚上宿在三坟村,谢云云关好了门窗仍不安心,又用尽了力气把老乡家中的半人高的柜子堵住门,这才勉qiáng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果不其然半夜院子里传来走动的声音,门栓被推得嘎吱一响。谢云云浑身一抖,只是外面那人见进不来,反复几次后才离开了这里。谢云云松了口气。
只是惨了林月。王运那晚进不得谢云云房里,出门抽烟时,恰遇到晚归的林月,他恶向胆边生,一路尾随到宗祠前。那时已是深夜,其他没了场的早已睡去。
王运那般歹狠的xing子,无论林月怎般乞求都不肯放过她。
“哎,其实要我说,就是有人看到又能怎样?林月那般,得惹多少人眼红,那天见她被欺负,不定再踩上一脚呢。”
听陈伯这样说,涂山莫名想起了那五道指痕,那姑娘那晚所受的屈rǔ,他觉得胸腔里有些发闷,诚然感同身受这四个字从不存在,但是此刻他竟觉得有些难过。
陈伯面露难色,其实到这已是说了大半,余下那点……他犹豫了又犹豫,抬头看了一眼蔺言,又低下头去狠狠抽了一口烟。
蔺言知这便是他所隐瞒的‘作孽’那部分了,“治病下药,连病症都没清楚,可别越治越糟才是。”
陈伯被他这一吓连忙开口,只是话中也不免遮掩。原来那王运逞凶时,被村中一青年看到。这青年老大不小了却游手好闲,以至于连个媳妇也没有。
他百般要挟林月,得逞后更是三五天带上一人来,事后索要钱财,竟把林月当做一颗摇钱树!同时他又控制着林月,不许她寻死。
“这村里――哪个心里没点龌蹉心思,不过是敢说不敢做罢了,那青年给了这样的机会。只是可惜了那样好的一个小姑娘。”
陈伯说完,那悲叹的样子也不像假装。
蔺言:“那你所说的雨天路滑,只怕也是村中人所做的?”
陈伯微微点了点头,“他们怕她有天能逃出去,最重要的是那小姑娘已经没了活的念头。”
那青年对她极其不人道,记起来时便给些吃食,记不起来就连水都不给一口。陈伯偶尔会偷偷给她送些食物,起初林月还会向他求救,可是后来她眼神麻木呆滞,是对生完全丧失了渴望。
“阿伯,你这样帮他们,我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陈伯还记得那姑娘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这样说的。可是他何曾帮过他们。再说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又能怎么办,他一没糟蹋过她二没苛待过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何况村中那么多人,他又怎么能同那么多人作对呢?
林月死的那天,yīn风大作,他们怕这姑娘死时怨气太大,因此拘住了她的影子,然后把她匆匆埋了去。
“这事已经过了一年又一年,当年的那青年早已经病死,就是糟蹋过那姑娘的,也多为人父,这事早已经翻篇,怎得那姑娘还不能安心去投胎!”
冉雍眼中的温度随着他这句话,终于一点点的落了下去。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人,拿他人所受的苦难当做理所应当,拿他人的苦楚认作应该忘却。然而更可怕的是,总有那些卑劣的人,他们理所应当的过着安稳的日子。只把那些良善者,一步一步的踩进泥里。
“你们在她死后,住了她的影子?”
冉雍漫不经心的问了句,陈伯忙不迭的应下:“可不是,当时村里来了个有能耐的婆子,说这姑娘怨气太大,要不用法子扣住她,她一定会回来报仇的。到时候我们这一村老小,只怕都得没命。”
52书库推荐浏览: 六石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