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瞳孔一缩,喃喃重复:“步虚的剑?”
沈恪朗声笑道:“看把你紧张的,这就是一说,是不是还不一定呢。毕竟那位都飞升八百年了,真要留下什么东西,没道理现在才出世。不过若要是真的,那我撒泼打诨也要看上一眼,摸上一把。”
来人忽然问:“你也是剑修?”
沈恪有些心虚,哈哈笑道:“从我开始修行剑道到如今,转眼都十年了。”
来人没有再多问一句,也没有再看向沈恪,低头吃面。他吃得很慢,很优雅,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
沈恪以不下于吃面时的专注看了半晌,想起自己已经报了家门,却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又揉了揉鼻子,耐心等到对方吃完放下筷子,斟酌着开口问道:“小兄弟,不知道你……”
那日的搭讪,因为沈恪赶着去看镇尾两个剑修火拼,无疾而终。他不知道这个让他心生好感的青年姓甚名谁,只猜测他是出身关中,外出游学的士子。
他这回为了避风头,不知道还要躲上多久。旅途漫漫,身边没个人陪,该多么无趣。
几乎没有犹豫,沈恪便应下了。
灵剑在手,美人在侧,他十年前第一次握剑时立下的雄心壮志,似乎在一天之间就实现了。
☆、第4章 掌柜
“师兄!应该就在这附近!”
苍桐抹去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连神行符也不能挽救他的热气蒸蒸。
宝象剑柄上镶嵌的镇魔石闪烁着微光,昭示着这附近曾有魔修出没。
苍梧捡起一片落叶,手指在叶缘轻轻擦过。
“确有魔修。”
“这可怎么办!”苍桐一着急,汗便流得更多,快要将浅色的衣衫浸透了,“难道步虚前辈的剑真的落到了魔修手里!”
苍梧沉默不语,苍桐急得四处乱转。他的xing子原本就不如师兄沉稳,现下一着急,更是没了思绪。
半柱香前,两人站在凌云大佛佛顶,苍桐正在瞻仰师兄一剑斩杀四个魔修的风采忽见不远处山林一道剑光闪过。
那剑光的气势太过霸道。
苍桐的宝象虽然也夺人眼球,却远不及那剑。那剑自下而上一飞冲天,像是要直入云霄,而复又落下来时,便裹挟千钧压顶之力,让人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
苍桐撑着宝象才没有脚软跪倒。
苍梧双手负在背后,青芒剑的剑身不断颤抖,却仍虚浮在半空中,没有坠地。
不愧是步虚的剑!
来之前两人对坊间流言俱有耳闻,心中多少持怀疑态度。但亲眼见过之后,却比谁都肯定那就是步虚的剑。
一往无前!真正的剑!
两人对望一眼,向着剑光冲天的地方奔去。剑光一闪即逝,他们只记得大致方位。
他们在附近搜寻良久,才找到这一个可疑的地点。土壤有被灼烧过的痕迹,而镇魔石也有所感应。
苍梧一手拉住原地打转的苍桐,只轻轻一拨,就将他有两个自己庞大的身躯带出数丈。
“你回宗门,将此事禀告师尊。”
苍桐被甩出后chuī了阵风,冷静下来,点头道:“此事确实关系重大。若是步虚前辈的剑落在了魔修手里,光是消息泄露出去,对剑修界的气运就影响不小。况且魔修中人多修行体术,此番为何来掺和一把,也颇为费解……不过师弟我还是元婴修为,御剑有些勉qiáng,恐怕跟不上师兄……”
“你回宗门。”苍梧将拈起的叶子收入怀中,“此事还另有蹊跷,我需留在此处查探。”
……
当连山宗大弟子沿着微弱的血腥气走出密林,二弟子御剑飞回宗门通报消息的时候,沈恪正和萧道鸾坐在凌云镇的客栈上喝茶。
凌云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客栈掌柜也是外乡人,前些年孤身一人搬来小镇上,开了这家客栈。小镇上既然难得一见外乡人,客栈的生意自然不好,就和对门的面摊一样冷清。
大家都说,客栈掌柜和面汤西施王二姑有那么一腿两腿三四腿。王二姑年轻的时候曾经离开过小镇,过了几年才黯然回来,这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故事。可惜两人白白离得那么近,这几年说的话就没超过十句,让一众看热闹的居民很是神伤。
沈恪来凌云镇不过数月,也听说了这段传闻,特意回来和这几个月供他吃住的掌柜告别时,便有意提起了这个问题。
“掌柜的,我都要走了,以后山高水远,再会无期,能不能问你……”
“不能。”掌柜只比沈恪大十来岁,板起脸来却像是他的长辈,“吃你的饭,吃完收拾铺盖,滚。”
沈恪习惯了这位的面冷心热,嬉笑道:“铺盖也能带走啊?”
他这些年làng迹修真界,也没个宗门供养着,吃住都要自己考量。以他的修为,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只能做些卖力气、打杂的差事。
为看灵剑来到凌云镇之后,和客栈掌柜磨了好几天,才捞到一个端茶送水的活计。剑修们来到镇上之后都挤进了这家客栈,这段时间把他给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出空去对门面摊吃上两碗热面。
掌柜笑道:“一chuáng褥子五十文,看在你我相识的份上,四十五文便卖了。如何?”
沈恪道:“三十文?”
“……”
“三十文我也拿不出。”
掌柜的放下不离手的算盘,从柜上拿下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扔给沈恪:“就你这个德行,什么时候才能攒下钱娶媳妇。拿着。”
沈恪将包袱紧抱在怀里,好像掌柜的抢回去似的。
“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和二姑早生贵子了,我转头就找个姑娘百年好合。”
萧道鸾默默看着二人嬉笑讪骂,端起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
沈恪说要来和相识的人告别,他以为是要炫耀修为,没想到对方一句话也没提。
同样的,萧道鸾也没想到,他以为一句话就了事的告别,能持续那么久。看这客栈掌柜和沈恪,也不像是有多深厚的jiāoqíng,偏偏说起话来就没完了。
“得了得了,别废话。”比起沈恪,掌柜察言观色的本事要高不止一个段位,很快察觉到萧道鸾的心不在焉,“这位小兄弟要和你一起走?该走就走,别让人家多等。”
常人此刻应该会客气地说上两句,大意是你们随意谈,我坐着喝茶便好,无妨。
萧道鸾不是常人:“嗯。”
表过态后,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出了客栈。
掌柜一改世故轻浮的笑,压低声音指责道:“你和他看着就不像一路人,怎么搞到一块儿的?”
掌柜有意压低后的嗓音低沉,有着遍阅世事饱经沧桑的味道。沈恪有些抵挡不住,觉得和他相比自己还是太稚嫩且浮躁。
“什么叫不像一路人?一见如故,一见如故懂么。”
掌柜弹了弹茶杯:“一见如故?你和隔壁巷子里的张三傻一见如故,我信。要说和这位……你看得出他身上穿的是什么吗?”
沈恪卖弄见识:“对襟长袍,关中时兴的款式,我看不出?那边的士子,加冠之前都要远行游学。不然他这样的人,跑到镇子上做什么?”
掌柜笑了一声,不是嘲弄,只觉得沈恪单纯的可爱。都是一个老混子了,怎么心思还那么简单?
“样式是关中的,料子却是北原的莲罗。”
“一两莲罗一两金的莲罗?”
掌柜看沈恪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心道年轻人就是要吃些教训才知道天高地厚,穿得起莲罗的人,会是普通的关中士子吗?况且以他老辣的眼光来看,那人气度非凡,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哪里是沈恪这样的普通人能高攀的起的?与其到时候才发现两人的相识是个yīn谋,或者因为天差地别的习惯而渐渐疏远,还不如不要jiāo这个朋友。
“你自己擦亮眼睛看看清楚,别到时候落魄了没地儿去,又跑回我这小店里赖吃赖喝。”
沈恪一拍桌子:“知道了!有劳您嘞!”
“什么稀奇古怪的腔调……”掌柜的心疼被他一掌拍出个印子的桌板,提起袖子去擦,“你这手刚从煤堆里伸出来的?”
“没……”
掌柜拿袖子擦了两下没有擦去手掌印,伸出手指一摸,发觉那根本不是什么污渍。
一个手掌状的凹陷烙在桌上。
掌柜惊道:“你……”
沈恪伸出那只和桌板亲密接触过的手,感觉手心有些发烫,除此之外既没有红肿也没有破皮。他的手硬还是桌板硬?
掌柜动作利索地翻身将沈恪压在桌上。
后脑勺砰的一声砸在木头上,沈恪被震得发晕,但让他晕眩的是,往日懒懒散散的掌柜一旦神qíng严肃起来,居然那么有气势。
沈恪扬起下巴,qiáng笑道:“掌柜的,你这是做什么?”
受制于人的姿势让他有些不快,但因对象是熟识的,也没有激烈反抗。
掌柜将沈恪的双手反扣在身侧,沉声道:“让我看看……”
“你们……”
萧道鸾一进客栈就看见桌上jiāo叠的人影,想要退出,又掂量着一群剑修即将靠近,如果不在沈恪身边帮他收敛气机,恐怕立刻就会引人起疑。
他不想将自己的剑重新bào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否则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烦。
最好沈恪能安安静静地爆体,他的剑能安安静静地回到手里,最后安安静静地突破大乘飞升,也好了了八百年的心愿。
沈恪推开松了手的掌柜,对萧道鸾笑道:“闹着玩。”
萧道鸾懒得探究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方才又发生了什么,顺着话头往下道:“别玩了。有人过来。”
掌柜按住沈恪的肩头,皱眉道:“你和我到后院去。”
“沈兄,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沈恪身上的修为如果没有他靠近压制,根本瞒不过一众剑修。在面摊上,众人可都看得出沈恪不过是个炼气的废柴。
沈恪为难道:“掌柜的……”
“想死你就别来。”掌柜脸色yīn沉,看向萧道鸾的目光不善。在他看来,沈恪身上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糟糕的变化,罪魁祸首无疑是这个据说和沈恪“一见如故”的青年。
52书库推荐浏览: 壑舟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