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随手拔出剑,耍了个剑花,笑道:“好看么?”
☆、第72章 很好
“没看清。”
其实一团剑光也很好看,比起只有过年才能看到的爆竹火光还要好看,但他害怕自己这么说了,对方就会把剑收起来。卖饼的小贩也是这样,挑着小喷喷的麦饼路过,见他双眼紧盯不放,便笑问他这饼香不香。若是他点头,却又拿不出钱来,小贩就会转头离开。
青年像是没看出他不怎么真心的谎话,手腕一沉一定,两指夹住颤抖不已的剑锋,又问道:“这回看清了?”
窗棂的空隙并不很大,但小孩的手臂细瘦,穿的衣裳也不厚,正好能够穿过。木条硌在胳膊上有点难受,但他还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青年手中的剑。
指腹才碰到剑锋,就缩了回来。
青年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fèng:“很冷吧?”
这人是故意的,他几乎立刻就断定。冬日里屋檐的冰棱,都不会冰得让人握不住。不知青年耍了什么手段,一股寒意从指腹冲到了心口,让他咬了咬牙才忍着没缩回身子。
“和你开玩笑呢,怎么不说话?”青年偏头想了想,像是觉得自己这般欺负小孩不怎么上道,便很和善地伸手道,“剑这种玩意儿小孩还是少碰的好。我也不是有意欺负你,就像让你长个记xing。来,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暖暖。”
青年搓了搓自己的手掌,摊开在窗子边上。
他把快要冻僵了的指腹在木头窗子上擦了擦,感到有些知觉了,就重新伸了出去。
“你这小孩……”青年笑了笑。后边儿本该跟着一句不错的话,怎么也得有几个褒奖的词儿,但因为小孩随后的动作,都变成了无声的惊叹。
白嫩嫩的小手飞快抓住了剑锋,不管不顾会不会被划伤,握紧后直接收了回去,动作敏捷得青年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的剑被一个小孩儿拿走了。
那小孩看起来还没有剑高。
青年愣了片刻,才着急起来,伸手想要隔窗抓住小孩。但他的胳膊比小孩粗了不少,没法子从窗中穿过,只能把窗框拍得砰砰作响:“唉,把剑还我!”
小孩抢了剑,没有跑开,转身背靠着墙蹲了下来。他听着青年微恼的声音,心中没有半分害怕。他不怕对方打他骂他,他只怕对方不声不响离开。
他拿了对方的东西,对方应该不会再走了吧。
怀中揣着一把剑,连着好几天都没能睡熟的小孩,靠着墙脑袋一耷拉就睡了过去。
几天后,赶着去东南看一线cháo的青年还是离开了巷子。他拿回了他的剑,还带上了个甩不开的尾巴。
青年安慰自己道,小孩闷不吭声的样子就很好玩儿,当然被自己从睡梦中拍醒时一脸震惊的模样,要更有趣。再说收了一群年纪不比自己小的徒弟,也该收个年纪小的,享受享受真正为人师长的感觉了。
既然遇上了,那就是他吧。
“别惦记着这把剑了。等你大了,为师送你一把便是。”青年迫不及待地拉起小孩的手,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青年没有发觉,当他牵起小孩的手时,对方的目光早就没有落在剑上了。
剑是很好。可是他已经找到更想要的东西了。
……
沈恪来时便寻好了一叶轻舟,同艄公说好了价钱。艄公将船系在水流平稳处等了半日,终于又见到了雇主。
“走吧。”沈恪抱着萧道鸾上船,艄公也没有多问一句。此地土地贫瘠,民风剽悍,别说见到个脸色苍白需要上被抱着的人了,就算再来两三个缺胳膊断腿流血不止的,艄公也能面不改色地撑起篙来。
船上有个低矮的棚子,沈恪弯腰走进,顺手将帘子放了下来。
艄公在船头唱着些不着调的歌子,水声比起在江岸上听着要响。过了界石后十里,江面开阔,小船只是轻微摇晃着,并不颠簸。
沈恪让萧道鸾靠在自己的肩头,船身摇晃,两人离得远了,他便伸手将人揽回来,若是离得近了,他便乘势亲亲碰碰,说不出的快慰自在。
这一段水路要是没有尽头才好。
乘了半日船,沈恪即便不舍,还是在一个小渡头上了岸。他倒是想和萧道鸾窝在船上,一路漂到东南,但无论是萧道鸾的昏迷,还是后头不会轻易放手的追兵,都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上岸,寻个隐蔽处歇几日,换艘船继续走水路。沈恪盘算着这样一来,应当能和追杀者错开。
寻客栈住下不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不难,难的是萧道鸾至今还没有醒来。
是伤的重了吗?
坐在客栈的上等厢房里,沈恪皱眉沉思,修士受了伤,寻普通的大夫是无用的。能替修士疗伤的人,不说他在此处未必能寻得到,便是寻到了,也难保对方不是怀着恶意。他们离西南还近,能寻到的修士也许就是暗藏的追杀者。最妥当的法子是回到剑池,剑池中人总是可靠的。
但萧道鸾这样昏迷着……回剑池少说还要半个月,真的没事?
沈恪起初盯着萧道鸾看时,确实是忧心忡忡。他还没见过萧道鸾这么虚弱的模样,哪怕之前被境界远高自己的修士所伤,对方清醒时的气息还是凛冽的。像是没有鞘的剑,就算想要收回,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恪摸了摸对方苍白好似素瓷的脸,就没能收回手。在关中缠着萧道鸾谈星星谈月亮,只是因为他本能地觉得有些危险。怎么会这么觉得呢。萧道鸾的修为虽然比他高,可是年纪却足足小了他七八岁。这种事,怎么看也该是阅历丰富的他占据主动才是。
沈恪心中稍定,想着自己再怎么乘人之危,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对方若是醒着无力也罢了,但这醒都没醒……
“是你?”萧道鸾睁眼道。
沈恪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他本就坐在chuáng沿,此时单手一撑便跃上了chuáng。也亏得萧道鸾迫着他习剑的时候,将身手练得不错,一连串动作直到把萧道鸾的双手拉起按在头顶,都行云流水般没有滞碍。
先前想的便是乘人之危,如今可好,对方若有所感醒来,像是有意要回应他似的。
沈恪将手探入萧道鸾的衣襟,攥紧了同心锁,将它一点一点拽出怀中。链子在他的手腕越缠越紧,好像这样拽住的,还有两人间散漫了许久的qíng思。
链子有些冷了,因为沈恪手心的温度更高。
他低头凝视着萧道鸾,想要在对方的眼中,看看自己无比急切的倒影。
萧道鸾的眼神清澈,绝不会像他一般被yù。望所蒙。有一些失落,但也不甚要紧,本来就是他求的多,若是时时刻刻要计较着这个,那他早就放手了。
双唇紧贴着萧道鸾的耳廓,一开口就能吻上对方。
“我们……”沈恪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也能如此低沉,“嗯?”
“是你?”
虽然不明白萧道鸾醒来后为何几次三番问了同一个问题,但沈恪还是答道:“是我。”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难以按捺的灼热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双手紧紧扣住萧道鸾的肩头,这个时候他不想再听到对方一遍一遍的确认,如果真的需要用什么方式来确定彼此的存在,就用更直接,也更激烈的那种。
可惜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沈恪没能看清萧道鸾的表qíng,否则他或许没有勇气,在这样一触即燃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将手沿着对方劲瘦的腰,向下。
萧道鸾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回过神。
沈恪断江的那两剑,让他想起了很多往事。他想起了自己无趣枯燥的童年,想起日复一日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的等待,也想起了最后等到的那个人。
那个人手中,和沈恪一样的剑光。
如果真的是他……
如果八百年前那个带他走上修剑之路的人,就是自己身边的这一个,那该是怎样循环不已纠缠不休的因果。
“该让你知道……”
“嗯?”
沈恪没有任何防备,只一瞬就被萧道鸾压在了身下。
沈恪该是一直以为,他们两人的感qíng,一直是他在进,自己在退,不过自己退的不及时,意外被追上了而已。
同心锁在空中晃dàng个不停,目光随着吊坠而动、丝毫没有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沈恪,看起来就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永远对他不设防。
萧道鸾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不论前生还是今世,从来就不是沈恪在主动向他靠近。如果说两人之中,谁的执念更重,那一定是他,只能是他。否则不会八百年过后,沈恪早将往事忘得一gān二净,而他却一桩桩一件件都还记得。
该让你知道……就这么让你知道。
拉灯。
☆、第73章 由你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恪浑身上下唯一动着不痛的地方,就只剩下眼睛了。
他缓缓眨了两下眼,确定自己确实还躺在客栈的chuáng上,不是在江上船篷里。然而沉沉浮浮的感觉还残留在脑海,他抓紧了手边能抓住的东西。是皱成一团的褥子。
许是他昨晚睡得不怎么安稳,褥子也没能平平铺着,挤高的一处鼓起像是个小山包。沈恪原本恰好是被压在山包底下的,不多不少正被褥子裹着,稍稍动弹,伸出的手就露在了褥子外面。
西南此时早就回暖了,是以他也没被动的立刻缩回手,将手指撑开又合拢,重复着无趣的游戏。
“你醒了。”萧道鸾推门而入。
沈恪的视线在他手中的食盒和因低头而显露出优美弧度的脖颈上转了一圈,撑起身子靠在chuáng头,懒懒道:“嗯。”
萧道鸾将藤木食盒放在桌上,却迟迟没有转过身看向沈恪。
沈恪看他僵直的脊背,疑心如果自己一直沉默下去,萧道鸾会不会也就这么站着,连动也不敢动?无论是站着坐着,总会有些不自觉的小动作,总是这么紧绷着,常人根本受不了。哪怕修士,也少有这么折腾自己的。
听闻新妇羞于见人,但昨晚明明他才是……萧道鸾是在想些什么?
沈恪推开被子,揉着酸痛不已的腰,动作艰难地下chuáng。随手捡了件不知昨晚被谁扔到chuáng边的外衫披上,他慢悠悠走到桌边,将下颌搁在萧道鸾的肩上,笑道:“有什么好吃的?”
萧道鸾掀开食盒。他动作的幅度很小,像是怕把趴在他背上的人给惊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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