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寒就是那个时候成为了于他而言的特殊存在的。
苏城寒给他的是生的渴望。
他甚至曾后悔自己的调皮,为何还会因此懦弱地存活下来,为何要跑开,而不是和亲人一起沉寂在那一天的月夜里?
心魔扎根。
而他的心魔从来不是对那杀戮与鲜血的畏惧。
他的心魔从来都是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当他知道五姐还活着的时候,他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qíng。
望h是他最后的亲人,她的真名叫危亦佳,和他的姓名危亦桐同源同根。
所以当他知道望h有了孩子后,世界上又有了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他是很开心的。他不介意和望h结成道侣,不希望自己的亲人会被别人说成“野种”,于是就有了那个看似任xing荒诞实则深思熟虑的决定。
有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其实是把这所做的一切当做一种自我救赎。
守护,不再离弃,不再跑开。
过往岁月,从不去考虑qíngqíng爱爱,大概是因为他怕他懦弱如自己的心魔,再次尝试到那种无力的绝望。
这么多年,只有一个苏城寒,固执地撞开了心防,无畏而纯粹。
苏城寒……
想到这个名字,危亦桐笑了笑。
其实自己很羡慕他的这种纯粹啊――那是危亦桐没有而又向往的。
黑白两仪,是在相互追逐,才能纠缠成如今。
苏城寒的睫毛轻颤,烛光打下影子,藏一双琉璃眼眸。
醒来的一霎,苏城寒的目光便准确捕捉到危亦桐的视线,与之对上。
然后,他绽开一个微笑。很浅很淡,却璀璨胜过了夕照,眼里烛光似鎏金异彩,琉璃通透,温软而又绚丽。
“苏城寒。”危亦桐心里有什么奇怪的思绪在起起伏伏,他辨不清那是什么,只是不由出声唤着那人的名字,接下来的话变得顺理成章再无阻碍,“我有没有说过,我也喜欢你?”
他以为自己说不出的“喜欢”二字,忽然就这么说出来了。这般猝不及防 ,让危亦桐本身都有几分错愕,更别提苏城寒了。
看着苏城寒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面闪耀的惊讶和欣喜,危亦桐沉默片刻,还是把打算说出的“我开玩笑的”这种补救的话收了回去。
这人在自己面前刷了那么多告白,还在背后写下数以百计的“喜欢”。
那自己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眼瞅着苏城寒的脸渐渐变红,危亦桐一开始还只当他在害羞,可过了一会儿这qíng况依旧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势头,危亦桐不由有些疑惑。
危亦桐坐起身,伸手探上苏城寒的侧脸,仔细打量起苏城寒来。
忽然,危亦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拍拍苏城寒的脸,有些无奈道:“张嘴,呼吸。”
闻言,苏城寒一怔,忽然启唇大口地深呼吸起来。
他就说嘛,苏城寒这家伙直白bào力的很,从前哪里害羞过,脸这么红,原来是又gān蠢事了。
“好端端的憋什么气?”危亦桐摇摇头,好笑地看着苏城寒。
苏城寒仍旧在剧烈地喘气,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怕……吵……醒了。”
危亦桐嘴角一抽,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点涩涩的感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凝聚的心思,最后只是化作轻叹一声,从唇边溢出:“不是梦。”
又怎会是梦呢?
危亦桐忽然转头看向门口,房间的门居然在这种时候被推开了。
“咳咳,乖徒啊,你醒了?”灵纤似乎并不意外苏城寒能把危亦桐唤醒,笑眯眯地打招呼。
只是预想中的埋怨竟没有来,这让危亦桐迅速注意到了灵纤现在貌似是有几分心虚?
心虚?
危亦桐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清玄殿肯定要拿出一个章程,罗夏渊虽然有他没他都会被毁坏,但无论如何自己都是掺和了一手的:“老师,发生了什么?”
他问得很gān脆,从南域重返罗夏渊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灵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缓缓坐起来的苏城寒一眼,故意板着脸严肃道:“苏城寒,你身为清玄殿南域大长老,不思进取,玩忽职守,擅离南域,里通外敌,破罗夏渊,闯钦天阁,该当何罪?”
长长的一段罪行。
苏城寒直视着灵纤,思索片刻淡淡道:“不思进取,玩忽职守,罚俸十年。擅离南域,罚引咎辞职。里通外敌,破罗夏渊,闯钦天阁,皆罚幽禁五百年,三罪齐犯,无赦,杀。”
灵纤气呼呼地鼓掌:“不错不错,亏得你还认真记过清玄殿的规矩。你要犯就犯吧,居然还拉着我家乖徒一起,别以为勾搭了乖徒我就能给你免罪,居心叵测!”
“咳咳,老师……”危亦桐不得不提醒她,“注意形象。”
灵纤瞥了眼危亦桐,大大方方地找了椅子坐下,不qíng愿地挥挥手向苏城寒问道:“现在你上了我清玄殿的通缉名单,打算怎么办?”
苏城寒理所当然地直白回答:“和亦桐一直在一起。”
理直气壮得让人觉得这家伙绝对是在炫耀吧??
灵纤语噎,瞪着苏城寒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后,灵纤突然笑了,一点也不见刚刚的愤怒,虽是乐呵呵却也杀气十足道:“那好,你就好好和乖徒在一起。记着,你还没陆离的本事,要是以后敢学习陆离那家伙的话,整个清玄殿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危亦桐还没来得及感动一下。
灵纤下一句话就是:“啧啧,怎么觉得我是在嫁徒弟呢,真麻烦。”
危亦桐:“……”
☆、久念此朝唯一人
月色黯淡,朗星点缀长空,夜色如此动人。
一身黑衣的开阳盯着对面看了半天,英挺的脸庞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懒散而又不羁。
他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支木枝戳着柴火堆,随意拨弄着燃红的木柴。
在他隔着篝火的对面有一人正闭目盘膝坐在地上打坐。
“你到底是谁?”开阳问完这个问题,似乎也没真想得到答案,径直把手中的木枝一丢,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后躺下,半眯起眼打盹。
谁知闭目打坐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淡淡回答道:“我亦不知。”
“嗯,世上总是有太多的事并没有答案。”开阳很自然地表示认同,悠哉悠哉地应道,“我一直觉得我忘了一些东西,但是总想不起来,可是人生的乐趣不就正在这些不知道上吗?”
那人瞥了开阳一眼,定定看了他几秒,然后移开了目光,一双墨色眼眸神色凛冽如藏剑锋。
口中却是怔怔低喃道:“不一样。”
开阳听了之后却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乐不可支道:“隐元你还是这么没意思,就算加上了那个什么苏灵桓的灵魂也是这般无趣。”
“我是……隐元……?”那人慢慢念着“隐元”两个字,像是在仔细确认一般。
开阳翻了个身,无所谓道:“谁知道呢?你到底是谁又不是和我有关的事。那是圣主才关心的事吧?”
“那你关心的是什么?”温和的语气中又带着几分冷淡,没有迷茫没有踯躅,只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潇洒。
开阳一愣,坐起身看着对面的人,那人自身无法湮灭的气质使人难以忽略,可他坐在那里却好像是虚幻的一样,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令人无法触摸。
他微微皱起眉头:“苏灵桓?”
“也许是,也许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好似他根本不在乎这个问题,和刚刚的茫然截然不同,“世上总是有太多的事并没有答案,你说的。”
开阳拍手鼓掌,笑道:“这还有点意思。看在你变得有趣点的份上,就由你决定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吧。”
“我若知道该往何处,就不会和你一起离开了。”
开阳不悦地叹了口气:“我想要的报酬圣主给不了,我就只能自力更生地去找了。正打算一身不吭地跑路,谁知道遇上你这么个拿剑架在我真身脖子上要我带你离开的怪胎。圣主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我以为你既然想离开,就该有目的地的,结果你也不知道往哪儿去。真搞不懂你这样不着调,是怎么发现我的真身的。”
“在北域极寒之地待久了,何谓死寂,何谓生喧,木甲偃师的手段还瞒不过去。”说到这里,那人顿了顿,随意感慨,“更何况……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阳缄默,眼前这人的躯体里装着似是而非的灵魂。他没有办法分辨现在到底是谁在和他jiāo流。
圣主的一腔qíng愿,或许终究是梦幻泡影。
“即便你不算是苏灵桓,圣主只怕也不会放手的,你连累了我,就不给点好处?”开阳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
那人淡淡一眼,波澜不惊:“天玑没有给你?”
开阳懒懒地笑笑:“唔,有道理。收了一份好处不太好再收一份。既然你刚刚提醒了我,那我们就去北域看看吧。”
――――――――――
“那我们就去北域看看吧?”
危亦桐想起他曾经承诺过带着苏城寒去北域,清玄殿现在是不方便继续待着了,灵纤也许会为了自家徒弟放过苏城寒,可做为大祭司,她亦不会任xing到就把他们一直留在清玄殿。
“也好,你们就去北域看看望h那妮子,顺带替我问声好。”灵纤挥挥手,十分自热地参与了危亦桐和苏城寒的讨论。
危亦桐随意应声。
苏城寒的神色本来一直很放松,全然不把现在的处境放在心里的样子。
但在下一刻,某一个人走进来时,苏城寒瞬间就进入了警惕状态。
“老师,师兄。”顶着毛绒狐耳的楼溯羽面无表qíng地喊了一声,压根瞅都没瞅一眼护食的苏城寒。
危亦桐抬手想摇摇扇子,只是扇子早就没了,只得放下手作罢,笑道:“怎么这会儿又肯叫我师兄了”
有的时候,危亦桐会觉得老师是个很冷qíng的人,她并非无qíng不知变通,但绝不会在底线处退让哪怕半分,楼溯羽也是这样。
心中有qíng,也最是无qíng。大抵所谓太上忘qíng,便是如此。
这就是……为什么老师才是如今的大祭司,而灵桓师伯只曾任北元长老的原因了吧?
“师兄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师兄。”楼溯羽认真地直视着危亦桐,神色严肃,似乎说着的是一个重若千金的誓言。
也的确会是誓言。
大家都以为曾经的他是老师的继承人,是清玄殿的首席大师兄,也即是未来的大祭司。
可危亦桐自己却很清楚,他从来不是老师心中的继承人。
不过在这一点上危亦桐并没什么意见,他自知,他能仗剑天涯,却做不来指挥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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