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我的时候,他开口道:“步虚。”
我一愣,gān笑道:“听出来了。”
他不以为意,也不在乎。
步虚声啊,道门在醮坛上讽诵词章采用的曲调行腔,传说其旋律宛如众仙飘渺步行虚空,故得名“步虚声”。
身为道门子弟,斋仪必备之曲我没听出来,确实有点尴尬。
我看的是这个人,看得有点入迷,他演奏的曲我就喜欢。所以其实压根没注意他在chuī的是什么。
那时候我心里尴尬,但更奇怪的是,他一个魔门弟子,没事演奏这个gān什么啊。
想到这里嘴唇不自觉的弯出一个苦笑的弧度。
这是我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师兄回来了,握剑的手中略带薄茧,而此时那一只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
呵,有趣。
哦,然后我就想起来了,下月有第一代大祭司宋子清的诞辰,祖师圣诞举行的斋醮科仪,老师让师兄为都讲。
陆离chuī的,是师兄要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非常非常意外?
☆、番外灵纤篇:半缘修道半缘君(2)
我知道,这很奇怪。
陆离以为我喜欢师兄,师兄以为我对他只是兄妹之qíng。
但实际上,我曾在对qíng爱懵懂之时对师兄有过一点点幻想,然后这点幻想还没成型就被我自己舍弃了。
我以为我皆大欢喜时,又发现……
这简直是灾难,我看不惯他,我讨厌他,在我眼里,他的毛病太多了,但我又确确实实被他吸引。
我就如同被束缚在水里网中的鱼,死亡不曾降临,却也不能游动,那织成网的一条条线,大概就是什么责任,义务,立场,嘱托,信任,嗯,反正就是这一类的东西,让人有能够往前走的动力,却被限制而不知乐趣何在?
我不止一次地在想,真的连一点乐趣都不能为自己争取吗?
直到我遇见了陆离。
我觉得自己很悲剧,嗯,我喜欢过的这两人互相喜欢。
大概是移qíng作用,我亲眼看着这两个站在不同立场的人试图挣脱束缚去找寻幸福,于是陆离在我眼中很糟糕,却又代表着:无拘束。
我追求的,却没有的。
好在这也不算事。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
所以这是个秘密,我谁也不说。
我也修太上忘qíng道,却比师兄更决绝地选择了接受见素抱朴心法,淡化一切yù望与感qíng。
这是道门针对被心魔缠身的弟子而立的心法,有弊端,也有好处。
而我觉得有这好处就够了。
后来,陆离和师兄关系开始僵化又是什么时候呢?
我不太记得了呢,感觉就是慢慢的,一点一滴的,就远了。
尤其是老师的去世和魔门脱不了gān系,这两人第一次翻脸出手。
我一直在看好戏。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可以很平静地看他们两相爱相杀而心中无波。
我依旧看不惯陆离,依旧担心师兄,但……他们的事,与我何gān?
不过等我知道陆离居然拐了只混沌,然后鼓捣出孩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惊讶的。
听说混沌血脉代代相传,他们寿命近乎无限,那天觉得活够了呢,就会选择把体内本源之力凝结,然后孕育出新的混沌,一点点把混沌本源的力量传承过去,混沌去世之时,也是混沌新生之时,无始无终。
人类繁衍后代,乃是yīn阳调和,以混沌作为媒介,居然也能让新生的混沌继承他们的血脉,不得不佩服陆离鼓捣的jīng神。
我知道陆离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因果。修道注重因果,而血脉至亲也是因果之重。借由孩子让他们之间因果相缠。
好手段。
老师去世,我成了新的大祭司。
他们眼里师兄才是“清玄之剑”,而我不能服众。
我不在意,既然不乖乖听话,我也不介意用用手段。我呢,依然很羡慕陆离。他和我几乎同时继承这个领袖的位置,对于不服的声音他只要用最血腥直接的方法就可以解决,而我不行。
师兄成了北域的“北元长老”,他想找那个孩子,欠着因果冥冥中也会有所阻碍修行,可惜他似乎没找到,反而带了一个徒弟回去。
陆离大半心思都用在了我师兄身上,无心约束魔门,加上清玄殿正值jiāo替之时,血妖也不消停,弄得我很是头痛,天天收拾烂摊子。
然后某天,我觉得我得培养个徒弟让我压榨一下。
在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我遇上了那个孩子,混沌的气息让我明白了他是谁。而他带着我找到了一个好苗子。
我遇见溯萧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不是师兄,而是陆离。
即使他身上有剑修的剑心,我也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陆离那样的自由的气息。
他的道名便成了溯萧。
所有的存在都不曾自由,而且以后也不会自由。一切都受到某种不可抗力的把控,人们把它称之为命运。
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想要的未来可以由自己实现且决定?
我做不到,曾经以为陆离能帮助师兄做到,后来希望溯萧可以做到。
我送溯萧一剑,剑名“至乐”,并对他说:“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
(天下有最大的快乐还是没有呢?有可以存活身形的东西还是没有呢?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又依据什么?回避什么又安心什么?靠近什么又舍弃什么?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
至乐无乐,亦无忧。
我也顺带告知师兄一声,他家儿子呢,我接收了。
然后溯萧带着他的“小家伙”在清玄殿长大了。
压榨徒弟,就是把他丢到何处收拾烂摊子,斩妖除魔。
溯萧积攒了大量的声望,他做得很好。
每次看到“小家伙”看着溯萧的眼神呢,我是真的知道他在打溯萧的主意,担心重蹈覆辙,却也有点点希望他们有所不同。
唉,做老师真不容易,要cao心的地方太多了。
师兄去世的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在钦天殿处理着我的工作。
接到消息的时候,我很诧异于我心中的平静。
师兄和陆离大打出手双双重伤,而师兄带伤又去处理bào动……
“知道了。”我只是这么说。
太上忘qíng啊,有位前辈妻子去世都能敲锣打鼓,我不过死个师兄,貌似也不需要什么反应吧?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我早不是很多年前对师兄有点懵懂的灵纤,也不是被陆离吸引的灵纤,而且清玄殿大祭司灵纤。
我能觉得陆离害了师兄,也能责怪师兄不争气,然后……没然后了……
溯萧的脾气啊,只能用来压榨,实在不能用来继承啊,我也不希望他哪天会变成我这样。
他承载着我对任xing的渴望。
然后看“小家伙”不在了,我捡了一只同样毛绒的徒弟回来,说实在,我宁愿手下弟子自产自销,也不希望又来一场道魔之恋。
哦,就是这么卑鄙。
可惜,我怎么引导貌似都没什么成效。奇怪了,我当初都对自家师兄有点……
哦,我后知后觉明白了,看多了师兄和陆离的纠葛,差点忘了绝大多数男孩子是喜欢女孩子的。
额,失误失误。
后来?大家不都知道了嘛,我拿那一对大的没办法,对这一对小的同样没办法。
随他们去吧。
“师祖,你不专心!”
我重新看向倩倩,一本正经道:“其实我在思索很重要的事。”
倩倩摇头,一脸不信。
我掐掐她的小脸,笑眯眯道:“师祖从不说谎呦。”
我以为我道行足够,太上忘qíng也够彻底,听闻这两人双双共赴huáng泉,心里却是一涩,忍不住想了这么多。
这心里的苦涩太淡,淡到云烟既逝。
我还是羡慕的吧……
可,我是清玄殿的大祭司,我得为道门而活,为清玄殿而活。
我不能为自己而死。更不能,为单独的某个人而死。
他们都走了,而我还得继续活在属于我的囚牢里。
只是,从此心无挂碍,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个“君”是谁?
这是我的秘密,谁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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