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尧小心翼翼地端起盒子摇晃了下,又将盒子轻轻放斜――当几颗绿豆糕的碎屑掉入他的手中,有惊喜的光在少年黑色的瞳眸中一闪而过:“九九?!”
“?”
被猝不及防大喊名字的男人眼皮子跳了跳。
“它吃了!它吃了!你看你看,盒子里的绿豆糕没有了!被蜚shòu吃掉啦!”
张子尧捧着木盒子,像是捧着什么稀罕物似的凑到画卷下面,双手高高举起木盒像是献宝似的举到画卷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后者垂下眼,不可避免地与木盒子中正巧抬起头的小shòu金色独眼对视上,于是在径自兴高采烈少年看不见的角度,烛九yīn眼神一变,红色瞳眸中有不屑、挑衅之光闪烁,而木盒中小shòu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敌意,金眸微微眯起,利爪显得有些急躁地刨了刨木盒底端发出“E”“E”的轻微动静……
张子尧半晌没听见烛九yīn说话,“咦”了声将木盒从头顶拿下来,探脑袋一看木盒子里的小shòu躁动不安,猛地抬起头瞪向画卷里的男人,相当虎犊子地指责:“你做什么凶它?!”
哦,这你都知道?
脑袋顶上长了第三只眼么?
烛九yīn心中惊奇这小蠢货居然还有偶尔灵光一闪看破真相的时候,表面上却是不以为然道:“放屁,你这小蠢货,平白冤枉人。”
“你还不承认,方才它还好好的,怎地给你看了一眼就变得这样不安了?”
“你没听腻本君都讲腻了,同你讲了上百遍,蜚shòu本来就是相貌丑陋,xing格bào躁――本就脑子不正常,上一秒还蔫了吧唧的下一秒就自顾自生起气来不是正常得很?乐观点,或许是一看本君丰神俊朗,想到自己如此丑陋,就生自己气了呢?”
“……”
“‘为什么烛九yīn这么好看我却这么丑,嗨呀,好气呀!’”
“…………”
烛九yīn打了个呵欠,一点不心虚道:“拿远些,本君对牛毛过敏,凑近了便想打喷嚏……”
“一张画儿,过什么敏,成天那么刻薄,难怪上千年了还是个光棍娶不着媳妇儿!还丰神俊朗呢!”
张子尧又瞪了烛九yīn一眼,抱着盒子转身走回桌子旁,待他小心翼翼地要将盒子放回桌上,又听见烛九yīn在他身后凉飕飕道:“找个镜子瞧瞧你那老母jī似的模样,啧啧,这盒子你才拿回来几天,你就为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吼本君……”
“还委屈啊,你要不刻薄谁吃撑了吼你。”
“张子尧,找茬是吧?”
大尾巴从画卷里探出来,猝不及防地从后突袭狠狠拍了拍黑发少年的脑袋,在少年“嗷”地痛呼一声回过头的一瞬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张子尧凶神恶煞拎着裤子趟着水哗哗走回画跟前,正伸手想去同那画里的赖皮龙一较高下,这时候,他突然猛地听见从院子里传来人靠近的声音……
同时,画中原本还一脸慵懒戏谑的男人瞬间表qíng凝固,面色yīn沉地嘟囔了声“又来个碍眼的”,索xing躲到了松枝后面,只留下黑袍金边一角在外――片刻后,那衣角又“嗖”地一下被人从里面拽了拽,从此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茂密的松枝之后。
画变成了寻常的青山绿松图。
张子尧清清嗓子,离开画卷,飞快扑到桌子旁将上面放置的古朴木盒的盖子扣上,顺手往chuáng上一扔再用凌乱的被子一盖,与此同时房门被人从外头敲响,少年应了一声,来到门前打开门,看清来人时颇为惊讶:“王爷?”
“唔,早啊。”楼痕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探头往张子尧身后看,“你房间里有人?方才我在院子里似乎听见里头传来打闹的声音……”
“哪有的事,王爷听错了吧,”张子尧让开了些,让楼痕看清楚屋子里没人的同时,也让这膝盖以下都湿透了的尊贵人赶紧进屋,“子尧昨日感染风寒,吃了药早早睡了这会儿刚起在洗漱,正琢磨早饭吃什么呢就听见外头有人淌水靠近――”
“是啊,外面半个京城都泡水里了!这老天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地震完又闹这般洪涝……轿夫拖拖拉拉走路小心,本王嫌他们磨蹭,便自己走过来了。”楼痕不甚在意,想了想又抬起头瞅着张子尧笑,“本王是特地来同子尧表达谢意的,若不是昨日你提醒注意防范洪涝,本王将事儿安排下去早早转移了gān粮,今日城里不知道损失得多大呢,眼下震灾刚过,本就是粮食用物缺紧的时候――”
张子尧保持着笑眯眯的表qíng听着。
“大清早的来,没扰着你吧?”
张子尧这会儿努力维持笑脸,脸都快笑僵了,经过楼痕这么一问顿时想到了这一切灾厄的罪魁祸首――这会儿正在他chuáng上的被子底下蒙着的那位――顿时有些心虚,挠挠头低声下气道:“哪里的事……王爷来得巧,子尧正想找你呢?”
赶紧扯开话题。
“喔?”正不客气提着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的楼痕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笑着瞅张子尧,“什么事?”
张子尧觉得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索xing便笑着顺了他的心意:“王爷昨儿提议的事,子尧答应了。”
“什么?真的?”楼痕满脸惊喜,放下手中的茶杯,连道三个“好”字,“子尧能答应真是帮了大忙……看来当初那幅《湖光惊翠》被地方官员献到本王手中,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还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哦?
就算当初来给自己擦屁股的如果是张子潇自己,如果你许诺huáng金百两,估计上天下地他也是会陪着您去的。
而且同一价位,张子潇画的还不是火柴人。
想到这,张子尧不免一脸同qíng地看着独自欣喜俗不知自己究竟错过了几个世界的楼痕,心中感慨:有句话说得真没错,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容易幸福一点。
……话说回来,正事说完了,你该起驾回宫了啊王爷。
张子尧挺紧张地看着心qíng突然大好、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就是没有想要走的意思的楼痕,见他晃到了烛九yīn的画跟前,住足背手细细打量,张子尧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又听见楼痕问:“这画儿,当初你在王府暂住时便挂上了,你离开时也没忘记带走,没想到从客栈到了这山庄,它又寸步不离地跟着来了。”
画怎么能主动跟着人呢?张子尧心想,生怕楼痕这话烛九yīn听着不高兴做出什么动作,赶忙敷衍道:“嗯?嗯,这画儿,对子尧来说挺重要的。”
“哦?”
“……老祖宗那辈结下的缘。”
虽然说是孽缘。
“哦,那确实挺重要。”楼痕漫不经心搭话。
张子尧眼皮子狂跳,看见楼痕微微眯起眼凑近那画,特别想抓着他将他拖回来离画远远地――楼痕这行为在张子尧看来跟把自己的脑袋探进老虎笼子里无二般区别,他屏住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一翠色的大龙尾不耐烦地拍出来将当今王爷掀翻在地……片刻后,张子尧终于再也受不了那提心吊胆的折磨,主动开口道,“王爷,地上积水那么深,您当心着凉……”
快回去吧。
“子尧还没用早膳吧?”
“没有。”
吓饱了算不算?
“那本王叫人传早膳,咱们搭个伴儿一块儿?”楼痕笑着转过头问。
张子尧抬起手擦擦额角的汗,心想随便你高兴只要你快点儿从那关着猛虎的笼子边挪开――下一秒,就好像听见了他心中的呐喊,楼痕还真的就从那画儿旁边挪开了――张子尧长吁出一口气,心虚地瞥了一眼那纹丝不动的画,一颗心刚要落地――就眼瞧着楼痕一屁股坐上了自己的chuáng。
张子尧:“…………………………”
――当楼痕感觉到屁股被膈,“嗯”地一声困惑并来不及阻止顺手掀开张子尧堆在小chuáng上的被子时,那一刻,张子尧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佛陀。
――当楼痕满脸震惊地从他被子底下,将那个人尽皆知的木盒拿出来时,张子尧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瞬间集体离家出走。
“子尧,这木盒?!”
楼痕当即站了起来。
张子尧觉得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把木盒收起来时顺手给把盖子扣上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这木盒,”张子尧眨眨眼,想说一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但是想想这么说貌似有点假德过分了,于是又改口半真半假道,“之前与子尧在花船上有一面之缘,甚至还因为它的事引发了不愉快――后来,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德淑皇妃亲自将他jiāo予子尧手上,并明言此乃重要物品,吩咐子尧妥善保管。”
张子尧说着,伸手将那木盒从楼痕手上接过来,手拂去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小心翼翼。
而此时楼痕还保持着一脸震惊,他看看张子尧手中木盒,又看看张子尧,眼神变了变:“子尧,你可知今日宫中风言风语,有人传闻德淑皇妃疯癫,接连不断天降灾厄,皆是与这木盒相关?父皇得知木盒丢失,派人四下寻找,想要探个明白平息这么流言蜚语,谁知道掘地三尺也没找到的东西,居然在你手上――”
“德淑皇妃吩咐子尧妥善保管。”张子尧垂下眼,又重复了一遍,“兴许这盒子只是单纯对于皇妃来说的重要的物件……一个小小的盒子罢了,哪来如此大怪力乱神之力,能与一个人的心智是否清醒、甚至是天下灾厄相关?”
楼痕面露迟疑:“可是……”
“王爷,子尧也有一事相求。”
“……你说。”
“子尧应许您一同前往太行山脉,平定军心――在此,子尧也请求您对于木盒的去处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因为子尧许诺了皇妃娘娘的事,就必须要做到――无论如何,这木盒,未到时候是万万不能jiāo出去的。”
张子尧最后一边说着一边不顾房中浸水,毫不犹豫便跪在瑞王跟前提出请求――他虽睁眼瞎说这木盒真实用途,但其中最后几句却所言不假,他确实也曾经想过肯定会有人到处寻找这个木盒子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也考虑过日后是否需要将这个盒子jiāo给别人早日脱身……
但是这一切都是将蜚shòu从盒子里释放出来之后。
到时候这木盒子便是空空如也的一个首饰盒,顶多……算是烛九yīn亲手制作讨好女人的一件小玩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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