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大约七日。
到了第七日,早上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张子尧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烛九yīn的怨念变得没那么qiáng烈了,他整个人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都说七日是一个循环,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这还真是一件神奇的事qíng。
早上出门买早饭的时候,站在包子摊前张子尧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点龙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qiáng烈的预感这事儿不算完,烛九yīn肯定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他应该还会回来的,张子尧心想,想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压根儿魔怔了还不自知。
“你怎么知道他会回来?”
坐在桌边,素廉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先是凑近了鼻子嗅嗅然后微微蹙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垂眼看了一眼里面的豆沙馅,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然后默默咬下包子另外一边的白面皮。
“不知道,这种感觉很qiáng烈,也可能是我疯了――牛牛,别挑食。”张子尧一边说着,在素廉第三次试图将包子的第四个地方咬出个小窝坑的时候伸手阻止了他。
“我不喜欢吃甜的,幼稚鬼才爱吃甜的。”素廉面无表qíng道,“他不回来更好,他睡觉打呼磨牙,现在画里就我一个人,我觉得很安稳。”
张子尧闻言,顺手将素廉咬了几个小坑的豆沙包接过来,三两口塞进自己嘴巴里,又从装包子的荷叶中挑选了个ròu包递给素廉,后者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心满意足地咬掉半个,放下包子,又看看手边的豆浆。
“不甜,我没放糖。”张子尧说。
素廉捧起杯子喝掉大半杯,放下杯子,小小地打了个嗝儿:“我们接下来去哪?”
“找我娘,或者回家告诉我舅舅张子萧早就没了,”张子尧犹豫了下,似乎是想到了张角听见张子萧没了以后会是什么反应,他顿时有些食不下咽地放下包子,“或者去别的地方,再考虑考虑,你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
素廉摇了摇头:“都可以。”
张子尧正想问什么叫“都可以”,又听见素廉补充:“你去哪,我就去哪。”
张子尧“哦”了声,然后两个不知道去哪儿的人坐在桌子边开始大眼瞪小眼――要不还是回家吧?张子尧面无表qíng地想,回家休息几日也好,最近突然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也是时候应该讲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见客好好休息一下。
张子尧一边想着一边打了个嗝儿,然后摸了摸肚子,饱了。
“你也饱了?”素廉问,“包子还没吃完。”
张子尧低下头,发现荷叶里还剩三个包子,全部都是豆沙馅的。
“买多了。”素廉说。
“是啊,”张子尧点点头,“买多了。”
桌子边上沉默下来。
良久,素廉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我不会走。”
张子尧:“啊?”
“灾祸神在哪都一样,”素廉道,“有天河书在,哪怕我在南边,北边也还是可以正常地闹开很严重的饥荒的,不碍事。”
这一脸“我很厉害快夸我”的表qíng是怎么回事?张子尧抽了抽唇角:“不是说蜚shòu总是伴随着饥荒出现么?而且闹天灾之前你不用通知一下当地的土地公公?上一次你被后土关起来,京城的土地就怨声载道说灾祸神大爷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闹各种天灾之前都不通知他一声――”
“谁?”
“一个叫太连清的福德正神……”张子尧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赶紧纠正,“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你被关起来了,知道之后,还是积极参与了你的营救工作的……把你从huáng束真手上带回来的人就是他。”
“噢。”素廉捧起剩下的半杯豆浆喝了一口,舌尖舔舔唇角,“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
是吗,你刚才的眼神看上去明明就是准备去找茬了。张子尧默默地将自己的疑问吞咽回了肚子里,这时候他扫了眼桌子上还好端端放着的三个包子,觉得有些碍眼,索xing用荷叶胡乱包起来,又起身――
“去哪?”素廉问。
“包子吃不了làng费了,”张子尧说,“我去送给城边破房子里那些吃不上饭的小孩……”
素廉放下杯子站起来,言简意赅地说:“一起去。”
可能是xing格问题,这孩子很少说废话,如果不是必要xing的说明,就连长句都很少有――张子尧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遇见“争执”的qíng况,就像是当初没有得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他死活都不肯从那首饰盒子里出来一样,没有谁能轻易改变他的决定。
所以他想要跟着张子尧去哪,张子尧也就让他跟着。
顺便还可以给他做做基本的三观教育。
……
到了城墙边,城墙的这一边是流làng孤儿们临时住的破烂房子,而在城墙的另外一边,只是一墙之隔的地方趴着张子尧画出来的巨大墨shòu,这只被他取名为“小虎”的魔shòu这个时候正在白日稍有些炎热的空气中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盹儿,眼皮子耷拉下来一副无jīng打采的模样……
张子尧背靠着墙,拿出包子给那些小孩分时,那只墨shòu似乎闻到了未到抖抖耳朵爬了起来――高大的身子巨大的脑袋透过城墙往张子尧这边眼巴巴的望,巨大的尾巴兴奋地甩来甩去在沙地上打的“啪啪”作响,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吓得小孩们不敢靠近,张子尧抬起头冲着墨shòu挥挥手:“不是给你的,去,去!”
那墨shòu一脸失望地耷拉下耳朵,哼哼唧唧不qíng愿地缩回了脑袋,那些孤儿们等了一会儿确定它不会再出现,这才胆怯地探出个脑袋,咬着手指看着抱着一堆包子的张子尧――他们成日乞讨,上一次吃到这么白白胖胖的豆沙包都不知道是哪年的事qíng了,等张子尧示意他们上来拿包子,便不做犹豫纷纷冲上来哄抢!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抢了之后也不急着吃,反而是聚在一起,然后由一个孩子领头,将那些包子掰开了平分,确保每个人都能分到……包子掰开的时候,围在周围的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像是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张子尧看得于心不忍,转头去把那包子铺买了个底朝天,这下子倒是确保了每个孩子不仅平分到了包子,还各种口味都分到了一个……张子尧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些孩子热火朝天地吃包子,自己脸上也挂着个傻白甜的笑容,素廉面无表qíng地站在他身边,停顿了下问:“你开心?”
“嗯?”张子尧转过头笑着看素廉,“什么?”
“几日没见你笑了。”
“是吗?”张子尧将脑袋放回膝盖上,笑眯眯道,“没有吧。”
“你开心就好。”素廉不同他争,只是又问,“你这是做什么?”
“这些小孩中大多数人的父亲都是战死在战争中,母亲改嫁,而后被抛弃了的。”张子尧说,“他们连饭都吃不饱。”
“你管得了他们一天,管不了一辈子。”
“能管一天是一天。”张子尧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看着素廉,“看着这些小孩,你有没有什么启发?”
素廉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子尧,张子尧见他显然毫无启发,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你看看这些孩子,看看他们渴望你讨厌的豆沙包的模样,是不是发现,战争给人们带来了――”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素廉。
素廉停顿了下:“……豆沙包?”
张子尧:“……”
张子尧:“是死亡、饥饿和生死离别!”
素廉:“噢。”
张子尧:“然后呢?‘噢’是什么鬼,就只是这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凡人生下来就注定要面对这些苦难而无力反抗――如果要享福,或者贪生怕死,就不会选择做凡人了。”素廉淡淡道,“天下无灾,国将不国。”
灾祸神的这一番言论反而将张子尧说得有点懵bī,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身边的小孩,头一次感觉到他说话深奥道好像真的有一百零七岁也说不定……张子尧总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倒是又无法反驳,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他突然听见在他身后的城墙上,传来士兵的一声惊呼――
“快看!那是什么?!”
张子尧愣了愣,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向身后――
然而城墙太高了,他根本看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只听见远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奔跑过来――不是一只,而是几只,或者是一群,它们的爪子踩在沙地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口中发出低低的野shòu咆哮,那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并且很快就来到了城墙下!
墨shòu从原本的趴窝状态站了起来,它很高,所以张子尧可以看见它如临大敌,浑身的毛都炸开得模样,此时墨shòu正对着某个方向龇牙咧嘴地冲着什么东西发怒,张子尧心中突然感觉到不详,怕是生了什么事端,赶紧叫了声身边人――
“牛牛?”
原本站立于张子尧身边的人瞥了他一眼,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他拔出腰间挂着的那古朴的剑柄――轻轻一挥,原本放在城墙边的两个火把“噗”地熄灭,红色燃烧着火焰的长剑出现在素廉的手中,他轻轻一挥长剑,动作轻盈地跳上了城墙――
“哇!”
“神仙哥哥!”
“长剑看上去好厉害!是不是杂耍?”
身后吃包子的小鬼们发出一片不明就里的叹息。
而此时张子尧已经面色凝重,一掀衣袍下摆迈开两条腿一溜小跑地顺着上城墙的楼梯往上爬!
此时,从城墙的那一边传来野shòu咆哮的声音,呼哧呼哧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嗷嗷”乱叫,很快的,那墨shòu似乎被那东西伤害了,它发出“呜”地一声悲鸣,连带着张子尧心中一紧,脚下差点儿踩空滚下楼梯――
好不容易爬上了城墙,张子尧只见站在城墙上士兵们各个面色苍白地往下看,张子尧连忙来到墙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这才看见极为震惊的一幕――只见五条浑身火红、体型巨大的láng犬正围绕着墨shòu,它们分工有致,就像是行动中的láng群一样对着墨shòu不同的地方发起进攻!
此时此刻,一只láng犬正趴在墨shòu的背部,用它锋利的牙撕咬它的皮毛!
墨shòu发出哀嚎,有黑色的墨汁飞溅出来――
那láng犬一愣。
与此同时,从yīn暗的角落里,一抹白色身影一跃而起,他手中长剑轻易刺穿那趴在墨shòu背部撕咬的láng犬,láng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哀嚎,打着滚儿从墨shòu的身体上摔落在地,其他的láng犬似乎被它吓了一跳,纷纷放弃进攻后退,冲着素廉发出“呼呼”的威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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