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秃鹫,秃鹫的复仇……就快要来了。
……
闻楹和王志摩因为蒋商陆和后来那件事吵了起来之后,他冷着脸就猛地站起来准备走出去,见状的王志摩有点慌张地想要拦他,但是被闻楹这幅气到压根不想再理他的架势弄得有点傻眼,
而和他也算老朋友了,本身脸皮也比较厚,所以即使知道这样可能会挨揍,他还是赶紧一把就扑过去抓住了闻楹的腿,接着在低下头来的闻楹冷冷的一句放开我之后,红着眼睛瞪着他的王志摩哆嗦着坚定开口回答道,
“不……不放,你先说你不……生气,我再放。”
听他这么和自己甩无赖盯着他的闻楹的脸色更冷了,但是王志摩这家伙无疑很了解他的脾气,因为他真的不可能一脚踢开他这么大个路障再这么直接走人。
而勉qiáng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自己原本充斥着怒火和烦躁的qíng绪,闻楹面无表qíng地沉默了一会儿,又在王志摩苦巴巴的哀求下皱起了眉,半响才低下头头显得很不容置疑地冷冷开口道,
“其他的事qíng我不管,但有意见也不要针对他,直接冲我来。”
“好……好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被这个死木头弄得心里憋屈的要死的王志摩都快哭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啊,论脾气谁都大不过闻楹,这么个闷葫芦炸起来才吓人啊,于是好说歹说地和他保证了一大堆,闻楹才终于勉qiáng控制住脾气不冲他发火了。
而看他这幅头发眼睛都白的晃眼的可怜样子,红着眼睛王志摩一脸为难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许久他才拿起地上那包闻楹刚刚砸他的那包葡萄gān扯了扯嘴角道,
“我要是下次再这么说你就拿巴掌抽我吧,我可以发誓我刚刚那句话不是想你让死,我是……真不知道啊……”
这般说着,心虚的不得了的王志摩就拿红肿的眼睛偷偷地瞄了闻楹一下,见面前的闻楹还是那副板着脸的死样子,王志摩心里也有点来气了,想把手上葡萄gān往桌上一摔但想想又抱在怀里显得挺虚张声势地扯着嗓子道,
“我……我说你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啊!你还想我怎么样啊闻楹!大不了……大不了我再给你承认个错误还不成吗……我真的知道错了啊阿楹……”
说到最后又一下子泄了气,王志摩这很有针对xing的一招终于是让闻楹心里最后的那么点火气也没了,也愿意和他重新好好说话。
而赶紧松了口气又把刚刚那件破事给一下子揭过去,暂时不想再自己没事找事地破坏他们之间关系的王志摩和闻楹稍微说了几句轻松点的话缓和了下气氛,接着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和他提到了这间神庙里唯一的那位老喇嘛。
“我都忘了和你说了,这间神庙其实就是那个提示了我真菌身份的老喇嘛的……他的名字叫呼图克图,是这附近喇嘛教的上师,今年据说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他现在路都走不动,牙齿也烂光了,但是耳朵却还是很好,脑子里记得的事qíng也非常的多,听本地的藏民说,这山里面的任何一件正在发生他都能看到,但是他的汉语不好,所以忽然说出来的话都像经文一样难懂,我和遏苦每次为了能记住他说的某些话都要废很多功夫……”
“他是动物还是植物?”听王志摩这么和自己说,闻楹也问了一句。
“……植物,他是一棵婆罗门参,我猜测他之所以能整天坐在庙里就知道很多事就是因为婆罗门参是一种飞行植物,花序会随风飘散开来,和蒲公英类似,所以呼图克图上师的无数个化身才能在山间为他探知消息,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婆罗门参可以活到这个不可思议的岁数,而且有这么qiáng大的力量,毕竟飞行植物的存在本来就很稀少……”
给病人们送完水的脸色显得不太好的遏苦这般说着从身后的内堂忽然走了出来,三个人不尴不尬地对视了一眼,但因为眼前共同的难题他们也只能选择了先顾全眼前的局面。
而明显比王志摩更能说清楚这里的有些特殊qíng况,遏苦带着闻楹来到了呼图克图独自打坐的那间灰暗的屋前,又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后才帮他撩开帘子目送着闻楹走了进去。
等回到佛堂外面看着王志摩坐在那儿显得心qíng很不错地在拆着闻楹带给他的葡萄gān,遏苦忽然就觉得有点无奈,先是坐到他面前看了眼这个总是显得心很大的话唠,又显得很疑惑地问了他一句道,
“你们俩刚刚这么吵完就算了?”
“恩?不然呢?你觉得我还怎么着?”
表qíng同样很无奈地反问了遏苦一句,一下子被他问住的遏苦有点语塞,而把包裹里葡萄gān抓起来一把丢进嘴里使劲地咬了起来,垂头丧气的王志摩一脸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道,
“我和他是朋友,就应该信他的,刚刚那么说本来就是我不对,他生我的气其实也没错,谁还不护着点自己的心上人的短啊,这辈子因为他叫闻楹才对他好的人真的太少了太少了,他妈妈死了,剩下的除了蒋商陆还有谁呢,他们俩和抓着救命稻糙一样抓着彼此不肯放手,每个人都在劝他们放手,可他们都没放,闻楹心里比我们苦上太多了,而且……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看上去比谁都要坚定勇敢,好像永远不会被打倒的闻楹他……今年其实也才二十五岁啊,遏苦。”
☆、第六场极乐
独自一人的闻楹一走进光线昏暗的室内,便看到了一个即使衰老模样却依旧慈悲,手上握着一串檀香念珠的老人。
起初他的眼皮微微耷拉着,不清楚到底是清醒还是睡着了。
但是当闻楹在屋子的角落找了个蒲团坐下又耐心地等候了他一会儿后,年迈的呼图克图上师忽然就像是惊醒了一般抬起头慢慢地动了动自己的眼珠子,又用嗓子眼里含糊而浑浊的汉语冲眼前的年轻人缓缓地来了一句。
“神……树阁下?”
“恩,您好。”
淡淡地点点头就这般回答了一句,闻楹其实并不意外这棵能活到一百二十岁的婆罗门参有这样特殊的本领,可一说完他就隐约闻到室内有一种有点糙木腥的味道散了开来。
而就在他下意识地环视周围又轻轻地皱起了眉,面前这位呼图克图上师如同静止佛像一般的脸上便绽开了一个慈祥而亲切的笑容。
“萝卜长了一百二十年也会成为雪莲的表兄弟,看似平平无奇的婆罗门参当然也是一样,过去被魔鬼缠身的人们总来这里找我,因为我的汁水味道能让他们的伤口不再流血,可惜山底下的湿婆神要苏醒过来了,她没有理智,有很多很多凶猛而无知的孩子,手上还握着有关天空的秘密,希望您的到来能把真正的chūn天带给冈仁波齐,这里的天空实在被乌云遮蔽太久了。”
呼图克图的说话方式果然就像王志摩之前说的那样,不仅仅是让人难以理解他的意思,而且听上去似乎更像是一个个拗口的传说故事。
如果蒋商陆人现在在这儿,或许相对比较了解本地传说故事的他可能还会有点思路,可闻楹对藏区文化的了解本身也有限,所以他只能跟着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又针对自己在开花期末尾所产生的某些疑问主动地向老者提问道,
“那您觉得,这样的湿婆神是邪恶的吗?”
“没有谁天生邪恶,万物曾经都是一体的,她也有她的神xing和人xing。”呼图克图这般笑着回答。
“可为什么这些庙里的人又会生病?甚至快要死了呢?”闻楹又问。
“谁又知道呢?也许只有病痛才能使人qiáng大起来?要知道,在遥远的远古时代,雨能淹没村庄,风能刮倒树木花糙和人类的房屋,雷鸣闪电更是能轻松夺走人的生命,还能引起地上的大火,原始人类也把他们视作妖魔鬼怪,那为什么我们现在都不说这些东西是邪恶的呢?”
“因为这些东西对当时的人类社会来说是未知的?那时候的人类还无法对抗自然?可现在的自然对人类来说已经不再神秘而可怕了?”闻楹显得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
“正是这样的,未知的东西才会给人带来恐惧,当了解到某些事qíng的真相之后,人们反而能更好的面对了,其实大家也只是需要一块尺子,一杆天枰,一把记录着真实的转经纶,人类逐渐长大的过程本就是从巨人到蜉蝣的过程,渺渺众生,三千世界,万物的生命从骨子里来说是同等贵重的。”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隐约验证了闻楹如今心里的某些猜测,进化到现在这种程度的呼图克图其实也不认为微生物应该被彻底清除,并且很可能在微生物这个一直相对未知神秘的种族的身上,还隐藏着什么关于地球发展史和生物二次进化的谜题。
再一想到那些野生秃鹫的异变,呼图克图作为一棵飞行植物能大脑进化到这种比他稍微逊色的地步,还有这里正在空气或者说云层中正在逐渐散开的微生物群体,若有所思的闻楹的表qíng便变得更有些复杂了。
“如果方便,能请求您用您的力量呼唤一下山里的那些景天贝母还有藏参,让他们早点从泥土里苏醒吗?病人们现在需要大量的药材救治,可普兰县唯一的药材商人桑格去了拉萨还没有回家,他的妻子现在也生病了在这里,没有人能帮忙通知,而且没有办法止痛他们可能也撑不了太久,炎症和疼痛才是最可怕的魔鬼。”
呼图克图的这种合理请求闻楹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一次xing大量的唤醒或者说催熟一整个地区的药材植物,对他个人的影响也很大,他也需要透支很多树形自身储藏的营养才能办到,而这般想着,他只抬起眼睛冲眼前的呼图克图点了点头,又语调放柔和了一些地回答道,
“恩,我会告诉他们。”
“多谢您,神树,没有谁比您更无私慈悲了,在您的身上我同时看到了神的包容和树的智慧。”
双手合十显得十分虔诚地向闻楹低头道了句谢,呼图克图用词过于夸张的话搞得闻楹还是很不习惯,和他随便地又说了几句话才态度礼貌地从里面慢慢退了出来。
等从呼图克图的小佛堂里离开,外面本还坐着说话的遏苦和王志摩已经又去照顾那些病人们了。
透过那面布满了密宗神秘花纹的帘子,闻楹看了眼里头正躺在地上哀哀惨叫的藏民们和累的脸色苍白的王志摩和遏苦,接着他神qíng复杂地收回视线也没有再打扰他们,想了想自己上山的时候默默记下的某些植物的生长位置,就直接自己慢慢走出来又打开了庙门。
庙外头已经是大中午了,风虽然不大,但是隐约能闻到一点点山和树的味道。
闻楹这般在心里想着,就站在庙门口缓缓闭上眼睛,又利用山顶刚起的一阵山风把自己凤凰树上数以万计的花粉散播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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