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_安尼玛【完结】(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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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惜易一愣,随即道:“因为他愧疚吧。就因为他偷了这笔钱,我们才会那么穷啊。这钱,是他欠我的!”

  蓝田摇头:“谁也没欠你。你家里是很艰难,乔木生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但他还是努力工作,让家里的人过得舒服。你想要好日子,下个毒,垒个砖就算了事,哪有这么简单?”

  华惜易不回答,指甲下意识地抠着墙皮,发出了难听的吱吱声。过了一会儿,他咬牙切齿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乔木生也这样劝过我,叫我加倍用功,一边找零碎的活儿,一边在家里念书,总有出头的日子。我呸,他没试过gān活儿一天回来后,还要清扫房子、倒屎倒尿、做饭洗衣,我要这样熬下去,还没出头,我就老了。明年我就30岁了,女孩子看不上我的家,根本不理我。别给我扯什么出头的日子,我只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可不会把朋友一家老少毒杀活埋,”蓝田冷冷道。他知道华惜易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车祸身亡,华老太太一开始还勉力维持家计,但过了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jīng神出了问题,开始一天天地躲在家里,不停地fèng补衣服,到华惜易十五六岁,她已经认不出朋友亲人,活儿也gān不了了,一件衣服fèng了拆、拆了fèng,华惜易只好辍学养家,一边领着社会救济金过日子。华惜易的困苦,蓝田能理解,但却不能原谅他如此残忍地杀了乔木生一家,他盯着华惜易道:“你是怎么认识乔木生的?”

  “因为月饼。”华惜易的声音小了下去,“大概是□□岁的时候,家里穷,很少能吃到零食。我听见人说,中秋节那天早上,会有一盒神秘的月饼放在齐闻谷家门口。我就想,反正齐闻谷就自己一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我去偷拿走一个,他应该不会生气的。

  那个中秋的早上,天快要亮时,我就躲在一边等着。我见到乔木生来了,放下月饼,他犹豫不决,想要敲门又不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没敲门就走了。我想偷月饼,但事到临头,又害怕起来,想起齐闻谷平时黑着脸,不好打jiāo道的,要不这看上去那么和气又漂亮的叔叔,gān嘛那么怕他,礼都送了,连见个面都不敢?万一他把我抓住了打一顿怎么办?我就想回家睡觉得了,但又想到了好吃的月饼,怎么都不甘心。后来……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就去跟踪乔木生了。乔木生一路走回家,他早就发现我,但到了小区里才把我叫了过去。”

  “乔木生搬走的时候,你应该是五岁左右吧,已经不认得他了?”

  华惜易摇头:“当时我只觉得他脸熟,而且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把我带上他们家,请我吃了很多月饼。”想起了当时的qíng景,华惜易又是怀念,又是难受,“他们家很舒服,有很多零食,gāngān净净的,一点破烂的地方都没有。”

  蓝田回忆道:“是啊,乔叔叔手很巧,自己能做家具,还会做很多玩具。他对你,很不错吧?”

  华惜易脸色yīn郁:“再不错,我也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他有个女儿,家里的好东西,又怎么会给我?而且乔木生给我好吃的,也不是没有目的的,他想从我口中打听米屯的事,尤其是关于齐闻谷的。听完了这些,他就没什么跟我聊的。他对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些话触及了蓝田心底的伤口,酸涩的少年记忆涌了上来。蓝田很能理解华惜易的感受,当年这半大孩子一心想从温暖的乔木生家里得到爱,求之不得,结果反而种下了恨。而失去家人的蓝田,不也曾经想在陌生人身上得到关怀,结果遭受了无数次的失望吗?蓝田跟华惜易不同的是,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明白任何人都没有爱他的义务。无论是乔木生还是齐闻谷,对他们是善意还是冷漠,也不过是正常人的态度罢了。

  蓝田叹了一口气:“你把乔木生和他的家给毁了,就像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宁愿毁掉了,也不给别的小孩玩儿。这三年来,你就没觉得良心不安吗?”

  华惜易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眼神里流露出一点恐惧。”我听说,尸体只找到了三具,那个……那个小男孩,乔思明,没有在里面?”

  “没有,他不在里面。而且,齐闻谷还继续收到月饼,这件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华惜易抱着双肩,恐慌道:“没错,真是太奇怪了。齐闻谷为什么还收到一样的月饼?我……我一开始以为乔木生从阁楼里逃出来了,还想偷偷去看一次。但……但我不敢……我也不敢在中秋节的早上去等那个送月饼的人。”

  看华惜易害怕的神qíng,蓝田心想,他在这三年里确实受到了巨大的jīng神折磨。乔木生死后,那些幽灵月饼是谁送的呢?蓝田心里有个猜想,但又觉得匪夷所思……

  蓝田想起了一件事:“你有给马宇非递过信件,让他去乔木生家里取东西吗?”

  华惜易瞪大眼睛,过了很久才回道:“没有啊。”

  这个答案,也在蓝田预料之内。华惜易没有立刻回答,显然他已经淡忘“马宇非”这个名字了,要回想一下才知道蓝田说的是谁。

  马宇非在说谎。他在说谎,也是蓝田早就猜想到的。马宇非的说辞和现实有太多矛盾,最不合理的是,华惜易既然打算杀人灭口,为什么要让马宇非前去乔家,让他发现杀人现场?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马宇非并没有收到什么信件,但他知道了华惜易的罪行,特地去乔家救了乔思明。他知道华惜易是凶手,却一直在隐瞒,甚至还做了细致的善后的工作――打掉了封闭阁楼的砖块、清除痕迹、收拾他们喝过的毒牛奶、掩盖气味;乔木生死了三年才被发现,马宇非功不可没。问题是,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也是为了那笔下落不明的巨款?

  直到乔木生一家的尸体被找到了,马宇非决定不再庇护华惜易,借个机会把他供了出去,让蓝田一下子就锁定了罪犯。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已经隐退在山上了,这么机关算尽又为了什么?

  对于马宇非,蓝田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他见过无数的罪犯,研究过各种极端人格,人的行事动机,大都跟yù望、或者规范他的体制、人qíng关系有关,但马宇非都活成个世外野人了,看不出有什么yù望,也不被任何东西束缚。他到底在想什么,是恶是善,真的不好琢磨。

  蓝田搞不懂马宇非,对华惜易倒是手到擒来。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对他道:“我派人跟了你几天,没找到那袋赃物,我手上可是什么证据也没有。刚才虽然你对我承认了杀人,但我没录音,所以你也可以不认罪。但我劝你,看在乔木生请你吃的月饼份上,你还是去自首吧。”蓝田顿了顿,又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你杀了人之后,有人替你销毁罪证,最后几年的月饼,也可能是他送的,目的是掩盖乔木生已死的事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华惜易惊恐地摇摇头。蓝田冷冷道:“可能他想把你钉在这里啊。为了什么呢?嗯,因为你是最好的鱼饵,浑身都是血腥味,很可以用来吸引凶bào的大鱼。等到时机成熟,他就'啪'的一下,把你这个鱼饵扔出去,让大鱼张开大嘴……”

  蓝田盯着华惜易,笑了笑:“外面死了很多人,监狱里要比米屯安全得多啊。”

  ☆、消失

  蓝田走出华家时,救护人员已经来到了。没有车道通向空地,所以穿着白衣、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走路上来,表qíng肃穆地把老人抬上担架。底下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不知道为什么声音那么响,把整个米屯包围了似的。

  居民一起看着老人被送走,那模样像是送丧的。蓝田也在人群中,满脑子都在想着:“那条大鱼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围观的群众。第一代屯民家庭,还留在米屯的,就只剩下齐闻谷、钟明、华惜易、乔思明、马宇非和马复可六个人――哦不,他忘了把自己算进去,他当然也属于建村的原住民。

  这些人里,每个人都背着理不清的恩怨qíng仇:齐闻谷跟乔木生感qíng非同一般,对于乔木生的死,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钟明呢,老瞎子神神叨叨,一直传播着诅咒啊、凶兆啊各种谣言,但这说不定是他的伪装,他的儿子也死在了火灾中,自此再也没有生育,算是绝后了,他心里未尝没有怨恨?更别说马宇非了。马宇非胸有沟壑,志向和眼界远超于一般人,他受折后退居山野,好像是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但他对于山下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甚至在后面cao纵着乔木生的凶杀案,他是不是心有不甘,还想做出什么大事来?

  然后是乔思明。乔思明虽然是孩子,但背负了家庭的血仇,他在马宇非身边活了下来,怎么都不肯离开野林和米屯,可能也有自己的打算。甚至于他自己――那个被火灾夺取一切的孩子,难道就没有杀人的动机?

  没错,要说动机的话,没有人比蓝田更憎恨米屯了。他琢磨半天,竟然发现自己的嫌疑最大!

  蓝田心里苦笑,谁也不打招呼,径自离开了米屯。至于华惜易会不会自首,他也懒得去cao心,经过了许多事,他感觉到了疲惫,而且他心里还有一个预感:这一次,谁也跑不了了!

  蓝田回到家中,洗了个澡,就直接躺在了chuáng上,一睡睡到了半夜三点。

  睁开眼睛时,蓝田恍惚了一阵子,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柔滑的chuáng单上空空的,而且触手冰冷。他摩挲了一会儿,才抬起身来,先看一眼时钟。

  这么晚了,老猫还没回来。

  他没回来,也是正常的。家里死了人,怎么都得乱一阵,何况是错综复杂的苗家?像他们这种大户人家,葬礼少说也得耗时一星期。

  一星期……想到起码有一星期见不到老猫,蓝田心里就空落落的。他翻身过去,把头埋在了老猫的枕头上,想要嗅出一点老猫的气息。但枕头只有洗衣房gān净清冷的味道,整洁得让人脑火。

  蓝田空虚感更大,突发奇想,又去翻看衣橱和抽屉。衣橱里有他们的衣服――老猫的衣服,实际上也是蓝田的衣服,自他把老猫捡回来之后,老猫只买过几件内裤和袜子,此外都是选蓝田码号小一点的衣服穿。抽屉里没什么老猫的物品,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钞票硬角,是老猫领回来的微薄工资。

  老猫在生活上总是随随便便的,而且一点物yù也没有,几乎没买过任何东西,在蓝田的剥削下,竟然还剩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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