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让他出来。我要杀了他!
老猫赶紧关闭记忆之门,眯眼看着窗外的阳光。
孩子们把纸马、纸熊、纸蛇、纸刺猬拿在手里玩,撕成一块块,或者放嘴里咬。大厅又回复了安详温馨。
田晓笑道:“阿田,你手真巧。孩子很喜欢这个呢,你能教我几手吗?”
老猫:“好啊,你来我房间,我教你。”
柯文薪的脸黑了下来。
晚上,繁重的劳动又重复了一遍。孩子们都安置到chuáng上后,老猫还要擦洗躺椅,给玩具消毒,一直到十点半才回到房间。
他也不开灯,直接推开窗口,伴随着响亮起来的海làng声,抽着烟。烟烧到手指了,他随手一扔,看着一星火光划过黑暗,在半空中熄灭了。
老猫坐在单人chuáng上,掀开被子,突然有什么东西向他爬了过来。
黑暗中,一波波移动物体从被子里冒了出来,迅速地爬到了老猫的手指和膝盖。老猫赶紧站起来,拨开身上的爬行物。他拿出打火机,点着了,凑近身上。
只见五六只黑色的甲虫趴在他的腹部和大腿,只只都有核桃那么大。他的chuáng铺上爬了十几只甲虫,甲虫的黑甲铮亮,反she着窗外的月光。
老猫倒吸一口气,举起了打火机,赶走身上的甲虫,又把火凑近chuáng铺,甲虫最怕火,都缩回被子里了。他立即打开窗,提起被子,举到窗外大力扬了扬,甲虫纷纷落到下面的院子里。剩下的几只四下溃散,藏到房间黑暗的角落。
老猫叼了根烟在嘴里,抓起一只甲虫的触角,就着烟头的光细细查看。这是生活在海边礁石群里的海蟑螂,不会随便爬到人的住所里的。更何况这是二层楼?
老猫翻过来覆过去地把玩着海蟑螂,放在鼻端闻了闻,心想:这东西能吃吗?要煮熟不?
他饿了。把海蟑螂凑到嘴边,想了想,又扔到chuáng下。这玩意儿有壳儿,太麻烦。
老猫决定,还是吃两块巧克力算了。
第二天早上,老猫gān完活儿,独自跑到礁石群里去。
中午伺候完饭,他拿着一个小布袋,去找那个能gān的少年。
“喂,酒鬼!”老猫叫道。他不知道少年的大名是什么,这里每个人都叫他酒鬼。
酒鬼转头看着老猫,嘴里笑着,但眼中分明是戒备和敌意。
老猫单刀直入:“昨晚是你给我送夜宵的吧?”
酒鬼不答,冷冷盯着老猫。
老猫一笑:“昨天下午,我看你拿这布袋出去,到傍晚才回来呢。海蟑螂好抓吗?”
酒鬼:“你想怎样?”
老猫:“你给我送吃的,我得回礼不是?你看,我也抓了一布袋,我们找个地方烧烤去吧。”
酒鬼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老猫。老猫又道:“不去?那我找明玉院长,她可能爱吃烧烤。”
酒鬼怒道:“有种我们打一架,去找大人告状算什么?”
老猫:“你敢跟我打架,不敢跟我一起吃东西?”
酒鬼想起海蟑螂恶心的样子,就觉得喉头噎了一块铁。但他也不能在老猫面前示弱,所以最后还是跟老猫一起爬到了悬崖边,在一块突出的石头前生了火。
酒鬼看着老猫熟练地收集柴禾和枯叶、煽风点火,心想这男人想要gān嘛呢?
老猫倒出了袋子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落在了烤网上。
酒鬼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海蟑螂,而是长在礁石上的蚝。
这些蚝大小不一,也没清洗,连着海水倒在火上,嘶拉嘶拉一阵响,篝火冒起了薄烟。老猫用小刀撬开了蚝壳儿,露出里面湿润丰美的ròu。酒鬼咽了口唾沫,顿时有了食yù。
老猫边扒拉着蚝,边道:“本来想尝尝烤海蟑螂是什么味儿,但这东西跑得太快了,礁石又滑溜,我忙活半天都没捉到。你给我抓了一袋,费不少劲吧。”
酒鬼用树枝戳着石头fèng,道:“我认得你,你跟警察是一伙的。”
老猫:“所以你想把我赶走吗?你跟凶手是一伙的?”
酒鬼大声道:“我们院没有凶手!这里没有人会杀人!”
老猫:“你怎么知道呢?蓝田老是说,人的心跟海làng一样,每一刻都在变――来,吃吧!”
生蚝被烤出了汁水,酒鬼舔舔舌头,忍着烫,把蚝灌进了嘴里。一股夹带着金属气息的鲜味儿滑进了喉腔。
老猫道:“你叫酒鬼,是因为喜欢喝酒吗?”
酒鬼:“废话!――你有酒?”
老猫从口袋掏出了三十多度的烧酒,浇了一点在蚝上。炙热的蚝发出嗤嗤声,冒出了浓烈酒香。
酒鬼忍不住,拿过酒瓶,对嘴灌了一大口。
他的长相恰好是老猫的相反面:四方脸型,皮肤黝黑。平时他的举止有度,成熟稳重,现在碰到好吃好喝的,酒鬼难得露出了孩童兴奋的一面,一直端直的后背也放松下来。
老猫:“那个死在人鱼墅的男人,严永乐,你跟他熟吗?”
酒鬼瞄了老猫一眼,道:“不熟。他跟所有人都不熟,每个星期会来一趟,呆一天,有时会带点哄小孩的便宜零食。”
老猫听他的口气,好像不太喜欢严永乐,继续问道:“这么说,他的人缘不太好?”
酒鬼:“也没有,反正比你好,他从不得罪人,也不像你那么懒。”
老猫点点头:“说得是。”
酒鬼见老猫就一滚刀ròu,对他的戒备心放下了一半。他又吃了块蚝,道:“你真的是博士生吗?看你样子不像。”
老猫一扬眉:“当然是啦。我读的书多,不骗你。”
酒鬼嗤之以鼻。
老猫:“你随身带着的字典,给我。”
酒鬼有点脸红。他没上过学,认字不多,有时要帮福利院办个事儿,不认字还挺麻烦。于是他总会随身揣着字典。
酒鬼不知道老猫怎么发现的,只好把字典递了过去。老猫一页页地快速翻看,道:“你随便问我哪个字在哪一页,我能立马告诉你。”
酒鬼不信,随口道:“肢。”
老猫确认:“是肢解的肢吗?”
酒鬼心里一凛,硬着头皮点点头。老猫道:“723。”
酒鬼一翻,果然没错。他对老猫不由得刮目相看,升起了既嫉妒又敬佩的感觉。他虽然少年老成,但见识毕竟有限,见到老猫露出这一手,就像小孩见空中飞人似的,忍不住就要拍手掌。
老猫见酒鬼被震住了,继续探问:“你想上学吗?”
酒鬼不语。老猫又问:“你从小就在这福利院里?知道爸爸妈妈是谁吗?”
酒鬼道:“不知道,我进院的时候才2岁多,院长说我爸爸跑了,妈妈疯了。”
老猫沉默半响,笑了一下:“至少你挺正常的。”
酒鬼看着老猫:“正常也没什么好,像那些天天穿纸尿裤的,可以在院里住一辈子。我呢,我明年就成年了,院里不一定会留我呢。”
老猫突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他道:“所以你那么勤快,还在外面赚钱,就怕自己以后生活没着落?”
酒鬼皱起了眉:“不用等以后。现在院里也可以随时不要我。院长找我说过了,让我存钱去上技校。”
☆、弃儿
酒鬼的处境,老猫完全能理解。福利院的状况挺窘迫的,他第一天就发现,院里孩子的牙齿都烂得厉害,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手帮他们清理口腔。像酒鬼这种正常孩子,都得物尽其用地帮忙gān活,更别说有机会上学了。
这就是弃儿命中的黑dòng吧。
老猫喝了口酒,心绪无端地波动起来。记忆匣子的某一角,又要有被撬开的痕迹。他赶紧把酒咽下,想象那温热的液体进入自己的身体,来分散注意力。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进入福利院后,他就那么害怕想起自己的身世。记忆之匣里想必有只猛shòu,只要放它出来,就会毁掉整个银河系吧。
老猫随口安慰道:“你那么能gān,脑子又灵,以后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我这样的都能好好活着不是?”
酒鬼不答。过了半响,他道:“你来我们院是当卧底的吧,你们怀疑凶手在我们之间?”
老猫想,蓝田不只是怀疑,他应该相当确定福利院有问题。但这可不能跟酒鬼明说。
老猫打了个马虎眼:“我们也找不到别的线索,所以来福利院探探。喂,你有料要爆吗,有赏金哦。”
酒鬼笑道:“有!你给多少钱?”
老猫一怔,他也就随口一说,对于钱,他没有多少概念。于是他模棱两可道:“看你的线索值多少钱了。”
酒鬼凑到老猫身边,神秘兮兮说:“那严永乐,不是人杀的,是鬼杀的!而且我知道,它还要杀更多人。”
老猫皱眉:“是那个人鱼鬼吗?”
酒鬼点点头:“我告诉你,那个房子不gān净啊,晚上常常会有鬼火。你知道它回去房子gān什么吗?”
老猫摇头。酒鬼道:“找回她的脸啊!”
老猫一听,这不是在耍他吗?他一怒,把半瓶酒都倒进了石头。酒鬼大急,匆忙抢夺酒瓶。但老猫比他高得多,老猫高高举起酒瓶,向外一甩,酒瓶掉落在礁石间,摔碎了。
老猫指着酒鬼道:“我能把你跟那海蟑螂那样,赶回那黑乎乎的地dòng里,你信不?”
酒鬼哈哈大笑。随即他正色道:“我跟你说了,我们院没有凶手,你别来捣乱。要是坏了我们院的名声,没有人来捐助,我们都要吃西北风了。”
老猫坏笑:“要你们清清白白的,怎么会有坏名声?放心吧,我会很快把人鱼鬼捉出来,放在网上生烤,撒点孜然和辣椒粉。你觉得会好吃吗?
酒鬼盯着老猫,“呸”地把嘴里的蚝吐到地上,转身离去。
这之后,酒鬼不再找老猫麻烦了。不过他的眼神时不时地she向老猫,监视着他有没有越轨的行动。
老猫虽然好吃懒做,但为人随和,又很会玩儿,捕鱼捉鸟烤蚂蚱,渐渐地跟院里的人打成一片。
这个周末,老猫掐指一算,已经在福利院待了七八天,应该去找蓝田汇报,顺便撮一顿好的。
他正要去找明玉请假,打开房门,却见到田晓站在门口。
她跟平时一样,穿着简洁的卫衣、牛仔裤和运动鞋,清慡利落。见门打开了,她开朗地笑道:“阿田,听说你很会钓鱼,今天我要跟渔船出海,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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