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搭上纪建达的车,很快就把这些上流社会的绅士们过了一遍。三言两语的场面话,不可能分辨出他们有没有杀过人,但蓝田大致摸索出他们的个xing和偏好,日后找出更多凶手的信息时,就可以对号入座了。
他对马陶山有了更深入的理解。马陶山主要是四大家族,苗家祖上的军阶最高,也是当中最富裕的,现在又有了貔貅在后面加持,所以依然是马陶山之首。白家的家主白子敏是个xing格火爆、雷厉风行的人,在家族里很有威慑力,虽然企业在衰竭,但至少能保持内部不分崩离析。刑仁竞好面儿、传统,但他其实很拎得清形势,是最早让子孙们转业到专业领域去,学习一技之长的,之前吴成刚一出现,他也第一时间过去巴结了。而韦家从老头到小子,个个都花枝招展的,都是玩物丧志的绣花枕头。从老猫嘴里,蓝田知道韦家已经掏空了,基本是靠子孙们去国外卖假货才能生存下来。
应酬了一会儿,蓝田脑子就累得不行。他肚子饿得要命,终于明白老猫这么能吃的原因:没有明确目标、照单全收的记忆,真是消耗很大的运动啊。
他抬眼一边找服务生的托盘,一边寻找老猫。
爵士乐队演奏的歌曲越来越气势磅礴,大厅上人也多起来,宴会要逐渐进入□□。
突然间,大厅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了似的,感觉到奇妙的空落。先是一部分人静了下来,然后厅里的声音一片一片地沉没,只有爵士乐悠扬地、努力地填补着奇怪的静默。
蓝田不由得走前几步,顺着众人的目光,看着阶梯旁走出来的两个人。
是老猫和阿游。
随着他们的脚步,大厅里更是安静了,连蓝田也脑子一空,忘了呼吸。
他惊讶万分,阿游一直被藏起来,是苗家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天,她也要走到人前了吗?
这个弱智的女孩,第一次走在许多人的目光中,却淡定自若。她就像不小心掉到地上的星星碎片,闪耀着不属于人世的光芒。
她那被毁坏的半边头皮,被柔滑的头发遮盖了起来,从眉梢到指头,都是无暇的美。
老猫穿着黑色的西服,阿游穿着雪白的长裙,两人眉目相似,就如一对jīng心雕塑的娃娃,高贵洁净。蓝田向来觉得,老猫虽然好看,但比起阿游的美貌还是粗糙的,没想到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日月相互辉映,都美得惊心动魄。
就像一对璧人。
蓝田再也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了。他既被这种美貌感动,又觉得没来由的沮丧,甚至――恐慌。
他第一次深深的觉得,自己跟老猫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女神
大厅上所有人都看呆了。过了好久,才有人清醒过来,问身边人:“她是谁?”
蓝田毕竟见过阿游好几次,也知道她的身世,所以比大部分人更快缓了过来。他留意周围的反应,发现宾客里有一部分人是知道阿游存在的。至少马陶山的家主们、费南神父等人,都没有太惊讶的表qíng。他又看向苗家人,吴成刚收敛了笑脸,神qíng变得非常严肃,苗稀秋脸色更苍白了,可以看出她既恼怒又不屑。蓝田猜想,他们夫妻俩都不愿意阿游露面吧。
被各种眼神打量着的老猫,却跟没事人似的。他轻轻扶着阿游的后背,跟她说话,给她拿蛋糕,蓝田看着,竟然有点嫉妒了――老猫对他,可没这么温柔过。
过了好一阵子,大厅才缓缓恢复了派对的热闹,但阿游的存在,已经让气氛发生了变化。她就像竖立在酒池ròu林的女神像,单是不言不语地俯视一切,就让人自惭形秽了。宾客都收敛了起来,连喝酒笑闹都克制了几分。
蓝田发现,很多人看似在继续聊天或欣赏音乐,其实都匀出了眼睛来偷看阿游。甚至那些上了年纪的家主和企业家等,也多少有点魂不守舍。
“蓝田,你也被那女人迷住了?”身边的一个声音道。
蓝田吃了一惊,转头,见到了林果。
蓝田嘲道:“这山那么陡,你还能爬上来呢。”
林果悠闲地喝了口酒:“是呢,这山真不好爬,所以我一直住在苗家。”
蓝田怒道:“你跟猫儿一起住?”
林果不答,只是笑了笑。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衣着举止利落潇洒,差不多恢复以前的状态了。蓝田感到了领地被侵犯的威胁。他二话不说,推着林果就往外走。
林果皱眉:“喂,人民警察,你不是想在这几百人面前gān掉我吧?!”
蓝田恶狠狠:“你要害怕就喊救命。”
林果一笑,任由他摆布了。
蓝田把他推到了花园里,在一僻静的角落停下来。
花园人不多,周围摆着的烧烤炉开始铺上了ròu类和海鲜,脂肪滴在木炭上,发出了勾人的香气。
蓝田闻到这人间烟火,觉得心踏实了些,在林果边的糙地席地而坐。
他也不知道自己gān嘛把林果弄出来,真要把他揍一顿,又觉得不至于。或许,他只是纯粹受不了大厅的气氛,想要逃出来吧。
他拿了一杯酒,跟林果碰了碰杯,直入主题道:“老猫让你帮他gān什么?”蓝田知道老猫虽然跟林果要好,但断断不会毫无来由把他养在家里。
“没什么大事,就是远远盯着他的宝贝妹妹。”
蓝田冷笑:“你一瘫子,真出了什么危险有屁用啊。”
林果笑道:“你不是说了吗,喊救命啊。坏人怕恶犬,就是这道理。”
蓝田想想,也对,林果聪明、警觉心qiáng,也够坏的,守门是绰绰有余了。只是林果生xing跳脱而又不甘寂寞,能为老猫做到这些,蓝田还蛮讶异的。
“天天看着个大美女,这份工作不坏吧。”
“糟透了,”林果脸黑了下来,“蓝田,这妞儿有个坏习惯,不爱穿衣服,光溜溜四处跑。还有,她跟苗以qíng真是像啊……”
“哟,所以你一刻都受不了了。”
“妈的,正好相反,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总觉得她不像活人。”
蓝田对阿游也有这种感觉,美得太过分了,反而让人没有yù望。林果接着道:“哪像以qíng,会玩儿又灵活,光听他声音就苏了。”
这一点蓝田也同意,但这话从林果口里说出来,他就觉得万分不慡。他一口把酒闷进嘴里,“你给他守门,那他gān嘛去了?”
林果“啧”了一声:“他忙得很,不过忙来忙去,就是傍着那吴成刚。现在他老子guī缩在屋里,很少见到他的面了,苗家吴成刚说了算,苗以qíng说是继承人,也得伺奉这老混蛋。哼,以前不觉得他对权势那么热心啊?”
蓝田也琢磨不透老猫的想法。他想起一事,问道:“你蹲守这么些日子,看见谁靠近那玻璃屋了?”
“老色láng倒是不少,”林果看着树林的方向:“他们苗家的亲朋戚友,外面来串门的,但凡是个男的,都悄悄过来偷看过。不过谁也不敢走过去,进过那玻璃屋的,只有苗以qíng和他老子。”
蓝田“哼”了一声,“都不要脸了,亲人也不放过?”
林果皱眉:“你不知道……这女孩,怎么说呢,邪xing得很,对着她久了,就不由自主脑子里都是她。cao,你别笑!我都说了我对她没兴趣,但要不是我认识以qíng在先,说不好也会陷进去……总之,她恐怖得很。”
蓝田又想笑,能让林果觉得“恐怖”的,大概是真正的妖怪了。
林果又说:“她跟苗以qíng,正好是两个极端。以qíng虽然懒惰,但身上都是活气,你把他扔刀山火海里,只要弄不死他,总有一天他会爬出来把你给吞了。但阿游呢,她就是'死'本身,就是你举头看天空,捉不住,又觉得她无处不在。人啊,本来就是背着生,走向死的,所以被她吸住了,也不奇怪。”
蓝田这次不笑了。林果难得发表这么深刻的话,可见确实是他内心所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果道:“对着她,我特别难熬,每天都更想见到苗以qíng,你能理解吗?”
蓝田点点头:“我明白你意思。妈的,你起码在苗家里,我可是连毛都见不着啊――来,gān了吧!”
林果把酒杯凑近唇边,才发现杯里滴酒不剩了。“再给我拿一杯吧。”
蓝田站起来要去拿酒,却见老猫走了过来。
老猫举了举手里的香槟,笑道:“外面都是二流货色,这一瓶才是好东西。”
蓝田乐了:“过年还让人喝假货,你们苗家真是大大的良心坏了。”
老猫给他俩倒酒,“自供自销,自给自足嘛。”
林果:“终于脱身了。你的天仙妹妹呢?”
“jiāo给我爸爸了。”老猫像是松了一口气,懒懒地坐在地面上。
服务生在糙地上给他们铺了张桌布,摆了烤ròu和沙拉。他们也不客气,直接上手,撕着ròu大吃大喝。今夜马陶山很罕见的不起雾,视野清澈,从花园可以见到底下的星辰大海。他们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觉得身体都通透了。
蓝田道:“这里景色真美。”
老猫一边喂着林果,一边道:“比起墓地,还差一点。这时节,墓地晚上有很多萤火虫。”
蓝田想起第一次见到老猫时满树萤火虫的美景,心里升起了柔软的怀念。吃饱喝足,看着心心念念的老猫,即使旁边多了个林果也不那么碍眼了。
林果享受着老猫的服务,也很惬意,道:“什么毛病,没事跑墓地看萤火虫?”
老猫笑了笑:“这马陶山上,也就死人和虫子不那么讨厌了。”
大厅的宾客陆续走出花园,准备享用晚餐和夜景,人声渐渐沸腾起来。老猫站起来道:“人越来越多,我们去个清静的地方吧。”
蓝田懒懒道:“别挪窝了,今儿来了这么多人,估计你家里就没什么清净的地儿。”蓝田心想,清净也没用,多了林果这电灯泡,啥也gān不了。
老猫却眉毛一扬:“有个地儿,这时候应该没人敢去,走吧。”
老猫一手推着林果,一手牵着蓝田,慢悠悠地踱步到玻璃屋所在的树林里。
树林果然僻静得很,又没有安装电灯,走了进去,就像穿入了某只大shòu的嘴巴里,瞬即被吞没了。
林果厌烦道:“我他妈天天盯住这儿,见到秋千就想吐,你就不能找个好玩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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