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心脏快停止了,他发现老猫的手指鲜红一片,不知道染了什么。
蓝田深吸一口气,蹲在他旁边道:“你又搞什么鬼?”
只见老猫修长的手指上,涂了艳红色的指甲油。因为涂得随便,都涂到指甲外面了,看上去指头都是红色的。
老猫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蓝田的脖子,笑道:“好看不?”
蓝田低头看了看,被老猫手指划过的皮肤,一阵苏麻。老猫的手指非常白净,显得那抹红色更是艳丽。
蓝田:“我不知道你还有异装癖。”
老猫把指头收回来,放在灯下仔细端详,“这是我第一次涂,好难啊,那刷子老是不听我话,涂着涂着就哧溜走了。唉,真难看。”
蓝田懒懒地坐了下来,抓起老猫的手,道:“你的手漂亮,蘸番茄酱也不难看。”
老猫趁势摸了摸他的脸,问道:“我漂亮,还是田晓漂亮?”
蓝田甩走他的手,笑道:“别吃我豆腐。”
老猫又看着自己的手,叹息:“真的很不容易啊,涂指甲这种事儿,太费功夫了,很细心又很爱自己的身体,才做的到吧。”
蓝田不知道老猫为什么发出这样的感概,应道:“是吧。”
老猫看着他,沉声道:“我知道死人的那天晚上,大鱼缸里藏的是什么了。”
人鱼墅,huáng昏时分。这个破败却仍然气派的建筑,沐浴在夕阳昧的光下,像是被人遗弃了千百次的模样。
往常这个时间,老树会锁上大门,迫不及待地走回山下的家,享用他的晚餐。因此,这房子都是空无一人的。
但今天的人鱼墅却多了好些来客。大厅里犹如罩了一层黑雾,只有中间的大鱼缸奋力地发着光,抵御着不见底的黑暗。
以鱼缸为中心,来客们安静地散落在客厅里,守着自己黑暗的角落。只有蓝田站在鱼缸的旁边,荧荧蓝光罩在他的脸上,为这张平和温文的脸添加了一层yīn郁。
蓝田盯着空dàngdàng的鱼缸。鱼缸里的鱼少了很多,玻璃上还长了不少青苔,大概因为胡艺苏顾不上他的宠物,老树也趁机偷懒了吧。
他看着几尾寂寞地游动的神仙鱼,平静地道:“山路陡峭,天气炎热,感谢各位不辞辛苦地来到这里。”
柯文薪从黑暗中走出来,冷道:“客套话不用说了,你叫我们来gān什么?”
蓝田一笑:“还能gān什么?我是警官,当然是为了破案。”
柯文薪提高声调:“你认为凶手在我们之中吗?有什么证据?”
蓝田盯着他,“当然有。柯副院长,既然你先发话,那么我们就从你开始吧。”
☆、人鱼
柯文薪怒道:“我不是凶手!”
蓝田:“你是第一个发现明玉尸体的。你说七点看见明玉的尸体趴在古井边,是说谎吧。明玉是在杂物间被杀害,然后被凶手用尼龙绳吊在了栏杆边。有一个很大的疑点是,我们看到明玉尸体时,并没有发现尼龙绳。那是为什么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人回收了。根据你们到达现场的顺序,你、田晓、酒鬼、老猫、马一城,没有人提起尼龙绳。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第一个到达的你,把绳子收了起来。”
柯文薪寒着脸,道:“这只是你的推论,夜晚那么长,更大的可能xing是凶手偷偷跑到外面去,把绳子藏起来吧。”
蓝田摇头:“我们看了监控,福利院的大门十二个小时之间,没有人进出。你是第一个靠近水井的。”
柯文薪急道:“为什么不能是福利院外面的人?那样监控是拍不到的吧。”
蓝田道:“另一个疑点是,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明玉的尸体吸收了雨水,才从栏杆上掉下来。后来才发现,明玉尸体底下的泥土比较gān燥,她贴向泥地的衣物也不是很cháo湿。那就是说,她是在下雨之前坠下来的。如果不是因为雨水,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断裂?只可能是,有人从楼上剪断绳子。换句话说,这只能是福利院里面的人gān的。”
柯文薪脸色煞白,垂头不语。过一会儿,他轻声道:“我没有杀明玉。”
张扬从蓝田后面走出来,笑道:“那你gān嘛剪断绳子,是要帮你的领导入土为安吗?”
柯文薪怒瞪了他一眼,大声道:“我确实不是在井边,而是在杂物间看到了明玉的尸体,”他瞟了瞟黑暗中的某个角落,道:“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我知道肯定是院里的人。所以我才剪断了绳子,又把绳子收回去毁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掩护谁的罪行,只是想保护我们福利院,让警方以为院长是死在外面的,我以为这样……对我们会比较有利。”
张扬一副“你以为警察都是□□”的眼神看着他,嘲道:“真聪明啊。”
蓝田缓缓道:“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你没有杀明玉的理由。你一心要守护福利院,明玉死了,只会让qíng况变得更糟。那么,谁想明玉死?”
柯文薪脸上揣揣不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蓝田的眼睛扫过周遭的黑暗,冷冷道:“你们每个人都知道,明玉想杀了老猫吧?”
黑暗里中传来不安的O@声,但没有人应答。
蓝田继续道:“马一城,老猫遇袭那天,你也在人鱼墅呢,你上楼查看了,当时你应该见到明玉吧。你恨明玉吗?”
马一城走到了鱼缸边,皱眉道:“我是见到她了。你认为我因为这样杀了明玉?我跟你说,我见到明玉在楼上时,也吓了一跳,但我不恨她。我没有杀她!”
蓝田沉声道:“那么当天晚上,猫儿和酒鬼在这里gān活时,你又去了哪里?”
马一城不答。
蓝田向旁边招呼道:“老树,那天晚上,你说你在树林里撒尿,是胡扯的吧。那天谁跟你在一起?”
老树颤悠悠地从黑暗中走出来,用他瞎了大半的眼睛,团团看了一圈。最后他把目光放到马一城脸上,叹道:“我是在跟小马谈事儿,没想到……里面会一团糟。”
蓝田皱眉:“一团糟?何止一团糟,再寸一点,猫儿就没命了。你们俩在密谋什么?”
老树打哈哈道:“蓝警官,瞧你说的。我们就是在做点小jiāo易。唉,说白了,就是他给我点小钱,让我帮他个小忙。”
马一城接道:“瞎老头,你直说就行。我常常会上来人鱼墅,让他睁只眼,闭只眼。他妈的,他眼睛早就不中用了,但我还是知会他一声,以免多生枝节。”
蓝田点点头:“你上来人鱼墅gān什么?”
马一城:“不是我想上来,是我……我奶奶。她放心不下这里。”
蓝田盯着他半响:“你奶奶,跟这房子有什么渊源?”
马一城不答。黑暗里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渊源……说渊源,那就太轻了。那人鱼墅,是我的一辈子啊……”
马一城回到黑暗中,没多久,他扶着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老太太优雅地笑了笑,微微颔首见礼。
蓝田也微微举了个躬,温文道:“难得您能出来呢。马太太――哦不,您就是变成了妖怪、然后回来杀人的水女吧?”
水女?!
黑暗中一阵骚动。大家看着传说中水女,发现老妇人身体健康、面容安详,完全不是那可怕故事里慢慢在腐烂的怪物。
老妇人开朗地笑了起来,说道:“这个故事我听过很多遍了,现在版本又不一样,一城啊,镇里是什么时候开始说我们一直住在水底,还会吃人的?”
马一城柔声对奶奶道:“现在孩子动漫和美国大片看多了,乱编的。”
老妇人摇摇头,道:“每一个谣言,都有根源的。乱编的话,既然有那么多人相信,那一定是有让人相信的理由吧。”
蓝田道:“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请您上来,就是想知道,镇里为什么会有水女的传说,关于人鱼墅的大屠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妇人看着这老房子,眼光到处,破旧的楼房和失修的柏油路都消散了,露出了它八十多年前的样子。那时候,菩提湾是一个热闹的靠海小镇,码头旁停泊着大型货船,荷兰人在山间修了很多度假别墅,镇里的商业街生机勃勃,摆满各种新奇好看的东西。
她叫蒙如意,是个耱旱乃女。水女这古老的行业,到了她这一代,已经开始凋零了。外国人在很多年前就引进了水产养殖技术,菩提湾的传统渔人和水女,都慢慢被淘汰。水女几乎成了观光与猎奇的对象,以海底耱罕硌堇醋取生活费。
对此蒙如意没什么不满的。她从前辈里听说过她们的辉煌和渔村封闭的日子,但她并不喜欢。她喜欢现在变化多端的生活,喜欢有很多陌生面孔的小镇。
在她十九岁的时候,一个叫佐斯亚的荷兰人找上了她们。他开出了非常优异的条件,请她们去山顶的一个别墅表演。那是如意见过最美的房子了,大厅里摆着巨大无比的玻璃鱼缸,下面铺着细腻的白沙子,摆放着绚丽如珊瑚的各种珠宝。她们的演出也不难,就是穿上塑料尾巴,扮演美人鱼。如意能在海里闭气五分钟,够她从容地摆动着尾巴,衔起水底的珍珠,优美地绕缸游动几圈。
玻璃缸外的观众,大部分都是外国人,也有少数几个洋派的城中富豪。他们会节制地拍手喝彩,有时候也会打赏她们小费。如意一开始很奇怪,为什么观众来来去去都是同一批人,后来她就明白了,他们不是单纯的观众,而是买主。
他们要买的,是水女表演的“道具”,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清润的玉镯子、光滑的珍珠,有时候是一些jīng致的瓷器。如意才明白,原来找她们来不是当舞女,而是展示这些商品的模特。这些东西大都是有出口限制的贵重金属,买主要买下了,佐斯亚就会有秘密水路帮他们运出海外。
这人鱼墅,就是一个巨大的走私巢xué。人鱼表演原来只是掩人耳目。
但如意并不介意,对她来说,这份工作给了她足够的经济保障――这就意味着,自由。在那个时代的菩提湾,每个人的人生选项都很少,女人就更少了。但如意有了钱,她可以买下自己的房子,也不用听从家人的安排去结婚。
那时候她过得非常快乐。佐斯亚对她们要求挺严苛,但也不至于nüè待她们。塑料鱼套戴着很不舒服,鱼缸里的水也常常让她感染皮肤病,但总的来说,她们衣食无忧,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在人鱼墅工作三年后,她原以为这就是她一辈子的归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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