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慌抬起头,脸毛上沾着酸奶,眼睛在光线下绿起来,嗷尖叫一声跳起来,转身就跑。
七爷大喊:小胡!胡祖六!是我们!别跑!!
然而小狐狸不听,眼看要窜没影了。
天láng啊呜一跃,变身细犬,嗖一下追上去。
细犬撵狐,一物降一物,彼此距离在缩小。
天láng的嘴巴即将叼住狐狸尾巴的时候,突然狐狸一转身,凶相毕露。
远落在后面的众人只听天láng嗷嗷惨叫,连连后退,翻了几个跟头,化成人形捂着脸大喊:“眼睛!我的眼睛!”
木槿年紧随其后跑过去,查看狗的伤qíng。
天láng说:“他!……他用尿呲我一脸!”
木槿年说:“……难怪你一身骚。”
天láng说:“辣眼睛啊!”
七奶奶拿了矿泉水给他洗眼睛,过了一时半刻倒也没事了。
七奶奶说:“你们不是他的朋友吗?他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七爷叹气:“定是受了很大的伤害刺激,变得不敢认人了。”
胡祖六拼命地跑,直到窜进附近的灌木丛,听后面好像没有追兵了,才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处排污口旁窝风的小dòng。
dòng并不大,里面卧着一只huáng色长毛中华田园犬。huáng狗睁开眼瞟了下,又闭上眼。
胡祖六自己靠边蜷缩着,舔舐伤口――伤口在尾巴根部,那里本来有一个很大很蓬松的尾巴的,现在艰难地长出个毛茸茸的ròu芽,又痒又疼。
胡祖六一边舔一边默默地流眼泪,忍着不出声。
huáng狗说:“笨蛋,又让猫给揍了?”
胡祖六头更深入地缩到腹部和爪子下面,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我今天没找到食物。”
huáng狗说:“哼,笨蛋。”
胡祖六说:“刚才有人要抓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放狗追我,差点被追上,还好我机智勇敢。”
huáng狗说:“人,哼!人!千万不要相信人!他们最擅长给你希望,然后背叛你。”
胡祖六说:“嗯!有坏人要挖我的内丹,还切掉我的尾巴……”
huáng狗说:“你的尾巴不是还在?”
胡祖六把缠在一起的两根展开说:“本来我有三根的,现在就剩下两根了。”
huáng狗说:“哼!原来你是个残疾……三根尾巴,成什么体统!”
胡祖六说:“咦?难道两根比三根好?”
huáng狗说:“一根就狗了。多一根都不行。”
胡祖六不知如何是好了,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想爹娘,想回家,但他现在受了伤,失去一根尾巴,连变成人形的力气都没有,靠四个爪走回去也不知道方向。外面那么多坏人,他怕得要命。
难道要饿死在这里了么?
第14章
半晌,huáng狗说:“如果你实在饿,可以咬死我,当食物吃。”
胡祖六把脑袋伸出来,仓皇地望着他:“我,我不会这样的。”
huáng狗说:“反正我要死了,不如做点好事。”
他本能地预感到自己要死了,本来他不善言谈,和狐狸没说过几句话,但狗之将死,他倒很想对这个世界说点什么。
“喂,你是狐狸吧?”huáng狗说,“那些猫没见过世面,还以为你是狗,我知道你不是。我在乡下林场gān过,见过狐狸。”
胡祖六说:“是的。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吃ròu,但我不吃狗ròu。我不会吃了你的。”
huáng狗说:“随便你――哼!饿急了你就不挑食了。”
他开始有气无力地讲述自己的狗生,前半生颠沛流离,受尽人类的背叛遗弃,几次和死亡擦肩而过,最后流落至此。在这个垃圾场他立志扎根,敢打敢杀,最终成为王者。
“你不知道我当年多猛,”他呼哧带喘地说,“我一张大嘴从垃圾场东边咬到西边,咬得那些耗子抱头鼠窜。还有一次捉狗队来围捕,足足追杀我十几条街,套狗生都勒到我脖子上,愣是被我挣脱……不过,都过去了。”
事qíng是从他爪子受伤开始失控的。
那天他踩到钉子上,本来没当回事,以为只要舔一舔就能恢复。没想到伤口恶化,他开始缩着爪子一瘸一拐。
一个老大可以坏事做尽凶狠狡诈,但不可以衰弱。
半个月前,他的副手猫老大揭竿而起,带领猫族清洗了把以他为首的狗帮。
他的部下要么和猫老大媾和,承认他的首领地位;要么被撵到别的地盘讨生活。他们背弃了他。任他伤上加伤,躺倒在臭水沟旁等死。
“我这一辈子,遭过大罪,也风光过,”他气若游丝地说,“到此为止了……流làng狗的下场都这样,没有人给养老送终,只能这样……我有心理准备。”
胡祖六流下同qíng的泪水。
他几天前挨了猫挠狗咬,慌不择路跌倒这个沟里,意外发现了huáng老大这个末路英雄。
当时胡祖六也很糟糕,连只耗子都怕,但看到huáng狗奄奄一息的样子,生了恻隐之心。
他自己觅食已经艰难,却主动担负起照顾huáng狗的责任,分给他水和食物。但垃圾场民风剽悍,又很排外,挨饿是经常的事。
huáng狗起初话不多,只想孤独而安静的死去,但死亡的过程漫长而痛苦,胡祖六又苦苦咧咧窝窝囊囊,让人心烦。huáng狗看不过眼,偶尔指示他去某处某处有他从前埋下的罐头,又某处某处是个隐秘的水源。
毕竟是前老大,对地利还是熟悉的。
两个落魄江湖的生物于困厄中生出些相依为命的qíng谊。
huáng狗回光返照般说完这些就闭目等死。
胡祖六凑过去,绕着转圈,拖着哭腔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帮你更多,要是、要是我能变成人形就好了,就可以带你去看医生。”
huáng狗说:“是你运气不好,你要是一个月之前来,我还能罩着你……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被人抓到……”
一阵悠扬乐声传来,不知是笛是萧。胡祖六凝神听,觉得很好听,这暂时驱散了他的饥饿感。
他有点好奇是谁在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搞音乐,但好奇心抵不过恐惧心,他不敢出去看。
“想必是个大闲人吧。”他迷迷糊糊地想,决定先睡了,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饿了。
音乐不久消停,万籁俱寂。
咳咳咳,某种动物的声音传来。
胡祖六支起前爪,警觉地张望。
悉悉索索的从旁边灌木钻出一只雪白的白貂。
胡祖六愣愣的,不知是敌是友。
白貂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捧着一串葡萄,他走过来,胡祖六吓得连连战略退缩,缩到垂死的huáng狗身后,露出眼睛来瞄着。
huáng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龇龇牙以显示保护朋友的意志,然而毫不具有威胁xing。
白貂见胡祖六不肯吃葡萄,前爪挠了挠耳朵,转身跑了。
不一会又回来。这一次两只前爪抱着一只jī腿!胡祖六眼睛一亮,从huáng狗身后伸出整个脑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jī腿。
他舔舔舌头,很想冲过去抢过来吃。
没想到饥饿可以如此折磨人,他快饿的受不了了,尾巴根又疼。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白貂在安全距离外站住,把jī腿放在地上,用爪子推了推,突然口吐人言,“吃吧。我知道你饿了。”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安心的同时胡祖六的心理防线崩溃了,跳出来一口叼起jī腿,扯到dòngxué深处,吭哧吭哧吃起来。
白貂叹气:“唉!可怜!咋弄成这样……小胡,你还认得我吗?”
食物带来的亲切感开始瓦解胡祖六的心房,他一边吃一边抬起眼睛盯着白貂,慢慢软化下来,最后完全想起了,咬着jī腿不动,半晌,吐出来,垂头说:“你是七爷吗?”
白貂两爪一拍,变成人形,正是七爷本人。他怕惊吓到胡祖六,特地变成原形来找。
胡祖六知道他不会害自己,多半是安全了,连日的委屈和恐惧让他吭吭哧哧哭出来。
七爷摸着他的头毛安慰:“小胡,你受苦了。我们来救你了,不要害怕。你安全了。”
胡祖六一头扑进七爷怀里,嗷嗷大哭。
其他人埋伏在远处,见此qíng形跑过来。
七奶奶气得咬牙:“我就知道!你当年为胡司令chuī过萧,今天还未他侄子chuī箫!你心里就一直对胡司令旧qíng难忘,现在是找到替身了!我就知道!”
七爷说:“无理取闹,抱着胡祖六往回走。”
胡祖六突然从他怀里跳下去,跑到huáng狗旁边蹲着:“带他走好吗?他生病了。”
天láng抱上瘦骨嶙峋的同族,而木槿年怕七爷夫妇再生口角主动抱起胡祖六。
夜色下猫老大率领手下站在大小垃圾山上,或站或蹲,是个送行的意思。
木槿年说:“这次多亏猫老大帮忙,就不用这么大阵仗了喵。”
猫老大昂然说:“三花长老你误会喵。我们是在为前任老大送行喵。想当初,他带领弟兄们打败老鼠帮,制霸垃圾场喵!huáng老大,兄弟们送你最后一程,一路走好喵。”
青老大勉qiáng抬爪子挥动一下,低声说:“弟兄们,我先走一步。”
百十多只猫狗引吭喵汪,场面悲壮肃穆。
天láng热泪盈眶,高呼:“老狗不死!”
第15章
黎明时分,卯星道人刚报完晓,无为观的大门就被敲得山响,妖委会终于正式派人来处理此事了。
来者一行四条灰lángjīng,皆是一模一样的黑衣、墨镜、长发在后面束一个辫儿,连长的也相差无几,看上去就是狠茬子那种。
他们是妖委会派来专业安保人员,负责保护胡祖六的安全。
七爷放下心来:“看到各位我就放心了,看来妖委会终于认识到事qíng的严重xing了。”
妖委会的全城是“X市妖jīng综合管理委员会”,全面负责本地区妖jīng事务。
这次接连发生恶xing事件,先是抢夺内丹,昨晚又有大妖临时的异象,终于引起高层重视,连夜开会后认为应该启动应急预案,成立专案组,积极cha手案件。
他们没有对外宣布的是,近几年来,类似事件发生了好几起,被害妖jīng多为路过或到此旅游,突然就失去踪影。因为一直没找到尸体,不得不当做失踪案处理。
胡祖六的意外生还,给此类案件打开缺口。作为目前唯一的生还者,成为妖委会重点保护的证人。
大灰láng告诉七爷,他们只是先遣部队,晚些时候专案组组长会亲自前来。
“万组长可不是什么案件都能请动的。”大灰láng倨傲地说,“有他出面,案件必破。”
七爷略放心。
同时他又想起昨晚胡祖六大放光芒的异事,模糊地觉得胡祖六大概不是随便什么人或者妖能伤害的。
但胡祖六仍旧瘫在chuáng上昏睡,受伤的尾巴不时晃一晃,就算不会死,受了伤也会痛吧。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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