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过去了。十天过去了。
利奇还在犹豫。
犹豫’什么‘?
都到这种地步了。
得知基里耶把凯伊卖给伊森时,惊愕与激愤紧紧攫住心脏,眼前一片黑暗。
而卡杰的言外之意摆明是在bī迫他,对他下最后通牒。
那么自己该走的路,唯一可以选择的路,就只有一条了。
他知道……
他都知道,问题是……
怎么样都踏不出这最后一步。
凯伊不在,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这样的节骨眼,他却害怕知道伊森的真正心意。
’人最爱的都是自己。‘
基里耶的话,这才深深戳入他的大脑。
白天还好。不管是多无聊的单纯劳动,只要动动身子,就能排遣郁闷。
但是太阳一下山,满怀的懊恼就折磨着利奇。
他也不想跟以前的同伴聚在一起,因为碰到他们,自然会聊起凯伊的事。
去不熟悉的酒吧,又怕引来扰人的视线。
自从一举粉碎吉克斯后,在街头巷尾传开来的’拜森复活‘,对利奇他们来说,是一点都不好笑的谣言。但周遭无视成员意志的鼓噪喧嚣不曾平息过。
他懒得理那些人,所以还是去了熟悉的酒吧,每晚独自喝闷酒。
明知不会醉的酒,喝起来很苦。
下意识的煞车器告诉自己,不能喝到酩酊大醉神志不清。但他还是一个劲儿猛灌,直到大脑迟钝麻痹为止。
◆◇◆◇◆
早上醒来。
看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而是已经习惯不算陌生的他人寝室。凯伊像平常一样,发出难以言喻的叹息。
他被关在名为恶梦的牢笼中。
如果只是梦,总有一天会醒来。但凯伊莫名其妙被卷入的恶梦,至今还看不到像是出口的出口。
不……
是恶梦没错。但从现实面来看,撇开软禁状态不谈,这个环境远比自己贫民窟的房间豪华多了,说不上有多糟糕。因此更叫人不知如何自处。
他只能照吃,照睡,看电视打发时间,除此之外无事可做。
想逃出去,戒备太过森严,他很快便打消这个念头。
房间里有做为摆饰未免太làng费的最新型电话,却无法打出去给任何人。
当然,也没有网路环境。除了电视上播放的消息外,其他一概无从得知,让人觉得窒息。
没有说话的对象。
一个人自言自语会累。
张开嘴,就是叹息。
他很清楚,自己是被拘禁的孤独囚犯。
无聊。
――无聊。
――无聊。
他从来不知道,时间太多会这么痛苦。
到今天,整整十天了。
那个自称’伊森?敏克‘的人,从第一天把他关进来这里后,就不曾再出现过。
为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究竟要我做什么?
接下来会怎么样?
日益扩大的疑问折磨着凯伊,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真是的,开什么玩笑嘛!”
什么也不能做的凯伊,只能抛出这句话。
◆◇◆◇◆
寒风刺骨的那天晚上。
利奇踩着些微蹒跚的步伐回到房间,立刻钻进被窝里。
紧绷的神经仿佛断了线,身体每个部位都沉重得发麻,别说脱衣服了,连翻个身都懒。
寒气袭人的夜晚,越来越冰冷了。
但是,解除门锁后,房间温度立刻自动设定为适温,可能是因为这样,利奇连鼾都来不及打,就沉沉睡着了。
之后,究竟过了多少时间?知道也没多大意义。
至少,对突然觉得喉咙gān渴而微微张开了眼睛的利奇而言,是毫无意义。
口gān舌燥,连唾液都出不来。不止喉咙gān渴,连身体都灼热得像直入骨髓。
“可恶…怎么会这样……”
脸半埋在枕头里,他嘀嘀咕咕地低声咒骂,一再厌烦地撩起头发。
依然拒绝醒来的大脑益发沉重,浑浊麻痹的思绪呈现垂死状态。
利奇连滚带爬翻下了chuáng。拖着踉跄脚步缓缓往前走,没走到厨房,直接进了浴室。
是想把昏沉的大脑冲醒,更胜过满足喉咙的gān渴吗?还是想冲掉沾满全身的酒臭味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隔着门发出来的淋浴声越来越响亮。
没多久,淋浴骤然停止。
用毛巾擦拭着湿淋淋的头发,利奇走出了浴室。身上只披着一阵浴袍。
他走到厨房以矿泉水对浓缩果汁,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这才感觉舒慡似地用手背擦擦嘴,深深吐了一口气。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转身正要回到兼起居室的寝室时――
瞬间,整个人呆住……记忆中并未打开的灯,正亮晃晃地照满室内。
不,不止这样。
还有个不可能的幻影,正站在灯光的另一端看着利奇。
(…伊…森……?)
利奇茫然失措,全身僵硬起来。
(――怎…么…会……)
心脏跟抽搐而语塞的嘴巴相反,怦怦直跳地敲痛了太阳xué。
张得大大的黑色眼睛冻结着,拒绝接受难以相信的现实。
莫非是连夜酗酒带来的恶梦?
――幻觉?
然而,快到令人窒息的心跳,以及舔拭背脊般往上窜的冰冷麻痛震颤,不允许他逃开眼前的事实。
聪慧貌美的伊森,在利奇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嘴。
“好久不见了,利奇。”
暌违一年的确然声音巩固了现实感,在呆然伫立的利奇耳中翻搅,直冲脑髓深处。
利奇不由得一阵寒颤。
“滚……出去。”
他本能地摆出防御架式,喃喃抛出话来。
只是,漂浮的声音搭不上犀利的语调,嘶哑得大大走样。
他无意追究伊森的非法入侵或询问理由,更无心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很清楚,伊森不是那种被骂’滚蛋‘就会乖乖从命的男人。
正因如此,他才更要说些什么。
靠清楚说出口的话,明确界定自己与伊森之间的距离――界线。
他相信自己做得到。
然而――
“你要我就这样回去?”
伊森的声音没有丝毫改变。
“你不是想问我关于凯伊的事吗?”
他若无其事地晃了一下王牌。
霎时,利奇喉咙炽热起来,’唔‘地咽下嘴边的话。
卡杰那天用来胁迫他的’东西‘化成实体,现身眼前。太过qiáng烈的自觉令心脏鼓动勃腾。
利奇站稳双脚握紧拳头,眼睛充斥着超越愤怒的杀气,狠狠瞪着伊森。
不……
他只能这样无言地瞪着伊森。
“好可怕,被你噬人的眼睛这么一瞪,我全身都要起jī皮疙瘩了。”
伊森浅浅一笑。
这个不速之客神色自若,跟刺猬般激qíng毕露的房间主人恰成对比。
“到今天两个礼拜了。我原本期盼……你差不多该主动来找我了。不过看来,是我错估了形势。”
若有所指的语调,隐藏着蠢蠢蠕动的恶意,触犯了利奇的神经,引起戳刺般火辣辣的疼痛。
握得指尖都已泛白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那是抑制不了的激愤?无处可逃的焦躁?还是铭印的恐惧?利奇无从判断。
格局不一样。
立场不一样。
觉得’不止这样‘的心虚成为枷锁,捆住了利奇。
伊森坐在微脏的简易沙发上,一派轻松。一举一动在在流露出坚定的自信和毫无破绽的威胁,与狭窄的贫民窟房间全然不搭调。
这不是梦,是现实。
被迫面对的现实,如此沉重。
(为何?)
(为什么?)
利奇无法理解,伊森为什么亲自出马。
(难道是我不听卡杰的忠告拖到现在,所以伊森自己来了?)
塔那古拉的金发,竟然只身来到贫民窟,这才是黑色笑话。
光想到他的真正意图,背脊就掠过一阵寒意。
所以,他拒绝思考。
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与不可能的现实之间的壕沟。
用力压榨脑髓的沉默……是痛楚。
受不了这种疼痛的利奇,终于点燃了导火线。
“你要我跟你说什么?跪下来求你吗?”
他拼命搜集微乎其微的理xing。
“你趁我睡觉时闯进来,总不会就是要我买回凯伊吧?你到底想怎样?”
他越说越火大,语气却一径平淡。只因他道,即使自己破口大骂或大吼大叫,伊森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然而,他还是无法保持平常心。
手、脚……嘴唇,都掩不住颤抖地微微抽搐。
“卡杰也一样,拐弯抹角威胁我,还说能不能解决问题就看我了……”
他qiáng压下涌上来的苦楚。
“听你那口气……好像也是为了钓我,才把凯伊抓去当《诱饵》。”
他终于说出来了,说出了这个即使连夜酗酒也无法消除,还不断膨胀到无法掩饰的唯一疙瘩。
“听说他是你以前的对侣?”
冰冷的声音无qíng拨弄着利奇紧绷到极限的神经。语气沉稳。音调却带有那么点落寞惆怅。
“你希望我怎么处置他?”
“什么怎么处置?”
利奇自知声音变得沙哑,心脏仿佛被伊森冷冰冰的视线攫住了。
“他的年纪太大,不能像你以前那样从头教起了。最快的方法就是喂他吃一堆药,让他变成没有xing爱会死的yín乱身体,你觉得怎么样?或者,也可以在他脑部动点手脚,让他变成听话的xing奴隶,然后卖到黑市或男娼馆。总之,处置方式不同,对待他的方式也会有所不同。”
“你在开玩笑吧?”
说出来的话颤抖歪斜。
伊森冷冷地说:
“要如何处置他,就看你怎么做了。”
卡杰也这么恫吓过他。
但冲击度和苛烈度都无法与伊森相比。
音调不一样。
份量不一样。
最大的不同在于钳制利奇的视线qiáng度。
这个霸道的恫吓,不止要利奇做二选一,还把他bī到了无处可逃的绝壁。
伊森是在bī迫他,当场解决这两个礼拜来他迷惘再迷惘,仍旧找不出答案的难题。而且,这个答案必须符合伊森的期望。
全身血液翻滚沸腾,他觉得呼吸困难,发不出声音来。只能隐藏内心的恐惧,用灼烧般的激qíng视线狠狠瞪着伊森。
回看利奇的伊森,显得威势赫赫。
那眼神就跟五年前在米达斯初次见到他时一样,充斥着全然不顾他人想法的彻底冷漠。
静谧、
狰狞、
狡猾――
是绝对权力者才具有的帝王神权的双眸。
明明是仅移植了脑髓的人工体金发,伊森那双碧眼却刚烈到让人忘了那是制作jīng密的义眼。
叫人坐立难安无法妥协的沉默,焦躁地刻划着时间,使得利奇神色憔悴。
看似要断,却不断……
紧绷到极致,没有一丝松懈的刺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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