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耶叫喊着,原地瘫坐下来,他连一步也走不动了。
然而,那光芒还继续闪烁,袅袅摇曳地诱惑着基里耶。
不……
仔细看,摇摆度似乎逐渐减缓了。
仿佛使尽最后气力凝缩光辉般,每晃一下亮度就增qiáng,渐渐地清楚浮现在黑暗中。
从huáng色变成橙色,再转变成朱红色的闪亮球体。
(那…那是什么?)
不觉中,那种异样的距离感消失了。
方才不管怎么走都接近不了。
不管怎么追逐……都像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现在却在瘫坐地上的基里耶眼睛高度。
感觉伸手可及,基里耶往前爬行探出身子。
好奇心从不安恐惧而萎缩的内心fèng隙冒出头来,那是基里耶与生俱来的资质。
他半无意识地左右窥视――完全没自觉到这么做也毫无意义,然后抖了抖喉咙。
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
指尖微微碰触到直径约十五公分的朱红色球体。
看起来像金属类的热光,却不冷也不热。
摸起来没什么突兀感,可见应该跟人体的温度差不多。这么一想。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没事――)
为了鼓舞自己,他更仔细摸索。
手指从表面平顺地滑过去,感觉不硬也不软,但有柔韧的弹xing。
用手指多次抚摸后,他把整个手掌轻轻贴在表面上。
那种触感很不可思议。他完全不知道球体是什么,摸起来却很舒服有种熟悉感。
难以形容的奇妙安全感,让基里耶越来越大胆。
他用双手托住球体。
――霎时,那东西伴随着实际重量沉甸甸地掉落手中。
(……唔!)
他吓得发不出声音,心跳猛然加速。
扑通扑通跳得超乎寻常的心脏――好痛。
尽管如此,他还是紧握手中的东西不放。那是在莫名黑暗中唯一发亮发光的色彩。
(这是我的……)
基里耶紧抱在胸前,用脸颊磨蹭着。
(是我的东西。)
为了证明,他亲吻球体。
――此时。
那东西突然搏动起来。
不是错觉。基里耶的吻就像让朱红色球体觉醒的开关,可以清楚感觉到球体的脉动,仿佛与基里耶的心跳起了共鸣。
怦怦。
怦怦……
怦怦……
侧耳倾听,声音转为齐唱,彻底安抚了基里耶的心。
在这yīn森静寂的黑暗迷宫里,只有手中的‘东西’活着。不知道那是什么让他有些不安,但他更不想放弃可以共享脉动的温暖。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放手。
――他这么想。
~~~~~⑷
一年半不见的塔那古拉还是那么雄伟。
整齐的外观没有半点污垢,充满光亮耀眼的清洁感,林立的高楼大厦高不见顶。不论隔壁紧临的米达斯发出多么yín猥、丑恶的叫声,塔那古拉也连喉头都不会抖动一下。
如果说米达斯是卑劣的毒妇,塔那古拉就是冷静清澈的统治者,两者却共有同样的大地、同样的大气,这个事实就像时机不对的笑话。
塔那古拉特有的金属般冰冷美观,甚至感觉不到都市难免具有的体臭。
因为塔那古拉是经过特别处理的电脑都市,而且,在那里工作的都是拟人化的生化机器人,由仅有脑细胞进化的jīng锐主义人工体管理这些人――就是这么特异的机械都市。
这个全能的创造主是Λ-3000――被称为‘朱彼特’的人工智能。
利奇是在闭塞、yín猥的大熔炉中成长,这个无毒、无垢、纯洁无瑕、聪慧、无机质的异地令他窒息,甚至没来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yīn森恐怖。
在这样的塔那古拉,唯一的有机体――让人感觉到人类体温的特区,就是‘艾欧斯’。
居民是三种类的异形。
只有进化的大脑是ròu身的菁英。
被剥夺人类尊严的仆人‘法尼洽’。
还有经过jiāo配改良被当成xing爱玩具豢养的宠物。
三者之间不是点与线的利害关系,也没有难以弥补的guī裂,有的只是永无jiāo集的存在意义。
有存在于某处某种扭曲变形的现实。
有再bī真不过,却又令人觉得虚幻的真实存在感。
有并非理想与现实之间的乖离,而是连暧昧的破绽都不被允许的隔绝感。
在利奇眼中,贫民窟这个充满闭塞感只有男人的世界,是超越身为‘种’的临界值、享尽不自由的自由、只能堕落一生的垃圾场,但比起艾欧斯,光有堕落的自由就好得太多了。
规范看似宽松,实际上行动范围却大受限制,这种闭塞感非贫民窟所能比。
面对任何待遇甘之如饴,不要想太多,这就是xing爱玩具应有的态度,宠物们都被灌输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意识。
被豪华的家具和鲜艳的色彩迷惑,甚至不觉得自己被束缚。
在艾欧斯对饲主的命令要最优先绝对服从,宠物没有思考的权利也没有否决权,这是利奇最难接受的事实。
会觉得这是无可比拟的痛苦,在艾欧斯就已经是异端了。
无法以道理或感qíng来界定的现实。
坚持到底不追随安逸,势必带来痛苦和后悔。这是利奇过去三年充分体验过的事。
利奇再次被关进艾欧斯牢笼一个礼拜了。
他像平常一样在大而无当的私人房间睡懒觉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有人打开了房门。
这里虽是利奇的私人房间,却不能从里面上锁。
房间的安全系统全部从门外cao作,也就是说,名为私人房间却没有私人空间。
‘利奇大人,时间到了。’
以利奇尚未习惯的生涩声音通知他的法尼洽,名叫凯尔。
刚开始,伊森把房间随侍人员凯尔介绍给他时,他对这个全新面孔感到十分讶异。因为他以为,伊森的房间随侍人员仍是达利鲁。
所以他脱口问:
“你的法尼洽不是达利鲁吗?”
利奇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很单纯的疑问。
但是,凯尔顿时脸色发白。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面向伊森的利奇并没有察觉。
“他被调去其他地方了。”
伊森若无其事地说,凯尔却全身反shexing地紧绷起来,利奇也没发现。
“原来他不在了啊……”
以为应该会在的达利鲁不在了,这样的现实让想破头该以什么面目见达利鲁的利奇感到些许安心,但也有一抹失落感,因为失去了在这个艾欧斯唯一心灵相通的人。
伊森说的‘调去其他地方’是什么意思,利奇没有深入探索,因为那么做也没用。
不……他是故意避开的。
因为以前他认为‘法尼洽’的存在是跟自己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人种,现在的qíng感显然跟那时候不同。
知道‘法尼洽’的真相后,他再也无法用当时的眼光来看达利鲁或凯尔。
“我当了五年伊森的法尼洽。”
卡杰的冲击xing告白,至今仍在耳边缭绕不去。
“艾欧斯的法尼洽都是贫民窟的杂种。”
被告知不可能的事实,利奇只是张口结舌。
如果那句话不是出自卡杰,他说不定会噗嗤笑出来。还会当成连黑色玩笑都算不上的一般蠢话,因为没有收尾噱头的玩笑是最无聊的东西。
纵使那只是单纯的嘲笑。
因为贫民窟的杂种成为金发的宠物,就是最不好笑、最糟的丑闻。
利奇比谁都实际感受到这样的现实,所以卡杰的告白带给了他超乎想像的冲击。
“被去势的法尼洽,是公不公、母不母的中间生物。要把这样的事归于命运,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人类失去应有的东西,jīng神会相对失去均衡。当然,没有饲主或宠物会关心这种事。”
突然想起卡杰的话,嘴巴不由得gān涩起来。
失去应有东西的失落感――对现在的利奇来说别具含意,是太过疼痛的一句话。
法尼洽是在十三岁被去势,派到艾欧斯的房间。他没有问过达利鲁的实际年纪,但听说凯尔现在是十五岁。
当然,在‘卡迪安’成长的过程都一样,但是,与不自我主张就无法生存的贫民窟的十五岁完全不一样,从任何方面来看都太过纤细。他现在会这么想,表示他的年纪已经有所成长。
身为金发法尼洽的资历应该比达利鲁浅的凯尔,不怎么直视利奇。
努力想完成身为法尼洽任务的态度,使他显得冷漠生疏。跟总是有所节制保持适当距离,但仍尽可能接近利奇的达利鲁完全不一样。
如果是以前不知道法尼洽真相的利奇,或许会把避开他的视线所代表的意义和僵硬的态度,都跟以前一样归类为‘忌避’与‘嫌恶’,不予理会。现在却连这种事都会让他烦闷,纵然事实与现实有着显着的龃龉。
利奇和凯尔,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贫民窟的杂种。
然而,那并非默契。
利奇是贫民窟的杂种不是公开的秘密,而是艾欧斯里任谁都知道的事实。
但是知道法尼洽跟利奇是同类的人,在艾欧斯只有当事人法尼洽和极少部分的关系人。
――不。
说不定从克瑞斯养育中心‘卡迪安’选出来的法尼洽当中,有人连自己是‘杂种’的认知都没有。
严格来说,艾欧斯的法尼洽都没有体验过穷山饿水的贫民窟,连那个卡杰都没有。
他们发觉贫民窟杂种所意味的‘嫌恶’与‘侮蔑’是个现实,绝非不关己事,应该是在利奇被豢养于艾欧斯的四年半前。
知道光是出生在克瑞斯就会被称为‘贫民窟的杂种’,没来由地遭到忌避,想必那些法尼洽们都会胆颤心寒。
法尼洽=贫民窟的杂种。
这个真相应该是不能泄漏的最高机密。
一旦泄漏,说不定会毁了艾欧斯的秩序。当宠物们知道自己不仰赖被当成侮蔑对象的杂种就连吃饭都有问题,大概会惊慌失措吧。
艾欧斯是比贫民窟更变态的闭塞社会,即便对利奇来说只是否定自我存在意义的牢笼,他也没有自nüè、傲慢到想揭开艾欧斯的所有秘密破坏一切,更不想自我毁灭。
然而,在艾欧斯宠物们的眼中,利奇是混入乐园的奇shòu、是应该排除的异己,只把他当成忌避的目标。
对他们来说,利奇不是宠物同类,而是威胁到自己地盘的天敌。
这一点至今不变。
(真是毫无进步。)
利奇的喃喃自语正是艾欧斯的实qíng。
好了伤疤忘了痛。
利奇被困在这里的屈rǔ三年,说到底或许也只是岁月齿轮之一罢了。
乍看之下光鲜亮丽,其实也代表了宠物的存在是何其迷蒙虚无的象征。
因为没有一个是利奇见过的宠物。
成员都跟一年半前不一样了,可见宠物的huáng金期多么短暂。
不过也可能只是对其他宠物漠不关心的利奇不记得而已,说不定还有人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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