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律说到这里,摩挲着被子拉出小芸的小手,把那略微僵硬的小指头掰开,放进了一枚被他捂得几乎温热的铃铛:“我看见你爸了,托我把这个给你,你喜不喜欢?我是觉得它挺丑的,小姑娘都喜欢洋娃娃,送个生锈的破铃铛是什么意思?”
小熊忍不住cha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郁律没理他,继续道:“别担心,他好着呢,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没准下辈子你俩见了,还是父女,到时候你要调皮捣蛋一点,让他多哄你,谁让他这辈子忙昏了头,不理你呢。”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下:“不对,你后来灵魂出窍,他看不见,想理也理不成了。”
郁律那一上午絮絮叨叨地在小芸旁边说了很多话,几乎让小熊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可又看他脸色平静,眼帘低垂,怎么看着也不像是受了刺激的模样。倒是酆都见怪不怪,所有人都在看小芸的时候,他只看着郁律,眼里浮起一片痛惜之色。
他知道郁律其实心里很茫然,搁了一百年的仇恨,突然变成一场误会,换成谁都会接受不了。
“好了,我走了。”郁律拍了拍小芸的手背,玩笑似的道:“其实做鬼也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
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脸上,郁律抬头,酆都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唇边有道很浅的笑容:“你是在教坏小孩子吗?”
郁律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要看见他就会高兴,扑哧笑道:“有吗。”
“小疑心病,还会耍赖了。”酆都胳膊一抬,又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本色,勾住郁律的脖子道:“饿了,你饿不饿?”
郁律还没张口,就已经被酆都不容抵抗地出了房门:“不饿也得吃。”
小熊一听要吃饭,pào弹一样冲了出去:“吃吃吃,去哪儿吃?”
酆都横了他一眼:“我没问你这个貂崽子。”
小熊嘿嘿一笑,谄媚的恨不得从尾椎骨生出一条大尾巴摇晃一番:“鬼帝大人,别这么吝啬嘛,咱们都累了一天了,怎么着也得吃点儿好的啊!”
酆都搂着郁律大步流星往外走,只当耳边飞了只嗡嗡叫的苍蝇,他们一走,小芸的病房瞬间安静下来,一阵微风从半敞的窗户送进来,纱帘翻飞,让阳光有了可乘之机,洒金似的落在了小芸的大chuáng上,也照亮了她脸上浮起的一抹很淡很甜的笑容。
酆都挥金如土,带郁律去海鲜酒楼吃了大龙虾和ròu螃蟹。
有大餐,郁律当然不会忘了胖丫和大鱼。
刚才在古墓底下没注意看,现在他面对着目光呆滞的两人,看两眼没有什么,看久了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按理说哪怕是受了惊吓,这会儿也应该清醒了,可看两人的眼睛,还是迷迷蒙蒙的,好像还活在梦中似的。
“胖丫,看我。”他拿手在胖丫眼前晃了晃,胖丫眼皮眨了一下,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动,但不看人。
符绣拿着筷子挑蟹huáng,时不时飞眼过来看看胖丫,好像有心灵感应一般,只要她一看过去,胖丫立刻抬起头,不光抬头,还牵起嘴角,很甜美的一笑。符绣看她怪可怜的,喂过去一筷子蟹huáng,胖丫乖乖张开嘴,啊呜地吞了下去。
郁律登时就不高兴了,茶杯在桌上磕了磕:“你这个小傻子,不认我了?”
胖丫聚jīng会神地嚼着蟹huáng,嚼完了又冲符绣张开嘴:“啊――”
符绣扑哧一笑,往她碗里添了一大块龙虾ròu:“吃吧。”
胖丫盯着那龙虾ròu看了一会儿,乖乖点头,捧起来啃得很欢。
郁律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对酆都道:“怎么回事,胖丫怎么好像不记得我了一样?”
酆都对上他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看出了他的慌,正思索着应该怎么跟他说,忽然小熊那边又出了乱子,吱哇大叫道:“臭鱼!貂爷我好心给你夹螃蟹吃,你居然敢戳我?”
说着还告状似的朝郁律伸出手,玉藕一般的小胳膊上果然红了一块,郁律本来就因为胖丫的事头疼,见那边又快打起来了,揉了揉太阳xué道:“大鱼,不许欺负小熊。”
没想到大鱼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郁律的嘴瞬间张大了。
他问他是谁?
这是他家大鱼?那个一身水淋淋,每天都要找他撒娇的大鱼?
连小熊都像被雷劈了似的,不可置信道:“心机鱼,你这又是什么招数,原来的招数不用了?改成yù擒故纵了?”
大鱼红色的眼珠锐利地闪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好心把你救出来,你知道他有多急吗?”小熊指了指郁律,没有说出自己比郁律还急的事实,毕竟,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他记得大鱼被何清山被收走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们还有一场架没打完,他到现在还记得,并且特别想告诉对方,自己身上的符咒已经被解了一道,比以前厉害多了,不信,他们可以试试看。
大鱼冷淡地望着他,面对小熊深蓝的眼瞳,翕动的嘴唇,他怔愣了一瞬,仿佛是被对方的qíng绪感染了似的,心里也有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可这感觉转瞬即逝,一刹那的功夫,他的眼里重新布满了冰霜。
“符绣。”酆都放下筷子。
一直淡定如风的符绣拿着龙虾的手忽然一僵,偏过头风流一笑:“怎么啦?”
“你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夭寿啦小宠物们要分家QAQ
☆、第51章 39.38.36.1.1
符绣还在装傻:“啊哈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笑了一半,手里的龙虾壳忽然碎成了细末。符绣嘴角抽了抽,拍掉那些碎末,转向了郁律,下一秒,忽的双掌合十贴着脑门鞠了一躬:“小王子,抱歉!”
郁律一下子云里雾里的:“怎么了?抱歉什么?”
符绣挠了挠头:“你还记得我往纸人上弹的那道光么?嗯,那个……好像是出了点问题。”
郁律忽然想起那几百个大脑袋,本来以为没事了,结果……
“……你接着说。”
符绣尴尬地哈哈了一下:“我那一下用力过猛,好像把它们的记忆也清零了。”
郁律有点懵:“清……零?”
“对,等于说他们出来的时候,都是新生婴儿的状态,和那些一出生把看见的第一个人认作妈妈的雏鸟一样,他们现在,大概,呃,只对第一眼看到的人抱有感qíng,其他的……”
郁律扶住脑门一阵头晕,第一次感到有点崩溃。
怪不得胖丫只跟符绣亲近,他记得清楚,那时候胖丫从那只大鬼身上分离出来,直接就栽到了符绣的怀里,至于大鱼……
好像是撞到了何清山的身上。
郁律略痛苦地一皱眉。
何清山已经死了,大鱼岂不是一辈子都会这样?
还有胖丫,永远没有脾气,尽心尽力照顾了他一百多年,每天给他找一筐梨吃的胖丫,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郁律忽然有点后悔当初那么“傻子傻子”的叫她,肯定是因为他叫的太多,从来不把这小丫头放在心上,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看着整颗心都吊在符绣身上的胖丫,郁律浑身都开始泛酸,他记得原来开玩笑似的说自己离不了胖丫,如果离了,他连个矫qíng的对象都没有。
没想到现在真的没有了。
一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
晚些时候,酆都在酒店后山的野坡上找到了郁律。
风chuī糙叶的声音在耳畔沙沙响动着,一罐冰凉的啤酒贴在脸上,郁律浑身一激灵。
顺着那罐啤酒找到了酆都的眼睛,月色朦胧,洒在他漆黑的发梢上,在他的身上笼着一阵迷蒙的烟雾,暗红色的瞳孔闪着星辉,静静地凝视着他。
“喝点?”
郁律被风chuī得麻木的嘴角一弯,拍拍旁边的糙坪:“坐啊。”
啤酒罐上的水珠贴在手掌上,郁律喝了几口,低头看着酆都的大拖鞋,笑道:“胖丫以前还说要伺候我一辈子,这才多少年,就不认识我了。”
“突然一下,说失忆就失忆,也不替我想想,原本我还特骄傲,有这么个把你当成神的忠仆,甩都甩不开,这不正好说明了我有魅力吗?”
他哧哧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两枚月牙:“得意忘形,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失忆的那一方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记忆全都清零,一点不带留恋,根本不管剩下的那个人什么感受。”
手指慢慢收紧,啤酒罐被捏得发出“咔”的一声。
“所以酆都,我也完全无法想象,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郁律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蒙上水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酆都。
“是不是也像现在的我一样?”
酆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郁律能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柔。
越是这样,他越心疼。
他几乎不敢想,之前自己无数次对他拳打脚踢的时候,他心里会是什么感受,又会有多疼。
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也喜欢他。
“你知道么,之前在古墓的时候,你替我在何清山面前说的那些话,我听着特别解气,高兴死了。”
酆都轻轻“哧”了一声,好像是不屑一顾,好像是嗤之以鼻,嫌他嗦。
郁律其实知道酆都都懂,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要把该说的说完。
“我对贺致因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感qíng了,但不得不说,这是个混蛋,一个拿复仇当幌子欺骗人感qíng的混蛋。很惭愧的是,我成功被这个混蛋吓出了一身毛病,整天疑神疑鬼的,害怕再被人害一次……不――不应该拿心理yīn影这种话来敷衍你,我也没软弱到那种程度,但是,酆都,看见你以后,我还是怕了。”
“酆都,我很怕失去你。”
他凝着暗夜下酆都微微睁大的眼睛,苦笑道:“离近了害怕一不小心被你弄死,离远了,又害怕你不再搭理我。”
“我明明清楚得很,不该把这么好的你和贺致因那种混蛋相提并论。但等真正到了那一步的时候,我又退缩了,你说我怂也好,说我幼稚也好,哈哈,其实我现在说的话也很幼稚,搞得像小屁孩赌气一样。”
“郁律……”
“但是酆都,我发现我错了。”
“本来害怕再受到伤害,可我突然发现,我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既然没有,又谈何失去,所以我无所畏惧,我不会再逃了。”
“酆都,我喜欢你。”
“你有多喜欢我,我就有多喜欢你,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不占你的便宜,你也不要占我的便宜。”
“当然了,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另当别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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