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一个眼刀朝他横过去,五殿阎王连忙摆手笑道:“你凶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也不是对人家毫无感觉,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绝呢,我看啊,人家这回八成要把心伤透了。”
年轻的世子殿下眼高于顶,何时为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劳心伤神过,冷哼道:“孤何时说过对他有感觉,你不要会错了意。”
说罢拂袖便走。
“行行行,”同样年轻的五殿阎王一阵龇牙咧嘴,想起那个叫郁律的小鬼的花容月貌,不禁一阵心痒。
酆都没想到郁律越挫越勇。
这日,郁律chūn风满面地走到他桌前,把什么东西往上一放,酆都垂眼一看,又是一封信,上面居然还游龙走凤地写了六个大字――世子殿下亲启。
眉心猛地一跳,酆都还未发出嘲讽之语,郁律搬了凳子坐在他面前,两手托腮,圆溜溜的眼睛很期待地朝他眨了两下。
他离得太近了,酆都忽然觉得喉咙一阵燥热,本yù脱口而出的驱赶的话,也含在嘴边说不出来。
郁律趁机挤出来一个灿烂笑容:“世子殿下,看看呗。”
酆都这回没冲动到把信再次摔到地上,而是两根手指将那信夹起,甩手往郁律那边一扔:“拿走!”
的确是没有摔信,但这扔却也有点……在远处观望的五殿阎王摇了摇头。
郁律怔愣了一下,酆都甚至在某个瞬间从他脸上发现了一丝失落,可等他再一眨眼,郁律已经收好了信,笑眯眯地从背后变出一个食盒:“不看就不看,这个是我做的,殿下要不要尝尝?”
酆都眉间的刻痕越来越深,不懂这个小鬼怎么会嬉皮赖脸到这种地步,眼里几乎锐利了起来:“你烦不烦?”
然而郁律已经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块点心,并且已经胆大包天地伸到了他嘴边:“你尝尝,就尝一口,我专为你做的。”
酆都愤怒地一扬下巴,躲过了那块香气扑鼻的点心。
他一躲,郁律的手就也跟着动,中间无论酆都如何恶语相向,他都好风度地不发脾气,世子急了,霍然起身,霎时间一阵地动山摇――竟然是因为他起身的动作太大,把桌子掀翻了。
jīng致小巧的点心一颗颗地滚落在地上,甫一沾地就碎了,郁律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手一松,连最后一颗点心也不保,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一块块。
与此同时,酆都也有点怔愣。
他只是想躲开郁律的手,并没想到会把桌子掀倒。
眼看郁律低垂了头,心里猛地一绞,手僵在半空中想拉住他说些什么,然而郁律已经默默地蹲下身,将那些碎掉的点心捡回了盒子里。
几个凑热闹的同窗往盒子里探头看了一眼:“呀,这这这,这不是彼岸吗?”
“竟然用彼岸花做点心!”
“得快点去告诉先生!”
酆都变了脸色:“站住!”
已经晚了,那几个同窗跑得飞快,不过片刻,不苟言笑的前任首殿阎王已经走了来,正是他们的先生,老头子比当时的鬼帝辈分还要高出一点,酆都对谁甩脸色,也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
此刻就见那先生负手走来,将郁律盒子里的点心看清楚了,道:“大叫唤地狱……”
旁边几个平日里和郁律相熟的鬼忙道:“先生,这责罚也太重了些!”
老头子横了他们一眼,几个鬼瞬间不吭声了,先生重新看向垂头不语的郁律:“大叫唤地狱里有房间,你坐在那,把鬼界律典抄十遍。”
几个鬼摸摸胸脯,这先生怎么还带大喘气的呢……
不过大叫唤地狱的油锅烧得最热,平日里从那里路过都能热出一身汗,何况坐在那抄书呢?那还不得热化了?
“是。”郁律道。
同窗们向郁律投以同qíng的目光,酆都盯着郁律,盯着他垂下去的额发,想他抬头看一眼,可直到他随着先生走出去了,也没有再回头,更没有再去看他。
年轻的世子殿下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胸中闷闷地难受。
当天晚些时候,他被一个银发少年横冲直撞地揪住了前襟。
“他花了一个晚上做给你吃的,你不吃就算了,何必非要摔到地上,你还有没有良心!”
酆都也带着火,一把将他攘开,少年红着眼睛又往上冲,这回不等酆都动手,年轻的首殿阎王一个箭步过去,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动作,眨眼间已将那少年的手擒住了。
银发少年正yù大骂,忽然对上了首殿阎王冷峻得如同天神下凡的面容,浅淡的眸子里带着疏离,哪怕他一句话不说,却也因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少年愣了一下,匆忙从他冰凉的指尖抽出了手,耳尖有些红。
忽然想起自己的目的,他狠狠朝酆都喷了一脸唾沫星:“你等着,咱们没完!我是西方来的,他们怕你,我可不怕,我告诉你,郁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管你是世子殿下还是什么殿下,我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大不了我回西方继续溜我的三头犬!”
首殿阎王微微侧目,少年气哼哼地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一路撞翻桌椅无数。
酆都脸色yīn沉的往外走。
“世子?”首殿阎王道。
“没事,你不要管。”酆都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因为忙更的都比较短小QAQ大家别嫌弃,我明天尽量更粗长啊~~
☆、第54章 39.38.36.1.1
大叫唤地狱遍布烈火,四处都是恶鬼被处刑的嘶叫声,郁律就在这滞闷的炎热和起此彼伏的吼声里,把刚抄好的第五份鬼界律典放在一旁,开始抄第六份。
脚步声由远及近。
此刻正是狱司的公务时间,时不常就会有人扛着一串恶鬼经过,郁律以为这次也是狱司,头也不回,继续抄他的律典。
直到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按在了他罚抄的纸上。
猛地抬头,一张妖冶的俊脸冲他微微一笑:“真辛苦啊。”
郁律动了动嘴唇,皱着眉头看他,五殿阎王噗嗤笑起来:“看见是我,失望了?”
郁律垂下眼睛,继续抄写:“没有。”
“我给你带了点喝的东西。”五殿阎王自来熟地紧挨他坐下,将一杯加了冰山地狱冰块的果子酒放到他面前,“来,尝尝。”
郁律稳稳拿着笔:“多谢大人,不用。”
五殿阎王拖着下巴叹了口气:“唉,世子不尝你的点心,所以你也不肯尝我的酒吗?”
蘸满了墨的láng毫笔在纸上啪地落下一块黑渍。
郁律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果子酒喝了一口,清甜的梅子香在舌尖绽开。
“好喝吧?”五殿阎王凝着他微微发亮的双眼。
“……”
郁律不好意思了――长这么大,他还没喝过这么美味的果子酒,想起自己刚才的态度,他惭愧起来,放下笔冲五殿阎王笑了一下:“刚才失礼了,望大人海涵。”
“没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世子就是这样,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五殿阎王唇角勾起一抹笑,边说边朝郁律那边又挪了挪,指尖从他额上蹭下一滴汗珠:“看你,出了这么多汗。”
郁律不自在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个动作也太过亲密了,想要别开头,身子却莫名其妙一软,脑袋晕晕乎乎地感觉要腾云驾雾,明明要躲开的,脑袋竟然不听话地往五殿阎王肩膀上一砸。
五殿阎王顺势搂住了他:“乖,抄累了吧。”
郁律越发感到不对劲,挣扎了起来,可视线穿过对方肩头的一瞬间,忽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酆都站在那里沉默地盯着他,刀削剑刻的五官绷得很紧,冲天的地狱火光下,那双猩红的瞳孔也仿佛燃了火。郁律一怔,四周明明这么热,他在那一刹那间却如坠冰窟。
“世子殿下。”他哑着嗓子叫道。
闻言,五殿阎王挑了挑眉毛,从容地转过身,笑道:“世子,你怎么来了?”
酆都缓步走了过来,眼瞳深深地凝着郁律,笑得有点诡异:“孤不能来吗?”
“还是,嫌孤打扰你们了?”
郁律眉尖蹙了起来,五殿阎王侧目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的世子,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
酆都这才将落在郁律身上的目光移向他,眼色霎时yīn沉下来:“如何不对?”
五殿阎王朝郁律努了努下巴:“殿下怀疑谁,也不该怀疑他。可莫要忘了,他是为了谁才会坐在这里,抄这劳什子律典的?”
“小可怜,”五殿阎王拍拍郁律的肩膀,“人家仿佛不领你的qíng呢。”
郁律脸上有点不自然,想让他把手拿开,可是舌头打结,一时说不出话。
两人紧靠的肩膀近在咫尺。酆都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郁律霎时感到一股yīn寒之气,心跳一下乱了。
等回过神时,他已被疾步走来的酆都一把拉住了手腕。
郁律唇齿间有淡淡的果子酒香气,酆都脸色愈加难看,郁律离得近了,几乎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世子殿下?”郁律试图甩掉箍在腕子上的手,奈何徒劳,看着上面深深勒出的红印,他皱了皱眉。
酆都头也不回地扯着他离开大叫唤地狱,五殿阎王在后面默默地看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了,才略显遗憾地道:“差一点就能到手的……”
“那个,世子殿下,我律典还没抄完呐?”郁律想起自己那已经抄了二分之一的书,十分心疼――眼看都快要上奈何桥了,世子殿下这是要把他带到哪儿去啊?
鬼帝保佑,可千万别让油锅下的火舌舔上他的罚抄纸。
潺潺的忘川河水声在背后响起,酆都忽然停住脚步,郁律险些撞上了他。
映着彼岸花的水光上,酆都旋过身,眼色十分不善:“酒醒了吗?”
河风一chuī,郁律晃了晃脑袋,确认了一番,道:“差不多醒了。”
兴许是水光的缘故,他望过来的眼睛也是湿润的,脸颊上还有几丝酒醉的绯红,一想起他这副样子被五殿阎王看过了,酆都心中一阵火起,冷冷道:“你倒是会攀高结贵,这才几日,就搭上五殿阎王的高枝了?”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郁律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一路上被世子牵着,教他心里浮起了许多旖旎的遐想,他甚至想会不会世子殿下也会有一点点的喜欢他,不想满心期待地等到这一刻,竟等来这么一句话。
忘川河的河风何时变得这么冷了。
“世子殿下的意思是,我先前的诸般举动,皆是在攀高枝?”
酆都蹙了眉,仿佛也觉出了自己话的不对劲,
然而他看郁律捏紧了拳,单薄的身板挺直了看他,竟是个要据理力争的意思。本来之前被那个银发小子喷了一脸唾沫本就已够窝火,没想到连这个一向对他轻言慢语一脸迷恋的小鬼也敢骑到他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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