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灼放下了心,再次健步向前踏去,蜿蜒的山路曲折地延伸到不远处的悬崖边,踩着泥泞的山路上细碎的石子,伴随着石子与鞋底相触而发出的琐碎的声响,落雁崖的平地逐渐显露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怀中的白狐古月因为之前战灼那带着深意的可怕视线而全身紧缩,再也不敢有所其他动作。他作为狐族血脉最好的一系,虽然战斗能力qiáng盛,但在未成年之前依旧是无法独自存活的,直到三千年后、或是更长的时间之后,他的璀璨之路才会铺在他的面前,由他去谱写新的篇章。
此时此刻,他只有乖乖寻求庇护才是唯一的出路。
若是哪一日,他失去了族人的庇护,或许他的生命也将直接消亡,而短暂的一生也将会在无人得知的qíng况下悄然飘逝,碎成无尽的尘土,与世间融合。
落雁崖之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朽举目站在悬崖峭壁之上,望尽整座落缀山四周的美景。他严厉的眼眸锐利地直she过来,却是在顷刻间消去了自己眉宇间的厉色,倒是带上了一丝慈祥。
但那种给黑白无常的感觉特别怪异,就好似看到一个一直喜欢吃面的家伙突然有一日宣布要不吃面一般,那般苍白无力以及令人不可置信。
战灼突然出声,“族长,两人已经带到。属下先退下了。”
老朽衣衫褴褛,当真不像是一族之长,说是街边乞讨的乞丐也不足为过。他掐着鼻子一般慈爱地道:“你退下吧。”
待战灼退下,他才指了指不知何时出现在断崖边三张蒲团,继续掐着嗓子问:“不坐?”
小白与黑无常默默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坐在了蒲团之上。
战敖也坐下,枯馊的皮肤已然松弛,而本来锐利的眼角也有着细密的眼角纹,甚至连他本来应该是极为矫健的肌理也只剩松垮垮的一层皮。
“听说你们带来了一只白狐?”战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尖细难听。“是否是叫古月?”他拼命装出慈爱的样子,眼眸含水地望向怯生生探头的古月。
“来来来,到我怀里来。”战敖鼓励xing地盯着他。
古月抬头望向小白,小白没表示,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战敖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我们láng族早就不吃狐ròu了。我们只吃jīròu、猪ròu、牛ròu。”
黑无常挑着眉,道:“你便去他怀里呗,又不会掉块ròu,最多骨头搁着你疼一些。”他早就看腻歪在小白怀里的古月不慡很久了,此时他是无论如何也是会站在战敖那一方的。
小白这才松了口,“你过去吧,我会护你平安。”
古月这才跳下小白的胸口,犹豫地走到了战敖的前方。
战敖慈爱地柔和了目光,摸上古月的雪白的脑袋,嘴中喃喃道:“乖,乖。”
古月正在享受,却在下一刻失了力气,晕倒在了地面。
小白与黑无常皆是一惊,随手想要拿出自己的法宝,却又想到自己的法宝早已jiāo给了战灼。他们暗道一声不好,却听战敖拍了拍手,真挚地望向他们。
“你们不要担心,只是接下来的话,小家伙不适合听。我怕他承受不了晕过去罢了,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先让他休息一会。”
黑白无常没有全信,却也是放下了一丝的警惕。
战敖哭笑不得,“好了,你们不要想太多,来来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他顿了顿,又感叹道:“度幸那老家伙总是把解释的事qíng推到我的身上来,我也不是很愿意的啊。”
黑白无常一听,心中的怀疑又是消了大半。两人又坐下来,面对着战敖。
但转瞬间,战敖本来平和的面色突然变色,他扭曲着一张乖张的笑颜,声音粗砺低哑。“你们还真是好骗。”
两人终于知道自己着了道,正准备站起身来,却发觉身体酸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两人的脑中皆闪过一个词:**香。
那是他们之前在蓬莱仙岛岱山用在那些仙童身上的伎俩,却没想到现在一报还一报,竟然又被其他人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两人的脑袋嗡嗡地响,战敖却还在说话。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笑意。“当然,我可以放一个人回去。”他恶趣味地道:“如果一个人愿意跳下这个悬崖的话。”
小白一惊,全身已然开始发颤。他怪自己,竟然没有在一开始看出此人的诡计,就这般被下了套,也致此刻受制于人。
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身边一阵风声飞速掠过发丝。
小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半瘫在原地。
黑无常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跳下,声音从悬崖下边悠然传来,回dàng在小白的耳畔。
“你可要说话算话,否则我必定化成厉鬼来找你索命。”
小白猛然回头,用尽一切力气伸出双手,却只是扯下了黑无常衣角边的一块细长的黑布条。
他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那抹急速坠落的黑影。
黑无常面对着小白,嘴角挂上一丝傻笑,他轻启薄唇,无声地一张一合。
小白的视野渐渐模糊,整个身子瘫软在了悬崖边上,手中却依旧紧紧拽着那块黑布条。
黑无常最后所说的三个字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说。
活下去。
☆、第50章 08.04
第四十九章
鼻腔里似乎有着一丝淡淡甜腻的香味,而身体上的知觉却是飘忽,整个身体如同漂浮在软绵绵的苍穹之巅,沉寂在无尽的làngcháo之中。
小白全身都是一种苏麻疲倦的感觉,但他多年的警觉却提醒着他要快些醒来。他将自己的意识与体内那疲倦感抽离开来,缓缓掀起了自己那沉重的眼皮,而自身如同浸了水的海绵一般,倦怠地不愿动一动自己的手指。
他困难地张开凤眸,却只是看清了眼前被淡淡烟雾遮蔽了的chuáng帐。
chuáng帐是最朴素的淡蓝,上面还绣上了一幅游鱼戏水图,而木chuáng的边缘或是chuáng顶,还雕刻了一些细碎的花纹图式,简单淡雅,但做工复杂,显然耗费了不少心力。而chuáng脚顶上还垂挂下来几条细密的绘图流苏纹饰,上面清雅的兰花点缀出一种庄重典雅之感。
他竟然没死?
小白猛然惊醒,瞪大了凤眸,一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一瞬便直起身来,身上盖着的被褥随即滑下,露出他那穿的整齐的白色内衫。但本就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的小白怎么可能站的起?刚刚半坐起身,便觉得脑袋一阵晕厥,身体如同装载了千斤一般的重量地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咬紧牙关,对于自己出现在这里的事qíng尤为奇怪,但很快就想到自己首先要做的是赶去落雁崖边寻找黑无常的踪迹。
他的内心又开始不稳起来,心中祈祷着自己可以找到活得好好的黑无常,而不是悬崖底下的尸体……
但他很快便明白自己的这种想法有多么可笑。黑无常身中**香,身体已是**凡胎,落入山崖,怎么可能一点事qíng也没有?
他紧紧地咬着下唇,用力地几乎已经咬破了唇,丝丝鲜血从唇角流淌而下。
他双脚颤抖着走下chuáng,没有找到衣裳,他便只套着内衫,没有找到鞋袜,他便赤着脚一瘸一拐地向外走,他的身体摇摇yù坠,甚至还需要靠着屋内那些家具摆设向前艰难移步。
此时屋外日光已经收拢,几乎只能看到被远处青山挡住的一丝小小的弧角。细碎斑驳的日光散发着今日最后的光,最终在时间的流逝之中渐渐落于地平线之下。
天色骤然暗淡下来,可小白却只是走到了门口处的香炉旁边,单手扶着香炉,滚烫的炉火透过香炉烧灼着小白修长微颤的手掌,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眼神尖利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大门。
还差一点。小白额前的汗水已然打湿了他柔顺的秀发,几缕发丝粘黏在他的双颊,嘴唇发白,早已虚汗淋漓,头眼昏花。
他抬起那早已被香炉之火烧伤的惨烈手掌,再次坚定地迈起自己无力的双脚,艰难地往前走去。
不,或许根本无法叫走,几乎已经可以算是拖。
他的身子中的**香并未解除,他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处哪里,身体的感知早已不复存在,脑袋中昏昏沉沉的,甚至连法力都无法使出半分,可见这**香的威力。
但或许是心中怀揣着一个希望,他却是怎么也不想放弃找寻黑无常的机会。
黑无常跟他说,活下去。那他可曾知道,自己所想的,也不过是让他活下去?
万年前那个披荆斩棘、满身伤口的温默珏一时间与那个跳入悬崖的黑无常相互融合,甚至连那记忆中双眸中带着温柔的模样也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白的胸口一阵紧缩,涌出一种生寄死归的涩然。
若是那种孤独再次席卷而来,他是否还能再次支撑住?若是他真的不在了,自己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他拼命地抬起双脚,加快步伐。
脚步一阵酸疼,他痛苦地摔倒在地。
与地面碰撞的痛楚从他的脚踝传来,但却依旧抵不上他心中的焦急。一直待事冷静,云淡风轻的小白再次不再淡然起来,或许说,只要是关于黑无常的事qíng,他永远都没有淡然过。
他咬着牙,双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厚实的肌ròu随之鼓起,在凌乱的衣衫之中若隐若现。他的双脚用力地撑起来,对于脚踝处的扭伤不管不顾,他刚刚站起身,却又立刻重重摔下。
他愤怒地抡起拳头砸向了解释的木制地板,登时,地板便被砸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口子。
他又准备站起,却听大门“砰”地打开。
还不待他抬起错愕的双眸,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住。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暖,熟悉的触感。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
小白的眼眸立刻充溢满湿润的水汽,声音沙哑地试探道:“……小黑?”
“嗯,是我。”来人紧紧地将小白压入自己的怀中,声音中带着一种心疼。“我不过出去一趟,你怎么就自己下chuáng了。”
小白似是怕这个将他搂入怀中的这个人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想,不禁颤声询问:“真的?你真的是小黑?你不是掉入悬崖了吗?”
黑无常满心的疼惜,不住地为他解答。“我是,我是你的小黑。我没有死。”
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已然湿透,黑无常心中的心疼更甚,下意识地抚摸着眼前那人柔顺的秀发,单手圈住小白紧致的腰身,将眼前身体冰凉,全身是跌伤的小白护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慢慢侧过头,用自己唇角触碰小白苍白的皮肤,慢慢将他因紧闭双眸而掉落的眼泪含入口中,慢慢又温柔地舔舐着。他的舌尖感受着面前之人的颤抖,终于舔上了小白那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着的纤长睫毛,将那几乎要坠落的泪珠舔舐gān净。
小白颤抖着睫毛,看起来极为脆弱,这是在平日里绝对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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