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斌不肯起来:“你对我真好,比我妈对我还好!”
这算什么类比?邢战听了有点糟心:“你妈生你养你,你没能给她养老送终已是不孝了,别再说这样的话,快点起来!”
何文斌又哭了一会,邢战好不容易才劝住,宫牧在一边看得只觉好玩,眯着一双杏眼冲邢战似笑非笑。
邢战记下何文斌母亲的汇款账户,瞄了眼笑眯眯宫牧。宫牧又恢复了少年的模样,婴儿肥的小脸俊俏可爱,这段日子他几乎长时间保持成年人样子,忽然看他又变成小孩子,一时竟还有些不习惯。仔细再看,邢战发现他的身体都比以前淡上不少。
昨夜一战虽然宫牧什么都没说,但很明显对他来说消耗很大,以至于无法维持住最佳状态。
邢战心里闷闷的,像被一块石头压着似的有点喘不过气,他找了个袋子装好钱,再看看宫牧,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你想去旅游吗?”邢战没头没尾地问道。
宫牧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邢战转向何文斌:“我记得你说过你老家在山区,靠近原始森林,那里景色应该不错吧?”
何文斌骄傲道:“那当然,我老家可美了!”
邢战又对宫牧道:“想去玩吗?”
天地间自有灵气,宫牧曾经刚说过越是接近自然的地方灵气越是充足,也越利于他修行,在城市里也就公园那一小块地方勉qiáng算得上大自然,但野外山林就不一样了。
他记得宫牧的话,也看出宫牧消耗极大,自然而然地为宫牧打算,他看上去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宫牧没有心脏,可心口的部位又酸又暖。
在宫牧灼热的目光下,邢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咳咳,去不去啊,给个话!”
“好。”宫牧轻轻说出这个字,不自觉地微笑。
“太好了!我好多年没休息过,终于能有机会放松放松了!”
他连为人着想都说得那么委婉,不会让人感到尴尬。
邢战先去银行汇了钱,回来就开始着手旅游的事。
何文斌老家在偏远山区,听他说那里连公路都没有通,火车到了省城后要换长途,下了长途得步行走上十几公里,还有段山路很不好走,当地人管那一片叫野láng窝。
邢战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来了个说走就走的旅行。他在订火车票的时候十分高兴,说和鬼一起旅游就好,只要买一张票就够了,真省钱!
宫牧鄙视了他一番,一个六十万送出去手都不抖一下的人,少买一张火车票就能高兴成这样。
买完火车票邢战收拾行李,安排好茶坊的工作,第二天就出发前往何家。
火车开动,驶出城市,广阔的蓝天与一望无际的农田令人心旷神怡。
听着火车压过轨道的声音,邢战倚在窗下眺望,忽然感到腿上一沉,宫牧坐在了他的腿上。
“gān什么!”因为边上有不少人,邢战把声音压得极低。
宫牧面无愧色:“你没有给我买票,我只能坐你腿上。再说了,我也没有重量。”
“你不是会飘吗?”
“能坐着为什么要飘?”
他说得好有道理,以至于邢战无法反驳。他一个少年坐在腿上理应并不违和,可为什么邢战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呢?这种奇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邢战僵硬地把头转向窗外,视线却凝固在了窗玻璃上。
两人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中,邢战还是邢战,但宫牧却是成人的模样。
镜中的宫牧侧着身,舒展开修长的四肢,一只手搁在椅背上,几乎完全将邢战圈在怀里,就好像古时候的风流王爷搂着他心爱的美人。
“你看你gān了什么!”邢战喝道。
坐在邢战边上的人不小心将瓜子皮丢在了地上,被他凶神恶煞地一吼,连忙把瓜子皮捡起来。
镜外的少年宫牧无辜道:“我什么没gān啊。”
镜中的成人宫牧修眉张扬地挑起,嘴角的笑意狡猾妖媚,泼墨似的长发衬得绯袍艳如灼灼榴花,一派风流似仙似妖。
那一瞬间,邢战感到目眩神迷。
第27章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巨láng带着一群小láng来到这里,他们成群结队,凶残冷酷,他们夜夜对月长嚎,占山为王。láng王吸收了月之jīng华,成jīng化人,每天晚上都会潜进村子,叩开一姑娘的房门,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才离去。久而久之,人们称这里为野láng窝。
在长途汽车上,何文斌向邢战他们讲述了家乡的故事。
邢战听了后哈哈大笑:“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们那里láng多,所以才叫野láng窝的?”
何文斌憨厚地笑:“我也是听村里的一个老头说的,我妈说其实就是因为山里láng多,所以才叫野láng窝的,小时候她还总吓唬我说不睡觉就会被láng叼走。”
邢战又回味了一遍:“啧啧,看来这láng妖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宫牧的眼睛斜了过来。
邢战立刻改口:“封建迷信要不得!你们村一共才多少人,一共才多少女的,那láng妖夜夜做新郎可能吗!”
“邢大哥说得对。”何文斌道,“不过你们还真别说,就那个跟我说故事的老头,人家都说他三百多岁了,就是láng妖跟人生出来的。”
“是不是他每个月圆之夜还会变成láng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何文斌完全没有领悟到邢战的幽默感,邢战很失望。
“你们那里真有很多láng吗?”邢战问。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那有人山上被袭击过吗?或者家里的家禽牲畜被咬死过吗?或者农田被破坏过吗?”
何文斌仔细回忆:“好像……都没有吧,不过我们那里没人进深山的。”
“为什么?”
“因为山上有láng啊。”
邢战无语,因果关系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究竟是先有jī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邢战不想再跟他讨论,但总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下了长途车,在何文斌的带领下他们往山里进发。
此时此刻邢战真切感受到做人真是辛苦,另外两个只要飘就行了,自己还得辛辛苦苦一步一步走。幸亏邢战当兵时的底子还在,这些年也没少锻炼,虽然嘴上一直在抱怨,其实健步如飞。
进了山,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致呈现在眼前,茂密的丛林像绿色的丝绸将群山覆盖,潺潺的溪水是缠绕其上的白练,薄云漂浮在山头,阳光像剪碎的金子从枝桠的fèng隙里洒落。如斯美景,令人心旷神怡,非复人间。
也许是因为人烟稀少的缘故,这里的森林山脉基本保持着原始风貌,极少有人工开采的痕迹。听何文斌说这里是有不少产物的,只可惜不通公路运不出去,于是山是好山,水是好水,但人窝在里面,过得艰难。
起初还有人踩出来的大路,翻过一座山,路渐渐地变得难走,有些地方连像样的山路都没有,一侧是悬崖,另一侧就是深谷,很是险峻。
眼看日薄西山,夕阳迎面照来,邢战停下脚步遥望前方。
“就快到了。”何文斌道,“天黑前一定能到,你可以住我家,就跟我妈说是城里来的朋友。”
远行的游子带着归家的喜悦,何文斌眼睛亮晶晶的,连话都比平时多,行走时一根树枝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拨,手却从树枝上直接穿过。
刹那间,笑容凝固在他脸上,他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看见他,没有人能听见他,现在的他不过是游dàng在天地间的野鬼。
眼中的神采消失了,他低着头,沉默地带路。
邢战看在眼里,似随意般开口:“小何有女朋友吗?”
何文斌苦笑:“当然没有,我又穷又没本事,谁愿意跟我啊。”
“这么巧啊,我也没有!不过你放心,等你下去了,我给你烧十七八个女朋友,你喜欢漂亮的还是胸大的?”
宫牧幽幽地cha嘴:“你是不是也很期待有人给你烧十七八个女朋友?”
邢战斜睨一眼:“有你什么事啊?再说了,我怎么可能到死都还没有女朋友呢?”
“世事难料啊!”
“你什么意思啊你!咒我死是吧!”邢战忽然又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天哪,不会我以后讨了老婆你还跟着我吧?然后我跟老婆那什么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
宫牧恶声恶气道:“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什么?是你不会偷看还是认为我讨不到老婆?”
两人互相贬损,一旁的何文斌脸上又有了淡淡的笑意。
邢战扯回正题:“我们说正事!我跟你妈说是你朋友,你妈能相信我吗?”
“她会信的,我妈她很善良,肯定会很欢迎你的。她应该……”何文斌顿了顿道,“……很想听到我的消息。邢大哥就说是我老板好了,她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那不行。”邢战想到王chūn旭就恶心,“我就说是你工友吧。”
“不太好吧。”对何文斌来说,邢战是他的恩人,而且好歹也是个老板,怎好把他拉低到自己的档次。
“无所谓,我又不是没gān过类似的活,想当初我还帮人贴过瓷砖,我贴的瓷砖可整齐了,绝对不làng费!”邢从不以自己卖过苦力为耻,对他来说都是人生的经历。
宫牧又鄙视他道:“说得好像你什么都gān过一样。”
“没错,好像除了卖.yín,三百六十行我都gān过。”
“你这遗憾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金乌西坠,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晖,邢战他们终于到了何文斌的家。顺着何文斌手指的方向,邢战看见了一幢自行搭建的砖瓦结构小屋,一大一小两间合在一起,墙面水泥大片大片剥落,露出灰红色的砖头,木质的窗户有点歪斜,以至于无法完全合拢。小屋前cha了几片篱笆,算是围成了一个院子,院里一只母jī领着几只小jī在散步,还有一小片菜园,绿油油的小白菜栽得整整齐齐。
何文斌不好意思道:“家里破了点,不能跟城里比,邢大哥你不要介意。前几年我回家的时候已经修过一次了,以前更加破,下雨天还会漏水呢。”
“没事的。”邢战无所谓,上前敲了敲半掩的房门,“何大妈在吗?”
屋里一阵响动,走出来一个矮小的老太太。
何母还不到五十岁,但看上去老得像七十多岁,皮肤又皱又黑,背还有点驼,在艰苦生活的重压下,她已过早得衰老,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清明。
“我就是,你找谁?”何母问。
邢战先把买的礼物塞进门:“我找您的,我是何文斌的工友,他托我来看看你。”
何母一听见何文斌的名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是我们家何文斌叫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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